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百多年,他倒是有耐心
男弟子絮絮叨叨的對女弟子道:“不用擔心,雖是我們清涼峰的小師弟不懂事,差點殺了那個沈妄,但我畢竟是清涼峰的人,總不能不站在我小師弟這邊,再說那不過是一個沒有家世的準弟子罷了,想來出不了什麽大事……”
後面的話周晏就沒心思聽了,他将“差點殺了沈妄”這六個字在心中過了兩遍,心中一震,掐了個訣就往山下奔去。
他直奔準弟子們居住的無名峰。
周晏繞着無名峰轉了兩圈,上萬個弟子舍轉過來了,也沒有找到沈妄。他又放出神識找了兩遍,确定了沈妄沒有在無名峰上。
周晏去找了無名峰峰主。
無名峰峰主高尚正躺在躺椅上翻着手上的弟子名冊,整個人忙的腳不沾地,但一顆心卻是神清氣爽。
畢竟整個收徒大典将将要持續三四個月,你和誰分配住在哪裏,對自身可是有着很大的影響,如若分到一個二缺舍友影響心情,說不定收徒大典時的名次都因為二缺舍友一落千丈。
那麽既然想分到一個好宿舍,打點他這個無名峰峰主就必不可少了。
高尚數着五個儲物戒都裝不下的靈石,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帶着收獲的快樂光芒。
“扇快點!”他翻着手中的名冊,催促旁邊為他扇扇子的小弟子。
小弟子忙不疊地點頭,又加快了手中的力道。
“高峰主倒是惬意。”一道溫潤聲音傳來,打斷了高尚的動作。
高尚問聲擡頭,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截銀色光芒,軟劍伏在瑩白手腕上,兀自閃着內斂的鋒芒。
意識到同光宗誰手腕上帶的是銀色軟劍,高尚手腳不齊地從躺椅上爬起來,也不扇扇子了,掐媚笑道:“這不是小周仙長嗎?”
周晏雖是首席,但到底是晚輩,高尚身為一峰之主,小周仙長叫的這麽順口,臉倒一點都不紅,幹癟的八字胡尖微微顫抖着。
周晏笑道:“高峰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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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什麽高峰主的,”高尚擺擺手,客氣道,“小周仙長來找我有什麽吩咐嗎?”
現如今的玄機掌門便是曾經的首席,同光宗向來把首席當做下一任掌門培養,面對下一任掌門,高尚一個管分配宿舍的,向來認得清自己的身份。
“我此番來想問問高峰主,沈妄現如今在哪裏?”周晏也不與他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
以至于他幾日沒關心沈妄的行程,人就要死了,那他的系統任務還進行不進行了?
聽見沈妄的名字,高尚的笑容僵了僵,半晌,他嘆了口氣:“他現在在藥峰躺着,估摸着是不行了。”
周晏呼吸一頓:“怎麽就不行了?”
高尚為難地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吞吞吐吐道:“收徒大典前幾次選拔,他比試起來太不要命了,不知是哪一場比試,他把對面一個弟子的腿給打斷了,那弟子咽不下氣去,恰巧家中也有些勢力,就尋了幾個內門弟子……”
他後面的話就沒說下去了,但話中意思兩人都聽懂了。
“小周仙長莫動氣,”見周晏眉目間淬了冷意,高尚勸解的話都打了個磕碜,“那被沈妄打斷腿的弟子和清涼峰有些關系,找的是清涼峰趙仙尊的親傳弟子,清涼峰最小的小師弟,這小師弟在清涼峰被寵壞了,應是被別人一教唆,一沖動就動手了,這沈妄按理說還不是我同光宗的弟子,小周仙長實在不必為他動氣。”
高尚這一段話說的可謂情真意切,周晏是首席,不出意外是下一任掌門,實不應該為了一個沈妄得罪一峰之主,那趙仙尊向來護短得很,特別人還是他向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寶貝徒弟。
周晏沒回答他這段話,只朝他笑了笑:“多謝高峰主告知,弟子先告退了。”
“無妨無妨,”高尚還要勸道,“那沈妄家中只剩下他一人,不值得小周仙長大費周章,如果就此沒了,也是他的命數……”
“高峰主,”高尚還沒說完,就被周晏打斷了,他溫聲道,“沈家被屠之事是我師尊負責,沈妄入收徒大典名冊上的名字是我讓添上的,他作為我師尊以後的徒弟,我未來的師弟,長青峰和無極峰偏偏不信這命數。”
高尚就不說話了。
周晏斂眉告退。
他在藥峰山腳一小屋裏,找到了沈妄。
他爬在一方窄窄的木板床上,上身沒有穿衣裳,後背結實肌肉上血肉模糊一片。陽光照到他肌理分明的背上,像照在了一片起伏的紅色沙丘上。
他得罪了人家一峰之主的寶貝徒弟,藥峰對他醫治也不太上心,在山腳給靈獸住的靈舍裏給他随便收拾出來一間屋子,将人丢在裏面,扔了瓶靈藥就算治了。
所以沈妄正在跟一只靈雞大眼瞪雞眼。
他攤着一只手,手上空無一物,伸到了靈雞嘴下,靈雞歪了歪頭,就伸嘴朝他掌心啄去。
啄了個寂寞。
靈雞不可思議地眨眨眼,狠狠啄了一下他的手,扇着翅膀撲棱撲棱地飛遠了。
沈妄嗤笑了一聲,低低笑道:“蠢雞。”
他現在自身都難保,還有什麽能給他吃呢。
周晏化去身形,在外面看到這一幕,安下心來。
還能做出這王八蛋行為,看來離死還遠着。
他擡腳就想推門進去,卻在手碰到木門的那一刻,停住了動作。
差點忘了自己是個反派。
在外面站了片刻,周晏低下頭在臉上捏了捏,再擡頭時,一張臉就變成了最普通的路人臉。
又換了身最普通的弟子服,再從儲物戒離翻出來兩盒靈藥粉,周晏才推門進去。
門打開的那一刻,一直趴着的沈妄猛然回頭,就看到一個瘦高的小弟子進了屋子。
他垂着頭,沈妄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抱着藥的細長手指。
白的透明。
“我來給你送藥。”小弟子來到他床前,溫聲道。
沈妄懶懶地掀了掀眼皮:“你們同光宗都把我扔到這了,還管我死活?”
周晏認真道:“謝仙尊聽說了你的事,很生氣,派了我來送藥。”
沈妄手肘一撐,腰一用力,就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手肘随意搭在屈起來的膝上,去看周晏,目光中帶點審視:“謝仙尊對我這麽好?”
“謝仙尊很關心你。”周晏垂眸鄭重道,“為了你的事很生氣。”
審視的目光又在周晏身上轉了兩圈,沈妄突然彎了彎眉,眸中審視消散:“那麻煩小仙長為我上藥了。”
周晏心中松了一口氣,剛剛那幾個瞬間,他像被即将發起攻擊的兇惡豹子盯上,渾身不适。
見周晏走近,沈妄乖乖背過身去,将受傷最嚴重的後背露給了他。
許是沒人看管醫治,背上雖上了藥,但可謂是旱的旱死澇旳澇死,有的地方手法潦草的倒了很多,藥粉堆在一起,有的地方血肉裸露在外面,方圓不見藥粉的影子。
活像孜然沒撒勻的一攤烤肉,哪裏有味兒全靠緣分。
周晏皺了皺眉,終是沒忍住:“這是你自己上的藥?”
沈妄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他從小一人生活着,受的傷不少,但卻沒耐心上藥,每每受了傷見了血,藥粉就一股腦的往傷口處一倒,講究的就是一個随緣。
周晏:“……”
那藥粉一點靈力都沒有,是最普通廉價的藥粉,周晏先把那藥粉從傷口處刮下來,又用指腹沾了他帶來的上好靈藥,一絲不茍的抹到了沈妄傷口上。
他垂眸抹的認真,微涼指腹碰觸到沈妄微燙的皮肉,不多會兒就染上了些溫度。
氣氛一時靜谧。
沈妄指尖在空中點了點,開口打破了這種靜谧:“麻煩小仙長回去幫我給謝仙尊帶個話,就說我受了傷,接下來的收徒大會上不了了,辜負他一番美意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周晏動作不變,“同光宗峰主若願意,可以從收徒大典上挑一個弟子跳過收徒大典,直接拜師入峰。謝仙尊說等你傷好了,直接入長青峰就好。正好沈府被屠之事,也需要你的幫助。”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不用擔心,傷你的那幾個弟子,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所以你就只管好好談戀愛就行了知道嗎小兄弟?
沈妄沉默了一瞬:“那我就是周晏的師弟了?”
周晏上藥的手一頓。提他幹什麽?
沈妄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停頓:“你認識周晏?”
周晏溫聲道:“算認識吧。”
就我是周晏本人這樣。
一直恹恹的眉眼有了點興趣,沈妄微微側目:“周晏是個什麽樣的人?”
周晏:“……大師兄閉關了兩百多年,我只見過一面,與他并不熟悉。”
沈妄哦了一聲:“兩百多年,他倒是有耐心。”
周晏心道,謝謝誇獎。
說話間藥已上好,周晏将藥瓶放到沈妄床邊,就要離開,沈妄叫住了他:“你叫什麽名字?”
他沒有見過謝長青一面,謝長青為他生氣給他送藥這話他是不信的,所以只當這個小仙長看他可憐,找了個借口給他送兩瓶藥來。
他這人不欠人人情,也沒收到過多少好意,每一分每一毫,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周晏手揣到袖子裏,笑道:“不必了。”
主要是進來的急,忘編了。
他思索了一下,重新走到沈妄身前,扔給了他一個暖玉哨子:“以後遇到麻煩了,吹這個哨子,我就來了。別再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他的藥也很貴好嗎?
沈妄握着暖玉哨子,看着周晏走了出去。
他剛剛說參加不了收徒大典,就是真不想參加了,對周晏升起的寥寥興趣抵不過對修道弟子做龌龊事的惡心。
土匪終是融不進仙人窩。
可暖玉哨子在他掌心轉了兩轉,沈妄握住它搓了搓鼻尖,動作頓在了那裏。
一股淺淡的槐花味兒在他鼻尖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