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聲音非常輕微。緩慢的,透着一股悠然自得的詭異,在這樣安靜的深夜裏,從他的房間牆壁裏傳了出來。
倘若不是因為外面過于安靜,恐怕任何一點響動都可以将它蓋過去。
然而林珩卻聽到了。不僅聽見,并且在一瞬間就做出了快速的反應。
他的反應是:立刻沖到床邊拿起手機,然後迅速撥通了南郁城的電話。
南郁城應該還沒有睡覺,他的電話幾乎是剛剛撥過去那邊就接了起來。
“喂?”南郁城聲音低沉,聽到他說話的瞬間,林珩這才覺得稍稍安心了一點。
他快速的道:“我房間裏有響動,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你過來看看。”
“好。”南郁城沒有遲疑,也沒有挂掉電話。林珩不知道他為什麽不挂斷,但是此刻,他卻非常感動于他的這個做法。
在經歷了白琴事件的沖擊後,神經一度緊繃到極限的林珩,又一次的感受到了那種莫名的恐懼感,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而此時貼在他耳邊,仍然保持暢通的電話,就成了他唯一的安慰和勇氣來源。
他聽到南郁城沉穩的呼吸聲,聽到他快速的穿上衣服,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一點點的靠近自己。
林珩的心跳得很快,說不清是被吓的,還是被這種暧昧而又疏離的感覺所刺激。他只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感覺到南郁城對自己的重要性。這個人就像是一面堅韌又穩固的盾牌,牢牢的将自己擋在他的身後,遮住所有可能傷害他的一切。
林珩這邊還在胡思亂想,南郁城已經到了門口。
“開門。”他在電話那頭道。
林珩立刻跑過去把門打開,南郁城上身穿着黑色的襯衣,頭發有些淩亂,仍然是林珩第一次見到時那種不可一世的模樣,林珩看着他,心一下子便安安穩穩的落回了原處。
“剛才我聽到房間裏有響動,從牆壁裏傳來的。很輕微。”林珩指着牆角的一處說道,神色還有些緊張。南郁城看了他一眼,沒吭聲,走過去将耳朵貼近牆壁。聽了一會兒,他回過頭來眼神古怪的看着林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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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珩被他看得越發緊張:“怎麽了?是不是鬧鬼?”
南郁城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是不是沒睡醒?”
林珩一怔,他現在挺清醒的啊。于是就搖搖頭:“沒有,我不困。”
“那你為什麽被一只老鼠吓成這樣?”
林珩緊張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破裂:“啊?”
“這房子這麽老,有幾只老鼠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你至于大半夜吓成這樣?”南郁城環視了一圈,像是想找個什麽東西敲醒他,最後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麽趁手的玩意,煩躁的“啧”了一聲:“林珩,其實你是女人吧?怎麽膽兒這麽小?”
“啊?”林珩還保持着呆滞的表情,慢慢的才反應過來:“啊,呃……我以為……”他抓抓腦袋,尴尬得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算了,我今晚就睡這兒吧。省得一會兒半夜又有老鼠出來把你吓個半死。”南郁城臭着一張臉躺到了林珩的床上,見林珩還杵在原地半天不動,又道:“傻站着幹嘛。關燈,睡覺!”
林珩被他隐含怒意的語氣吓得一顫,立刻迅速把燈關掉爬到床上。這一晚上跌宕起伏,他的思維還沒跟上事情發展的速度,他甚至來不及考慮一下自己即将面臨和南郁城首次正式同床共枕的事實。
當然,等他躺到床上,感覺到身畔那個溫熱的身體時,他今晚腦子裏所有的擔憂和思慮都被瞬間清空。
只剩下三個字無限循環: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林珩住的房間相當寬敞,床也是一米八的雙人床,因此雖然是兩個大男人躺在一起,卻絲毫不顯得擁擠。然而即便如此,林珩也盡量将自己縮小到床的邊緣去,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可無論他怎麽縮小自己,身邊那人強大的存在感依然時刻提醒着自己,他們兩人正躺在同一張床上的事實。
林珩嘆了一口氣,翻身。想了一會兒,又覺得不舒服,再翻個身。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什麽,他又一次翻身。
反反複複,無休無止。
南郁城終于忍無可忍。
“你過來。”
黑暗中,南郁城隐含怒氣的朝着林珩伸出手。
吊在床沿邊上正忐忑不安的林珩聽到這句話,立刻擡起頭看着他。眼神頗有些無辜。
“睡過來。”南郁城拍了拍自己身邊空出的一大片位置。
林珩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不用了,我就睡這裏。”
“過來。”南郁城危險的眯起眼睛。
“不——”林珩拒絕的話剛說到一半,南郁城就一把将他拖到了自己面前。
“大半夜的滾來滾去你還睡不睡了?”南郁城将人摟到懷裏,緊緊的困住,林珩掙紮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被南郁城暴躁的打斷:“閉嘴,睡覺。”
他的頭就在林珩脖子的上方,微微的垂下來一些,鼻尖幾乎要貼到林珩的脖頸。
溫熱的呼吸噴在裸露的後脖頸上,令林珩心頭一顫。
南郁城似乎是很困,摟住他之後便再也沒有動靜,呼吸平緩,像是已經睡着了。林珩在他懷裏安靜的呆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着慢慢的仰起頭去觀察他。
他睡夢中的面容非常的平靜,眉頭習慣性的微微蹙起,林珩看了一會兒,就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他的眉頭撫平。
然而他的手才剛剛一動,就立刻被南郁城收緊力道束回了原地。
南郁城緩緩的睜開眼睛,看着他:“你今晚是不打算睡了?”
“我只是——”林珩想要辯解,然而,話剛剛說出去一半,忽然被打斷了。
打斷他的,不是南郁城。
而是歌聲。
屋外,此時忽然響起了一陣女人的歌聲。
那歌聲凄婉柔美,聽上去卻又空洞的駭人。像是從極遠的地方緩緩傳過來的回聲,在林家這所小院的上空,空曠的回蕩着。
歌聲并不大,有幾分萦繞入夢的感覺,若是睡得沉的人,定然是聽不到這樣的聲響的。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歌聲剛響起沒一會兒,院子裏幾乎所有的人都聽到了。
這樣的夜晚,居然有這麽多人都無法入睡。
首先打開門的是住在一樓靠近大門的保安,林珩躺在床上,被南郁城禁锢得動彈不得,他清楚的聽到樓下保安在大聲質問,是誰在外面唱歌?
沒有人回答,那女人依然如泣如訴的唱着含糊的曲調。
随後打開門的是林珩的堂哥,林風奇。林珩聽到他對着屋外嚷嚷了幾聲,似乎是煩惱有人打擾他的睡眠。不過林珩倒是有些奇怪,這人一向是愛好吃喝玩樂的敗家子,像這樣無聊的夜晚以他的性格應該早早就睡着了,怎麽會到了現在還醒着?并且被這樣的歌聲引了出來?
林珩心裏湧上一種異樣的感覺,忽然覺得這個他從前所熟悉的院子裏,似乎處處都藏着秘密。
他推了推閉着眼睛的南郁城:“咱們不出去看看?”
“看什麽?”南郁城悶聲道。
“這唱歌的……應該不是人吧?”經過了剛才的老鼠事件,林珩不敢再輕易相信自己的判斷。雖然屋外的聲音确實很像夜半鬼哭,但他還是決定先聽聽南郁城的想法。
誰知道南郁城根本就沒有想法。開了五個小時的車,再加上晚飯沒有吃飽,之前在那個房間他輾轉反側幾個小時都沒睡着,現在南郁城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睡覺,頓時懶得提起精神去考慮這些問題,反正不管是不是鬼,有他在這裏,這些東西也不敢輕舉妄動。既然不會有事,那他又何必去多管閑事?
因而他睡得非常坦蕩。完全不顧林珩的焦急。
就在林珩仍在跟南郁城僵持的時候,隔壁的二叔也開門出來了。
二叔房間的另一側,是林澤宜與曹思雲的房間,聽到二叔開門出去,林澤宜也跟着走了出來。
“怎麽回事?”林珩聽到姑母林澤宜在低聲問二叔。
“不清楚。”二叔的聲音裏有些顫抖,“你說,會不會是……她?”
最後那一個“她”字抖得厲害,幾乎都要破了音。
林澤宜聽到後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惡狠狠道:“不管是不是她,明天我就去請這附近最有名的道士來。我就不信這個邪,活着的時候咱們能治了她,死了也一樣!”
外面的歌聲仍然在持續飄蕩着,屋外有幾個人将門開開關關來回了好幾次,保安拿着電筒在樓下四處照射,電筒的光照進林珩的房間,光線晃到林珩的眼睛上,刺得他閉了一下眼。
他聽到二叔和姑母都已經回了房間。這幢樓有些老舊,隔音效果不太好,他能察覺到二叔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坐立難安的聲響。他在心裏默默的嘆了口氣,不管是不是那個女人真的回來尋仇,接下來的這段日子,恐怕不那麽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