第5章

林珩是被吵醒的。

像是有一萬只麻雀在自己的耳邊叽叽喳喳,他頭痛欲裂,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顧崎遠。

他背對着自己,正站在寝室門口。寝室的門半開着,顧崎遠站在打開的那一道縫隙中心,單手扣住門把,似乎是想要阻止門外的人進入。

而吵鬧聲的源頭,正是來自于門外的那人。

林珩腦袋還有些暈,意識仍舊停留在頭天晚上在小樹林裏的那一幕,門外的人吵鬧聲音太大,他一時竟然有些聽不清楚那人究竟在說些什麽。揉了揉額角,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顧崎遠卻一下子回過頭來,蹙眉:“醒了。”

“嗯。好吵。”林珩嘟囔了一聲,顧崎遠二話不說,回過頭立馬将門外喋喋不休的人推出去,幹淨利落的把門關上。

被關在門外的人顯然被顧崎遠的動作激怒,開始劇烈的捶門,顧崎遠也不理會,拿出手機給樓下宿舍管理的大叔打了個電話,過了幾分鐘門口便沒了聲音。

“好了,說吧。你昨晚怎麽回事。”顧崎遠拉了板凳過來,坐在林珩的床頭,“喝成這樣?”

“先不說這個。”想起昨晚的事,林珩還心有餘悸,但更多的是疑惑:“昨晚我是怎麽回來的?”

“我把你背回來的。”顧崎遠明顯有些不滿:“你喝醉了,直接在小樹林就睡着了。我要是不去找你,你估計就得在外面睡到天亮。”

林珩一怔,遲疑道:“那你找到我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周圍有什麽……有什麽異常?”

“沒有。”

“你是在哪裏發現我的?”林珩追問。

“小樹林的邊上。”顧崎遠蹙起眉頭:“你怎麽沒想到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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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珩沒有回答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他記得很清楚,昨晚自己從圍牆上跌落下來後便沒有再移動過。而圍牆所在的位置,是在小樹林的深處,距離邊緣起碼還有兩百米的距離。他昨晚最後的意識,就是在碰到那一雙手之後,後來的事情竟然一點也記不得。但是即便如此,憑他當時的身體狀态,也不可能獨自一人走到小樹林的邊緣。

而顧崎遠卻是在小樹林的邊上發現自己的。

那是不是說明,當天夜裏,在他失去意識之後,小樹林裏曾經有另一個人出現,将他帶離了那個地方?

那個人會是誰?

而他碰到的那一雙冰涼的女人的手,又是誰的?那雙手的主人究竟是死是活?

想到這裏,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怎麽?”顧崎遠似乎看出了他的異常,“你從醒過來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昨晚遇到了什麽?”

“沒事。”林珩迅速清醒過來,這畢竟只是自己醉酒後的遭遇,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沒必要說出去讓顧崎遠白白擔心。于是他吸了一口氣,迅速的轉移了話題:“對了,剛才門口的是誰?你們好像在吵架。”

“是隔壁班的劉洋。”顧崎遠輕描淡寫的道:“張晗雨死了,他覺得是因為我。”

“哦。”顧崎遠的語氣太平淡,以至于一時間林珩并未反應過來他說的究竟是什麽,只聽了個大概就應了一聲。過了幾秒,他忽然意識到顧崎遠剛才說的內容,猛地坐了起來:“你說什麽?!”

“隔壁班的劉洋。”顧崎遠面無表情的重複。

“不是這個!下一句!”林珩焦躁的打斷他。

“張晗雨死了。”

張晗雨死了。

昨天才跟顧崎遠表白過的系花張晗雨死了。

這句話如果放在平時,林珩聽到了頂多也就是感到遺憾。絕不會像今天,他的第一反應,是徹骨的寒冷。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來恐懼的噩夢竟然成真。

他連忙追問道:“她的屍體是在哪裏發現的?”

顧崎遠挑眉看了他一眼:“人是你殺的?”

林珩連忙搖頭。“那你這麽緊張做什麽?”顧崎遠拿起一本書,随意的翻了翻,不經意地說道:“就是在那片小樹林。我之前就想問你,還以為你一時想不開跑去殺了人。”

“張晗雨是被人殺死的?”林珩繼續追問。

“嗯,死得很慘。”顧崎遠面無表情道。

聽到這話,林珩忽然就覺得腦子裏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昨天張晗雨還活得好好的,今天就被人發現死在小樹林裏,而自己又碰巧在小樹林裏有了那麽一出遭遇,不難想到,林珩當晚碰到的那只手,幾乎可以肯定就是屬于張晗雨。

那麽,昨天夜裏,将自己從圍牆牆根送到小樹林邊緣的那個人,難道就是殺死張晗雨的兇手?!

想到這裏,林珩不知不覺冷汗竟已經滲透了衣衫。

他正想再問問當時的情況,忽然,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警察。麻煩開下門。”

顧崎遠和林珩對視一眼,他淡淡道:“你真的沒殺人吧?”

“沒有!”林珩大怒。

“那我開門了。”說着,便起身去把門打開。

進來的是兩名年輕的警察。

他們先是環視了房間一圈,随即目光在兩人中徘徊了一下,定格在林珩身上:“你是林珩?”

林珩點點頭。

“那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林珩很配合的随着兩人去了警局。一同去的還有顧崎遠。

到了警局,陪同他們一起來的一名警察讓林珩先到房間裏坐着,說是稍後會有人來問他一些問題。

不待林珩同意,那人便将門關上,把林珩獨自留在了裏面。

這是一個封閉式的房間,房間中央擺放着一張長桌,桌子兩側是兩張座椅。看上去就像電視裏審問犯人的場景。

林珩不禁有些緊張。雖然他本身也是打算将這些事告訴警察,然而被以這樣的形式帶到警局,多多少少還是讓他有些不舒服。

他忽然想到,如果當天晚上被人發現他出現在小樹林,那麽他豈不是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難怪警察對他的态度那麽嚴肅。

正想着,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一人推門而入。進門的人正在打着電話。他的手裏抱着一堆資料,手機被他用肩膀夾住,一邊翻着資料一邊不耐煩的說:“對,就是那個。明天之前,讓他把報告放我的桌上。”

林珩背對着門口,聽到聲音有些耳熟,便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看。

這一看,他卻怔住了。

他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再遇到這個人。并且,居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來人仍舊是穿着一件松垮的襯衣,領口的幾顆扣子一如既往的敞開着,他的頭發有些亂,嘴唇抿得很緊,一雙眼眸漆黑不見底。他看也不看林珩,打完電話便将資料扔到桌上,在裏面翻找着什麽。他的動作非常随性,神情中透露出一股煩躁和不耐。

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是警察。這是林珩始料未及的。

林珩始終記得,去年見到這個人時的遭遇。

那是一段他不太願意去回想的經歷。作為一個無神論者,那一次的遭遇讓他長期以來所形成的世界觀産生了輕微的裂隙。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是抱着懷疑的态度去思考那件事。

順帶的,也思考着這個在事件中心的人。

久而久之,他對于那次靈異事件的注意力,就漸漸被這個桀骜不羁卻又充滿神秘的陌生男子吸引過去了。

時間長了,竟然連林珩自己也說不清,對于這個人,自己心裏究竟抱有怎樣的一種情感。

總之,再見到他,應該算是一件愉快的事。

……即使是在現在這個并不愉快的情況下。

就在林珩各種糾結回憶的時候,男人已經順利的找到了他所需要的資料。他翻到其中的某一頁,快速的浏覽了一遍,随即便蹙起眉頭,含義不明的“啧”了一聲。

林珩擡起頭,很自然的問了一句:“怎麽?”

男人似乎這才意識到他的存在。“沒事。”他将文件合攏,扔回桌上,又從身後拉過椅子坐下,他敲了敲桌面:“說吧,昨晚你在哪,幹了什麽。”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了?

面對這樣公事公辦審犯人的态度,林珩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

男人默不作聲的聽着他的陳述,當林珩講到自己在模糊中摸到一雙手的時候,他忽然打斷了他:“你說那是一雙女人的手?你為什麽肯定是女人?”他的目光非常專注,深邃且充滿力度。被他望着,林珩也緊張了起來:“因為……因為那雙手很光滑,摸起來骨骼很纖細。不像是男人的手。”

“你當時什麽也沒看見?”男人問道。

“對。”林珩肯定道。

男人沉吟了一會兒,站起來來回走了兩步,忽然又問道:“你當時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林珩回憶了一下。因為昨晚酒喝得太多的緣故,自己身上幾乎全是酒味,在樹林裏的時候确實沒有聞到其他的味道。他搖了搖頭。

“那麽後來你是怎麽回去的?”男人繼續追問。

“是我室友找到我的。”說到這裏,林珩臉色有些蒼白:“我失去意識的時候,是在圍牆牆根,但是室友發現我,是在200米外的小樹林邊緣。這中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頓了頓,他沉聲道:“但是我完全有理由懷疑,當時是兇手将我送到小樹林外的。”

“你的室友在哪?”男人問道。

“就在外面。”

男人坐回到椅子上,右手撐在扶手上,左手則在膝蓋上無意的敲擊着。他沉思了一會兒,對林珩揚了揚下巴:“你可以出去了。叫你的室友進來。”

“嗯。”林珩點了點頭,想再說些什麽,想了想卻沒再開口,轉身出門。

開門的一瞬間,他聽到身後男人淡淡的聲音:“對了,忘了說。很高興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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