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勇氣

沒想到她随便一句玩笑話,他都牢記在心,甚至想在舞臺上為她演唱。

兩相對比,季心諾才發現自己先前的拒絕有多麽殘忍。

她扪心自問,如果時間倒流,這個快遞早些送到她手上,她會不會心軟一點,在當時留下一點餘地,又或者她會沉湎于短暫的美好中,直接答應了他。

但機緣巧合間,形成這種局面,也許就是注定。

注定她沒有早點收到快遞,注定她不會更早為他敞開心扉,注定這一切都要錯過。

接下來幾天裏,她整個人都低落下來,像是跨越暧昧和戀愛的過程,直接到了失戀這一步。

除了工作和一些必要的交流外,她開始長時間的發呆,總想着那個沒有及時收到的快遞。

不用等到更久遠的未來,她就已經跌入後悔的深淵。

可惜生活從不像穿越重生文那樣簡單,有翻盤的機會。

她也知道“一切随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之類”的道理,但人歸根究底是感情動物,還是有個疙瘩,無法釋懷。

她只好試着轉變思路,也許能在他演唱會前能看到這張票,已經是老天給的最好安排。

就這樣她像個傀儡一樣,挨到了演唱會的前一晚。

在她無言的嘆惋中,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屏幕上來電人那一攔裏,顯示着連恺之三個字。

她又驚又喜,緊緊握住手機,真切的在掌心裏感受到震動感後,她才确定,這并非是幻夢一場。

那天過後,她一直以為按他的驕傲,這就是再見,可電話還在響着。

她做着激烈的思想鬥争,不知道要不要接,怕聽到他的聲音後,會無法克制動搖。

事實上,光是想到他的聲音,她就不能自己。

電話還是很頑固地響着,表示着對面的人,還在頑固的撥打號碼。

她穩住心神,從手機自帶的拒接電話短信裏,随便選了一條。

“不好意思,我現在正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請稍後致電。”

很蹩腳的謊言,蹩腳到比紙糊的燈籠那樣還要容易戳破。

手機響了一陣過後,終于停止振動,就當她以為會回歸沉寂時,滋滋滋的震動聲又一次不懈的傳來

還是同一個來電人。

連恺之還是那樣锲而不舍。

兩通電話都不接,太過刻意,季心諾還是拿起電話:“不好意思,我剛才在忙,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知道你在家裏,你房間的燈亮着。”連恺之一開口就點破她拙劣的掩飾。

季心諾聽到後半句話,心頭一驚,以為他就在樓下,拉動窗簾,向下望去,卻根本沒看到他的身影。

“騙你的,我是猜的。”連恺之又一次預言了她的行為,還坐實了這點,“我聽到你拉窗簾的聲音了,你在家,對不對?”

想也知道,雖然第一場演唱會就在本市,但他肯定在忙碌的進行籌備工作,又怎麽會有閑情逸致分身,跑到她家樓下。

和她發的短信差不多劣質的謊言,是她亂了分寸,才上了當。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季心諾苦笑道。

她總是漏洞百出,所以理不直氣也短:“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要睡了,有什麽話,下次再說吧。”

“你知道不會再有下次了,對吧?”連恺之驀然抛下這樣一句,“這就是最後一次。”

他說話間苦澀更重,控訴着她:“你真的很無情。”

“所以你到底要說什麽?”季心諾心緒翻湧,根本無法平心靜氣回話。

她硬下心腸,更加冷漠:“如果你理解能力差的話,我可以重複一遍那天的話。”

她在往他心口上捅刀,要再一次撕裂他還沒愈合的創口,而她自己也痛得鮮血淋漓。

即使綿延的後悔會成為她畢生的遺憾,她還是緊咬牙關。

就在她以為他會就此挂斷電話,徹底打消念頭,他卻忽然開腔:“我記性還不錯,那天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還記得。”

他知道自己置身何種境地,所以只是搶過了話語權:“你說完了,該我了吧?”

他的話像是鎮靜劑那樣,讓躁動不安的她,平複了許多。

“我只想告訴你,我給你留了特等座,如果那天你能來,你就告訴小平頭,他會想辦法通知我,我就會知道你來了。”他把姿态放的很低很低,仿佛低到塵埃裏去。

“你助理的電話,我是出于工作原因得到的,不會用在私人用途上。”季心諾迫切地想結束這段談話,做事越發無厘頭起來。

“你這樣好像把我當成跟蹤狂一樣。”連恺之失笑道。

“那倒不是……”她不過是戒備心太重,又不想輕易失守淪陷。

他也沒有強求,做到這個地步,已是底線:“你不來的話,我尊重你的選擇,我只能說,在演唱會結束前,我都會等你。”

通話的信號一分一秒過去,她久久沒有回話,電話裏沉默對着沉默,氛圍變得極端壓抑。

就這樣無言相對,不知耗過去多少時間。

真要發狠的時候,還是女性能做到快準狠,她知道再拖下去不是法子,索性說了聲再見後,按了結束通話的按鈕。

她耳邊只剩下刺耳的忙音,節奏和她此時心跳的韻律一樣雜亂無章。

這次他真的給了最後通牒。

她只覺得有一股力量,正拉扯着她,讓她不斷下墜,一點一點,生拉硬拽的,将她帶離既定的方向。

連恺之的演唱會在本市體育館中進行,選在能夠容納好幾千人的大場館。

晚上8點鐘才開的場子,6點出頭,外面就圍得人山人海,交通警察敬業地在外揮舞着指揮棒,幫忙維持秩序,在寒冬裏,額頭都沁出了汗珠。

有票的歌迷在安排下有序進場,沒有票的歌迷也數量龐大,烏泱泱的站在外場,極為羨慕的看着那些能進場的人。

這群人雖然只能等在門外,也能做到自得其樂,仿佛只要透過體育館內的音響,聽到幾分偶像缥缈的歌聲就已經滿足。

季心諾頭戴一頂毛絨線帽,一個小灰熊的毛絨口罩,站在逼仄的人流中,并不出挑,只覺得摩肩接踵,空間狹小,越發擠得人難受。

她今晚特意告了假,原意只是想來目睹一下演唱會的盛況,給自己潑一桶冷水,進一步意識到何謂他在萬人中央,而她只是芸芸衆生這般的差距。

可站在場外,凝望着體育館圓拱形的弧頂時,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時不時還能聽到,來自五湖四海的女歌迷們,操着各地口音,談論偶像的感情生活。

“你們說那個女生,會不會來啊?”

“不好說,反正如果是我,肯定來,誰能拒絕這麽深情的表白啊?”

“她會不會就混在我們中間吧。”

“別傻了,人家怎麽可能像我們這麽慘,肯定坐在VIP寶座上呢,等着聽心上人唱情歌呢。”

“啊啊啊啊,快別說了,再說我要變檸檬精了。”

聯想到自己的确在人群中的事實,季心諾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幸好還有口罩遮掩,但她上下眼皮如同撲閃的蝶翼,還是不停扇動着。

夜晚的寒風讓她将手揣在兜裏,心浮氣躁地捏緊了拳頭。

可再如何用力,她始終不舍得捏皺放在口袋裏的那張票。

她和大部分人流成逆行方向,漸漸邁步離開體育場周邊,走入一家此時客人不多的星巴克,随便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她的位子前擺着一杯動也沒動過的咖啡,整個人像是雕塑一般,粘在位置上,眺望出神。

即使坐在這裏,還能聽見場館裏外排山倒海般的呼和聲,還能就憑遠處一點缥缈的節奏,知道連恺之已經唱到了第幾首歌。

手機上不斷傳來各種人的訊息,她淡淡的掃上一眼後,幾乎全部無視。

但她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

她很怕是張亮平,很怕打破平靜,從寂寞走入喧嚣,更害怕一旦步入喧嚣後,嘗到了其中的甜頭,無法再适應平靜。

不知不覺時間一晃眼到了十點半。

按照預定時間,演唱會加上換裝時間,最多兩個半小時,可她并沒有感受到完結的征兆。

這讓她覺得有些奇怪,晃着腦袋四處張望了一番,确定四下沒人偷聽後,鬼使神差地在通訊錄上,找到張亮平的電話,按下通話鍵。

那頭似乎早有準備,在她沒來得及假裝是打錯前,就被接起。

張亮平聲音萬分激動,就差直接也引吭高歌一曲:“季小姐,你終于來電話了?我都快急死了。”

季心諾像是在頭腦風暴中突然卡殼,一時接不上話。

張亮平卻和連恺之一樣,有很好的觀察能力,即使隔着一個聽筒,也能敏感的捕捉到她身旁的背景聲:“你在場館附近對不對,告訴我你在哪裏,我來接你。”

季心諾咬了咬下唇,先是推诿道:“張先生,你現在很忙吧,其實不用太在意我的……”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綠茶的像欲擒故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根,于是改口承認道:“是,我就在場館附近的星巴克。”

“好,我馬上過來接你。”張亮平摸清她大致方位,趕緊挂斷電話。

他來得比閃電還快,趕到季心諾所在位置時,還在大口大口喘氣。

但他一刻也不想耽誤,分秒必争:“季小姐,車子就在樓下,你跟我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大概是張亮平的急促,也給季心諾安上了行動的發條,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跟了上去。

張亮平的車開得很快,連帶着拐彎時車身都微微搖晃起來。

開到場館附近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顯然是和安保部門提前打過招呼,可以入場,但在排排站的人群注視下,張亮平仍是叮囑了一句:“快低頭。”

季心諾連忙匍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架勢宛如正要去偷情的小三。

“好了,可以擡頭了。”經過安檢後,她終于得到指示,可以從座位上爬起。

車子停靠在一個隐蔽的角落裏,她還能看到路燈下裝着的攝像頭,問道:“如果進場的話,會不會太明顯了?”

她的勇氣起初來源于一瞬間的頭腦發熱,所以經過一段車程的冷靜後,又開始變得審慎起來,在想見他和被監控的不安裏猶疑。

而後她聽到場館內震天響的尖叫聲,和連恺之透過話筒,铿锵有力說話的聲音。

“謝謝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幾分鐘後,換上最後一套服裝後,我會為大家演唱最後一首歌。”

演唱會已經臨近尾聲,已經由不得她猶豫,張亮平開腔道:“季小姐,不如先聽我說幾句?”

他一直是個話痨,這時候也停不下來,“其實演唱會早就該結束了,但他這個人對歌迷就是有求必應,只要安可聲大,他肯定會多唱兩首,而且,他在等你。”

他将選擇權扔回到當事人手裏:“季小姐,你願意見他一眼嗎?”

這字字句句仿佛是緊箍咒一般,要她不得動彈。

她拿出心中最後的寄托。

那張硬卡紙材質的票上,映着連恺之的臉,在一絲絲昏暗燈光的照拂下,反倒被襯得更加顯眼起來。

她還發現了先前太過匆忙,未能發現的細節。

票面右下方的一個角落裏,仍然映着99號數字,正是多年前,她被抽中上臺時的尾號。

“怎麽樣都好,帶我去見他吧。”季心諾心中的天平,終于徹底有了傾向性。

“好,季小姐跟我來。”張亮平得了肯定回複,興沖沖走在前頭。

季心諾不知這一去前路如何,只知道淹沒她整個腦海的,是瘋狂而固執的念頭。

她想見他,很想很想見他。

自己這一去,也許從此和循規蹈矩四個字徹底告別,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她也想任性一次,恣意一次。

跟着張亮平走了幾分鐘後,她并沒進入體育館,而是被帶到後場一個隐秘的房間裏。

房間寬闊而敞亮,打開燈後,能看到各類數據線,和一個大熒幕,相當于是一個大型直播間。

“帶你混進去風險太高了,所以我們早就準備好了。”張亮平麻利地打開設備,“這裏比第一排的位子還要近。”

熒幕上赫然出現季心諾此時最想見到的那張臉,仿佛他就站在她身前一般。

連恺之已經換好服裝,準備演唱最後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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