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采訪進行時

陳瑩見好友有所顧忌，得意地道，“這次的妝，包在我身上了，我和你們組化妝師還有方主任打過招呼了，沒問題的。”

季心諾眉頭緊鎖，并不因此而開懷大笑。

她和陳瑩的好友關系也算衆人皆知，要是因此惹了是非，被指二人濫用職權，得不償失。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好心叮囑道：“這種事，你還是要先和我商量，萬一出事了說不清。”

陳瑩就怕她理性過頭，搬出這一套理論，麻溜地應和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是守規則的好員工，但偶爾也通融一下嘛。”

她雙手合十，眨巴着眼睛：“求你了。”

“又沒說不讓你畫。”季心諾心軟下來，“但是你要記得，下不為例。”

“耶。”陳瑩得到許可，歡呼出聲，蹦蹦跳跳的往化妝間去。

季心諾随後趕到，在好友的指令中閉上了眼，任對方把她當做一張白紙，随意塗鴉。

大約半小時過後，一個妝完成的七七八八。

到了收尾階段，季心諾看到陳瑩變了臉，急忙地拉動抽屜，在找什麽東西。

她平時妝容随造型師擺弄，這時一頭霧水：“你翻箱倒櫃的找什麽呢？”

“你們這兒怎麽連唇線筆都沒有啊？”陳瑩跺了跺腳，很是不快。

季心諾一番回想後，答道：“那個平時比較少用，化妝師都是自帶的，應該沒什麽關系。”

“什麽沒關系，關系大了。”涉及專業問題，陳瑩較真起來，“現在男人們最喜歡心形薄唇了，我也得把你唇形化成那樣。”

季心諾哭笑不得：“你這是把我當模特了，怎麽花裏胡哨怎麽來。”

陳瑩翻遍抽屜，都一無所獲，她性子火爆，直接沖了出去：“你等一下，我那兒有，我去拿過來。”

“不用了。”季心諾追到門口，哪裏還能看到好友的蹤影。

她笑着搖頭，回了座位，在獨處時，不知不覺哼唱起《光明》。

那旋律和歌詞映在她腦海裏，成了她長時記憶中的一部分。

她說話時聲音甜美，字正腔圓，雖然從不抽煙，一開嗓卻是有幾分煙霧的朦胧。

低低哼了兩句，正是在興頭上，但恍惚間覺得一道目線落在自己身上，讓她朝門口望去。

那目光屬于連恺之。

他今天一身休閑裝扮，淺色上衣搭配牛仔褲，看起來格外陽光，妝發經過一定打點，凸顯的一張臉更是好看。

他像門神一般倚在門欄上，對她歌聲做出點評：“唱得不錯，不繼續嗎？”

季心諾白皙的臉上難得浮上紅雲，幸好一早就塗了腮紅，還不至于太過顯眼。

這尴尬程度堪比考試作弊打小抄時，被老師抓個正着，她讷讷地說道：“沒想到你到得這麽早。”

“不能怪我，化妝室門沒關緊。”連恺之輕敲了敲沒關上的門，表示自己絕不是偷聽，“本來你們節目組的人要送我過來，我不太習慣，就拒絕了。”

他顯然習慣了無拘無束。

見她沒有反應，他捂着心口，佯裝不滿：“我緊趕慢趕才提前到這兒，還得被埋汰一頓，真是讓人傷心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季心諾為自己申辯道。

沒人比她更希望節目能夠順利錄制，順利播出。

“季主持，這是惱羞成怒了？”連恺之以取笑她為樂，不依不饒。

“我代表我們整個節目組感謝你。”季心諾并未失态，立刻切換成致謝口吻，還轉頭去一旁的飲水機，倒了杯溫水給他，“請先喝杯水。”

“謝啦。”連恺之接過水杯，手指輕掃過她的手背，在她手上留下酥酥癢癢的觸覺，惹得她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

他仰頭将水一飲而盡，擱下杯子後，蹦出一句：“你今天看起來不太一樣。”

上次采訪時她近乎素顏，皮膚卻白皙清透，整個人秀氣幹淨。

今天經過精心裝扮，眉尾拉長，大地色的眼影暈開，兩頰上了淺淺腮紅，頭發燙成蓬松的微卷，披散下來，再加淺藍色絲質長裙，成了完全不同的風格。

季心諾将一側發絲別到耳後，說着職業素養：“畢竟觀衆看節目，不是為了看主持人蓬頭垢面的。”

連恺之正欲啓唇，好巧不巧，化妝室的門就又一次被打開，随之而來的是陳瑩劇烈的喘氣聲：“跑死我了。”

她風風火火跑了一個來回，這時看到房間憑空多出一個人，面容和專輯封面所差無幾，立體的宛如雕像，大叫道：“天吶，是連恺之。”

她慌忙捂住了嘴，希望不顯得太過瘋癫，但尖叫聲還是不可遏制的從指縫間漫了出來。

她變得結結巴巴：“我我我……是心諾的好朋友，陳瑩，耳東陳，晶瑩的瑩，很愛聽你的歌。”

“不用着急，慢慢說。”連恺之見她近乎語無倫次，随和地道。

陳瑩總算理順了氣：“那個……錄制結束後，能不能拜托你給我簽個名，簽哪都可以，本子上，背上，就算寫腦門上也行。”

“我沒帶簽字筆，腦門上估計你也洗不掉。”連恺之說笑句後，竟是認真考慮起來，“這樣吧，等結束後，我讓季主持轉交給你。”

“那你可別忘了。”陳瑩沒想到這麽順利，急吼吼拉住季心諾做人證，“吶心諾，你也聽見了，可得幫我記着。”

季心諾拗不過她，朝連恺之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神态放松，沒有絲毫不快，這才應了下來：“知道了，只要人家有空，我肯定幫你弄到簽名。”

“那就說定了。”陳瑩如願以償，想起正事，掰着季心諾的肩膀，讓她繼續對着鏡子坐好，“別動，我幫你完成最後一道工序。”

連恺之似進入新的領域，搬過凳子，興趣十足地坐在旁邊：“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可以長長見識，看看化妝師的手，到底有多鬼斧神工。”

他當真直直看了過來，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審視意味，這打量使得季心諾坐定後，像是醫院裏常見的，不肯打針吃藥的孩子，僵在那裏。

“心諾，你這麽緊張幹嘛？這樣我畫不好的。”陳瑩一時沒法下手。

她神經大條，并未發現室內的暗流湧動，一心只想完成她定義中的完美的妝容。

季心諾撇了連恺之一眼，見他眼底一片青黑，這些天顯然一直在忙碌奔波。

她輕聲勸道：“時間還有多，旁邊就是休息室，不然你可以先休息會，等差不多了，我來叫你，要是你覺得這樣不行……”

“你們慢慢來，我先過去了。”連恺之這些天來忙着寫歌，的确疲累不堪，一口答應。

他背朝着她們，大幅度揮了揮手後，再把門帶上。

季心諾松了口氣，這才能活動自如，微微擡頭，任陳瑩替自己描摹唇形，畫上唇妝。

“大功告成。”陳瑩得到滿意效果，興奮到手舞足蹈，“看看，滿意嗎？”

楓葉紅的唇妝作為最後一道工序，的确更增一分光彩。

“完美。”季心諾豎起大拇指，權當給好友點了個贊。

化妝完後，她率先一步，去外面調試音響設備，測試燈光角度，練習走位和坐姿，盡可能争取讓連恺之有多休息的時間。

不知不覺在忙碌中又磨過去一小時，節目錄制在即，她走到休息室前，輕敲着門。

和上次一樣，起初沒有回音。

她只好推門而入，輕聲說道：“不好意思，我進來了。”

但這次所看到的景象，和上次截然不同。

連恺之斜躺在沙發上，似是怕壓壞事先做好的發型，頭也微微側着，他閉着雙眼，手裏還抱着一個靠枕，正浸在酣睡之中。

“那個……聽得見嗎？”季心諾不忍心擾人清夢，彎下腰，先是低語了一句。

可他卻沒有睜眼的跡象。

她蹲下身，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點着急：“拜托了，連先生，節目錄制快開始了。”

連恺之這時打了個激靈，動作幅度之大，吓得季心諾向後仰去，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

不知怎的，她在外人面前維持的完美形象，總會因為五花八門的原因，在他面前破局。

“我睡個覺而已，你不用這麽激動吧。”連恺之看到她千年難遇的窘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邊笑邊伸出手去，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将她慢慢扶起。

季心諾怕身上沾灰，起身後撣了撣裙擺，聯想到上次采訪時，他愛看自己出糗的惡趣味，她忍不住仰頭問道：“在我進來前，你是不是就醒了？”

“那倒沒有，我沒這麽無聊。”連恺之直接否認，“我實在太讨厭連先生這個稱呼了，一聽就起雞皮疙瘩，不醒也得醒。”

“那就專注今天的節目吧。”季心諾深知在臺前的不易，囑咐道，“你第一次在綜藝亮相，備受矚目，但也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

連恺之對她百分百信任：“你反應這麽快，就算真的出什麽事，也有你兜着。”

“照顧嘉賓是我分內的事。”季心諾抗下重任，于公于私，都回了一句妥帖的話。

這也讓她覺得，和他之間産生一種奇異的默契，像是達成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協定。

從後臺走出，她先一步登場，說出一段必要鋪墊。

“今天節目組請來依偎重量級嘉賓，相信大家這幾年在街上走動，點開音樂平臺上的榜單，都會看過他的名字，聽過他的歌聲。”

“那麽我就不礙大家的眼了，單刀直入。”她自謙一句後，引出爆點，“有請今天的嘉賓，歌壇巨星連恺之登場。”

鏡頭順勢切到臺下，大多數工作人員掌聲四起，迎合這位難得一見真面目的天王。

連恺之快步走着上臺，接過話筒，舉手投足間都是朝氣。

他聲音清朗，朝臺前幕後的人揮手致意：“很高興登上《與樂同行》這個平臺，我是連恺之。”

季心諾邀請他在演播廳就坐，除去“面具美人”的部分，一切問話和原定臺本一致，進行的十分順利。

但臨近節目尾聲的“美食鑒賞”卻出了岔子。

工作人員按照他上次所說的喜好，準備了雙人份的各色美食，烤串，炸雞，披薩，和最後的甜品，應有盡有。

食物四溢的香氣，一下就在演播廳裏蔓延開來，讓原本肅靜的場子，增了幾分餐廳的氛圍。

“觀衆朋友們不在現場，可能沒法聞到香氣。”季心諾微微前傾，興奮地捏了捏手，“但是我和今天的來賓，都等不及了。”

連恺之沖站臺下的工作人員揮了揮手，彎着身說道：“謝謝。”

“我看節目以後要改名叫《美食同行》了。”季心諾抛梗後，示意連恺之先行品嘗，“不如趁熱先嘗嘗看。”

圓哥根據臺本，在這時傳來畫外音：“來，心諾你也一起吃吧。”

季心諾激動地揚起聲調，食指對着自己鼻子，反問道：“天哪，我也有份？”

“那不是給你的。”圓哥埋汰她道，“只是讓你跟着蹭一下福利。”

“看來我是節目人員中的底層。”季心諾一手拂面，裝作假哭，配合做節目效果，“大家可以看到，我們的編導和工作人員有多偏心。”

連恺之很是紳士，并未開動，而是先拿過桌上的紙巾，将竹串底部的油漬擦拭幹淨，遞到她眼前：“你先吃。”

“那我就不客氣了。”季心諾順勢，一把接過。她咬下不大不小的一口，比起嘗出味道，更在意鏡頭前的吃相和禮節問題，所以她手掌遮住了嘴。

吃完一根烤腸後，她和連恺之一起，依次吃下其它美食，總共不到兩分鐘時間，就将所有東西吃了個遍。

桌上的美食全都進入胃裏後，工作人員端走托盤。

季心諾從桌上抽了紙巾，遞到連恺之身前，令她措手不及的是，他也有同樣想法。

一時間拿着兩張白色紙巾的手，蜻蜓點水般互相觸碰，成了一個無傷大雅的意外，莫名有些好笑。

她覺得手背像落下煙火燙過的痕跡，又痛又癢。

但停留不到一瞬，她立刻抽開手，掩飾肢體接觸帶來的影響：“實在不好意思，沒想到在節目上，暴露了我毛手毛腳的缺點。”

連恺之似是察覺到她的疏離，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才後知後覺收了回去。

季心諾心虛地拉開話題：“果然不用去店裏排隊，吃東西就是舒服，謝謝導演開恩，給我長膘。”

她褒獎幕後英雄們，将話題引導到食評上，一連抛去兩個問題：“吃了這麽多，覺得哪樣最好吃呢，請用打分來形容？”

“80分吧。”連恺之做出評價，“最好吃的是芋圓，香甜軟糯，但其它不如我平時吃的那家做得好吃。”

他話聲一出，臺下忽得傳來重重吸氣的聲音，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般回複。

捧一踩一是公衆場合的大忌諱。

普通網友點評XXX演技吊打XXX時，還得打個縮寫，生怕被粉絲盯上，公衆人物則更加在意這點。

一般嘉賓在這種情況，就算吃到馊了的飯菜，都會說上幾句客套話，可連恺之這麽直接，道出所思所想，可以扣一頂“不尊重工作人員”的大帽子。

雖然錄播可以經過後期剪輯，配好笑的字幕，比如“對食物标準嚴格的天王”或“直率的天王”等等。

但沒了這一段，不僅導致節目時長不足，只怕先前混雜在外，心懷不軌的人們，也會用錄屏和匿名爆料的方式，搞臭他和節目組的名聲。

季心諾連忙想着話術，指示導演切近景鏡頭，誇張地擰着眉頭，走到臺下，問道：“導演你是不是對胡椒粉情有獨鐘啊？不信就讓觀衆們點評點評？”

其中一臺攝像機馬上掃到食物的特寫，她手指懸空點了點畫面：“你把我們孜然梅子粉放到哪裏去了，我一個吃貨都忍不了了。”

圓哥反應過來，應了一句：“是我自己喜歡胡椒粉。”

“哦，原來有人夾帶私貨。”季心諾走回舞臺，不忘取笑着，“那就罰你以後吃東西，只能加胡椒粉。”

圓哥呵呵笑着，并不做聲，似是被她堵到無話可說。

“算了，懲罰的事情以後再說。”季心諾裝作大度的将此事翻篇，而後一剎那間，她捏住了自己咽喉，表情變得猙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