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珩幾乎是瞬間就聽懂了南郁城的暗示。聽懂的同時,他也感到無比的糾結。
難道姑父真的是兇手?如果姑父是兇手,那巫醫到底是誰?是叔祖父?他們是同謀嗎?
假設叔祖父和姑父真的是同謀,那他為什麽要害死二叔?他的目的是什麽?
一連串的問題将林珩砸得暈頭轉向,他又想到南郁城之前的叮囑。一想到姑父可能會對自己的父親下手,林珩也說不清自己心裏究竟是什麽感覺。
他考慮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睡覺,養精蓄稅,等晚上的時候再看情況。
他倒到床上,這段時間思慮過重,也沒休息得太好,腦袋一沾上枕頭,便很快的睡着了。
林珩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等到南郁城将他搖醒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
醒來的時候屋子裏是黑黢黢的一片,鄉下的夜晚格外的黑,如果不是窗外還有些月光投射進來,幾乎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南郁城坐在林珩的旁邊,他将林珩搖醒後,便語速極快的輕聲道:“你現在不要說話,好好聽我講。兩分鐘後,我會離開這個房間,到你父親那邊去。你在這裏不要動,不要出去,把門窗關好,門口的窗戶可以看到對面的情況,你負責監視對面那條走廊的動靜,如果發現任何異常,立刻給我打電話。”
林珩剛睡醒,腦子還有些懵。聽到他這麽說,便傻傻的點頭,腦子裏在慢慢的思考着他說的內容。
南郁城見他如此順從,也頗為滿意,說完在他頭上揉了兩把,便起身去衣櫃裏拿了什麽東西帶在身上,随後他推開面向街道那一側的窗戶,單手扣住窗臺,一個縱身便不見了蹤影。
林珩原本昏沉的大腦在見到這一幕後猛地一清。他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竄到窗戶邊就往下看。今夜不知為何,大門的燈沒有亮,然而好在月光明朗,可以看到樓下光禿禿的一片,半個人影也沒有。
想到南郁城的本事,林珩也沒太擔心,後知後覺的回憶起南郁城所說的話,連忙将窗戶關好,鎖上。又跑到房間另一頭,面朝小院內部的窗戶邊上站着,小心翼翼的透過窗簾的縫隙朝着外面望去。
林珩現在所在的這個房間,跟林父住的房間正好是處在兩條平行的走廊上,面對面相望。
今夜月光明朗,屋外視野還算開闊,林珩現在的位置,能夠清晰的看到對面一整條走廊上的情形,以及上方頂樓支楞起的幾根天線。
現在這個時間已經是深夜,院子裏的人早已入睡。林珩看了兩分鐘,就覺得又是一陣困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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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打哈欠的這一瞬間,他猛地瞥見對面屋頂上閃過一道黑影!
這道黑影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間就從屋頂這頭竄到了林珩父親所在房間的正上方。林珩心裏一驚,正想着要不要掏出手機給南郁城打電話,就見那黑影動作慢了下來,朝着林珩的方向擡了一下手。
林珩一怔,仔細看去。這才發覺,原來對面屋頂上的那人正是幾分鐘前從窗臺上消失的南郁城!
這個人到底是什麽身份!林珩不禁咋舌,以一個正常人的身手,即使再怎麽敏捷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就從自己的房間跑到對面的屋頂上去。想到關于南郁城的種種,林珩咬了咬唇,決定等這次事件結束之後,連帶着之前白琴案子裏的那些問題,一起好好的問問他!
這麽想着,就見南郁城不知什麽時候又從屋頂消失了。林珩估計着他這會兒可能已經潛入了父親的房間,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便勉強放松了一些。
他打起精神,仔細看着對面走廊上的動靜。
不知是否是因為心理原因,林珩總覺得今夜的小院靜得有些詭異。銀白色的月光投射在對面那條空蕩的走廊上,顯得格外的陰森可怖。
林珩看着看着,漸漸的後背上便起了一層毛汗。然而他卻不敢轉移視線,只能越發專心的盯着那條走廊。
忽然,他發現對面走廊二叔的房間裏,有一道微弱的光亮一閃即逝!
那光亮非常細小,如果不是林珩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恐怕輕易的就會将它忽略過去。那種光亮,不像是打火機點火,或是打開什麽燈具時所發出的光亮,反倒像是打火石摩擦時瞬間産生的火光。
誰會這個時候在二叔的房間裏,用打火石點火?
林珩想着,正考慮要不要給南郁城打電話,這個時候,他的鼻端緩緩飄來了一陣輕微的幽香。
那香氣有些像是檀香,卻又不全是,聞起來竟然能讓人覺出一股子的苦意。林珩嗅了幾下,卻不敢移開視線,只能繼續盯着走廊,一面琢磨着要不要給南郁城打電話,一面思考着這究竟是什麽味道。
樓下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剛才也沒聽到任何聲音,那是什麽發出的這股氣味呢?
想到這裏,林珩的思緒忽然一頓。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剛才南郁城離開後,林珩就将房間內所有門窗都鎖死。也就是說這個屋子現在相當于是一個密閉的空間,連空氣都不太流通。
那麽,這股味道,又是從哪裏傳進來的呢?
想到此,他再也顧不上監視對面那道走廊上的情況,他不敢轉身,怕驚動了什麽,只能屏住呼吸,靜靜的凝聽着房間裏的動靜。
這下子,倒是讓他聽到了一陣非常非常輕微的響動。
聲音是從他身後不遠處傳來的,根據聲音傳來的位置,林珩猜測估計是剛才南郁城消失的那個窗臺。
那聲音始終保持着一種不緊不慢的頻率,因為太輕微,林珩甚至無法辨別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的響動。
他凝神聽了一會兒,還是無法判斷。倒是因為憋氣憋得太過厲害,中途停下來大口呼吸了幾次。
聽着聽着,林珩就漸漸覺得聲音弱了下去。
他原本以為是聲音消失了,然而慢慢的,他卻發覺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東西也逐漸的模糊了起來。
他用力睜大了眼睛,瞪着窗外的走廊。他非常确信,一分鐘前,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對面頂樓上總共是三根天線,然而現在他連對面頂樓上有什麽東西都看不清楚了。
怎麽回事?!難道是剛才那股香氣有問題?!
想到這裏,林珩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轉身——
什麽也沒有。
房間裏仍然是之前的樣子。床上的被子淩亂的散落着,之前南郁城離開的那個窗戶緊緊的關上,窗簾拉攏,看不見外面的景象。
林珩扶住牆壁,此時他已經感到了有些頭暈。
他本能的察覺到這其中有些不妥,然而逐漸衰退的各項知覺令他無法再思考。
他靠着牆壁,身體緩緩的往下滑,直到最後坐在了地上。
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身體裏的力氣正在迅速的流失,他的神智逐漸變得模糊,很快的,他就歪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林珩的眼前仍然是一片茫然的黑。
并不是因為沒有光線而看不見的那種黑暗,而是純粹的,無止境的黑。
林珩知道,這是因為他的視覺還沒有恢複。但幸運的是他已經可以聽到外面的聲音。
他聽到輕微的水流聲,以及風聲。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潮濕的味道,夾雜着青草的香氣,非常清新,并且流通性很好,林珩初步判斷他此時應該是在室外。
他凝神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周圍有其他人的動靜,也許将他帶到這裏來的人此時并不在附近,他考慮了一下,決定摸索着看看自己究竟身處什麽樣的環境。
然而他剛伸出手,試探的往前方探了探,他心裏就是一涼——他摸到了一排豎直的鐵條,正立在他的正前方。
他急忙往四周摸去,然而無論他怎麽試探,怎麽變化方向,觸摸到的永遠是冰涼生硬的鐵條。
林珩艱難的意識到,他此時應該是被人關在了籠子裏。
他定了定神,摸索着在原地坐了下來,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不要慌張。他深呼吸了幾次,慢慢的平靜着自己的思緒,開始抽絲剝繭的分析起從遇襲到現在的情況。
南郁城離開的時候,交代的話很短,沒有給他任何提問的空間。然而結合南郁城白天時所說的話,不難猜測,他當時選擇去父親的房間,大概有兩個目的:第一,是為了保證父親的安全;第二,很可能是想要在第一現場捉捕兇手。
從二叔的案子發生到現在,雖然南郁城和林珩通過一些特殊的途徑推算出了兇手可能的身份,以及兇手作案所采取的手段,但是從警察逮捕嫌疑人這個角度來看,他們的推論其實是沒有辦法提供切實的證據的。畢竟巫醫這種身份在現代社會裏并不存在,這些旁門左道的信息自然不能作為呈堂證供,因此如果想要捉到兇手,那麽就只能等待他再次犯案,在現場抓到兇手,才是最直觀的證據。
而南郁城當時之所以叫林珩守在房間裏監視那條走廊,很可能是為了防止兇手的同謀出面協助。以免腹背受敵,被兇手出其不意的襲擊。然而南郁城所沒有料到的是,這個幕後的同謀不但沒有前去父親的房間協助,反而将林珩給抓了起來。
那麽這裏就存在幾個問題。
首先,兇手如果就是曹思雲,那麽根據之前的推斷,巫醫則很可能是林老爺子。
可是林老爺子已經這麽大一把年紀,半個身子都已經踏進了棺材裏,他又要如何完成半夜偷偷潛入林珩的房間,并且下藥将林珩帶走這種高難度的動作?!
可林老爺子不是巫醫,那麽還有誰滿足巫醫的條件?
并且,他将自己帶到這裏來的目的,又是什麽?
林珩苦苦思索着,他總覺得自己的思路在這個地方似乎陷入了盲點,讓他看不清楚整個事件最關鍵的地方。
正想着,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輕巧,從聲音上判斷,來人的體重應該較輕,步伐靈便,顯然不會是林老爺子那把年紀的人所能發出來的腳步聲。
來人走到林珩前方大概一米的距離停下了腳步,風從那人的背後朝着林珩的方向吹來,帶起一股濃濃的草藥味。
林珩心中一凜,這個人果然是巫醫。可是似乎又不像是林老爺子,那麽……它究竟是誰呢?
這時,那人卻忽然說話了。
“你現在應該很好奇,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吧?”
說話的聲音是一個女聲,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音色很亮,說話的語氣卻顯得陰測測的,有些駭人。
林珩聽到這個聲音,先是一怔,他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裏聽到過這個人說話,但是因為思緒混亂,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
那人見他不開口,冷笑了一聲,又繼續道:“你那個警察朋友倒是有兩下子,要不是我機靈跑了出來,恐怕這會兒就已經跟你姑父一起落到了他的手裏。”
“姑父”這兩個字帶着一種熟悉的腔調,就像一道光猛地照進了林珩的腦海,一下子喚醒了林珩的記憶。
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
他終于知道這個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