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我拉扯

她想着想着,眼裏真的泛起淚光,像是倔強的不肯低頭的小孩子,她揚起了頭,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淚統統往回憋。

而後她聽到連恺之一如往常澄澈的聲音,澄澈到可以滌蕩去一切雜質。

“那不是你的錯。”他輕柔地攬她入懷,帶着安撫性質,讓她在聽到他心口砰砰作響的聲音時,轟然一驚。

他的手撫着她的發絲,在她耳邊輕聲道:“再難都過去了。”

“當我是三歲小孩哄呢。”季心諾聞到他身上皂角的清香味,洶湧的淚水逼了回去,“我只是有點感慨。”

她有意給一切畫上句點,用了點勁,從他懷抱中掙脫。卻在掙脫後的一剎留戀起那片刻的溫暖。

連恺之見她退讓,還是執着她的手,有着磐石般不可轉移的堅定:“如果我說,我的想法沒有變,你會給我們一個開始的機會嗎?”

“什麽?”季心諾仿佛聽岔了話。

“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連恺之并不因為她傷痕累累的過去,對她另眼相待,“5年前我的歌讓你有了寄托,5年後,能不能讓我成為你的寄托?”

在這一瞬間,季心諾心頭翻湧着比酸甜苦辣還要多的滋味。

沖動,愛慕,依靠,寄托,負擔,統統糅雜在了一起,幾乎每一股力量都足以将她撕裂。

這是她這些年來除家人朋友的關心外,聽過最誠摯的話語,讓她不冷不熱,半死不活的心,注入了些許活力。

如果雙方皆是普通人,她很可能已經投入他懷抱,開始一場熾熱的戀愛。

可她只是拿開他的手,退開一步:“對不起,我更相信自己。”

她的話仿佛抽幹了這裏所有的空氣,留下的扼住人喉嚨的窒息感。

她再也無法在此逗留,匆匆拿起随身物品就往外走,步子淩亂不堪,跑得比五年前逃離謝沖家裏時還快。

即使回到家中後,這件事仍在影響她心跳的頻率。

她急于找人傾訴,而聆聽者,自然而然就是陳瑩。

陳瑩買了鴨脖鴨鎖骨,一頓夜宵準備就緒,有了聽長故事的準備:“什麽事啊,是不是和連恺之有關?”

她的第六感嗅到戀情的味道。

能讓泰山崩塌都不動于形色的好友如此失态,恐怕不是小事,讓她分外激動。

“确實和他有關。”季心諾猶豫片刻後,向最親的好友開了口,“連恺之向我表白了。”

“你說什麽?他向你表白了?”陳瑩重複了一遍,一時不敢相信,“天吶,這是可以載入娛樂圈史冊的大事。”

她激動地搖了搖季心諾的胳膊,沉浸在喜悅之中:“溫柔主持人和傲嬌小天王,這配對我可以,你呢,你怎麽說?”

“我能怎麽說?當然是快刀斬亂麻了。”季心諾擰巴地擠出答案,她好像喪失全身力氣,這時只能癱軟的躺在床上。

“你拒絕他了?”陳瑩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那是連恺之啊,你怎麽能拒絕他?傳出去就是連恺之追女無果,別人打死也不會信吧。”

季心諾這時無比感傷:“你都說了他是連恺之,我這種小蝦米一樣的人物,還是活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好。”

她和他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硬要扯上交集,肯定會遭到反噬。

陳瑩看到一向堅強的好友,如此頹喪,正色道:“心諾,我和你認識也十幾年來,我的話,不知道你聽不聽的進去?

“你說得話,我哪裏敢不聽。”季心諾故作輕松。

“你不該拒絕他。”陳瑩一本正經做着情感專家,“我看得出來,你對他不一般,為什麽不給彼此一個機會?”

季心諾早已習慣做事優先考慮後果,如果得失差異太大,不做也罷:“這個機會要付出的代價,我承受不起,我不能這麽自私,只考慮自己。”

“哪條法律明确規定,相差很多的人不能談戀愛?”陳瑩反問道,“說白了,就算失敗了,分手了,這也就是場戀愛而已,結婚都可以離婚,你還怕什麽呢?”

陳瑩攬住她肩頭,企圖給她更多勇氣:“心諾,歸根到底,我是你的朋友,我最關心的是你,我不希望過了幾年,等你回憶這一刻,會責怪自己不夠勇敢。”

季心諾沒有答話,她在一片沉默中,墜入另一個無我的空間裏,讓她屏蔽一切外物,不停地質問自己。

會因為這時過于謹慎,而追悔莫及嗎?

她沒有二郎神那樣神奇的天眼,能預知未來,但可以肯定的是,眼下她已經開始難過。

第一次心動,第一次愛上一個人,那份悸動只怕以後細細想來,都不會被輕易磨平。

連恺之這三個字會像一個胎記,一個永久洗不掉的紋身,成為她不可忘卻的一部分。

元旦假期過去後,一年365天中最有年味的春節也悄然降臨。

街頭上車來車往,人聲鼎沸,居民區許多家庭門口貼上紅色窗簾,挂上“福”字,都是歡慶佳節的象征。

七天的法定節假日中,季心諾這種工作性質最多只能沾到三四天,随後又是忙了個底朝天。

這段時間內,她手機的每一次振動,每一條信息,都和連恺之無關。

但她卻很矛盾的把和他的聊天記錄放在置頂位置,還做了備份,覺得累到快要癱瘓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看一看。

記憶力并沒随着年齡增長衰退太多,比青少年時期背古文還要流暢的,她将兩人為數不多的對話都印在了腦海裏,仿佛成了她對這段稍縱即逝感情的祭奠。

而在這死水般寂靜的生活中,最大的消息,就是他即将要開始為期半年的新一輪全國演唱會。

他的演唱會門票向來都很搶手,購票信息一經發布,許多人就躍躍欲試,摩拳擦掌。

但在這次正式販賣之前,他又一次在微博上,發布了一封手寫信,內容比上次還要轟動百倍,足以驚掉別人下巴。

“致我的粉絲和關心我動态的朋友們,

這裏有一個消息想跟大家分享。

原本這是我的私事,不該公開到臺面上來,所以我寫信時,有些緊張,也有些忐忑,但我不想有所隐瞞。

我有了喜歡的人,這次演唱會結尾時,會為她演唱一首沒發表的新歌。

我珍惜每個粉絲,也尊重大家的選擇,如果大家覺得我有了女朋友,是對粉絲的背叛,也請不要生氣,而是立刻脫粉,過好自己的生活。

至于那個女生,請大家不要去測她的身份,也不要去挖什麽蛛絲馬跡,我想保護她,也想為這份本就困難重重的感情留一點空間。”

此舉一出,一下引發鋪天蓋地的讨論。

連恺之從來就沒想過用什麽單身人設,去拴住女友粉,所以讨論的大方向,以好評為主。

有人認為他這個舉動很有男子氣概,闡明事實,不欺騙粉絲,不讓無法接受的粉絲花錢買票,坦坦蕩蕩。

還有一部分人不關注八卦,是純粹的歌迷,這會兒反而十分興奮,打算看看這次演唱會少了競争對手,票價會不會變得便宜。

盡管連恺之特地在文中交代,不要去挖女方的身份,但仍是打消不了大多數人的八卦心。

“那個女生是誰呀?圈內還是圈外?”

“不管是誰,都挺幸運的,總比找個被狗仔拍到就提了褲子不認人的慫貨好吧。”

“起碼說明是真心的,反正他更多靠才華吃飯,這波要是挺過去了,以後有好作品,照樣有的是人買單。”

還有人憑借文字中給出的線索,推測出雖然連恺之公開喊話,但兩人應該還處在“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态。

“連恺之都敢出來這麽喊了,為什麽不說對方是女朋友呢?說明還沒追到手?”

“這麽想也對,他這麽剛的性子,如果在一起了,肯定會直接承認。”

“還有人能拒絕連恺之???”

“怎麽不能,真以為地球繞着他一個人轉啊?”

連恺之的粉絲們雖有些失意,但大多還是坦然接受。

“正常戀愛,為什麽要脫粉?”

“喊脫粉的多數是假粉吧,真粉只想聽新歌。”

“相信恺哥.”

就這件事而言,連恺之盡量做到兩頭兼顧,但還是存在一些挑刺的言論。

“沒人覺得連恺之這樣很不要臉嗎?像在逼迫那樣,把女生擺到公衆面前,用道德輿論來綁架她答應?”

“我也覺得有點,萬一女方是素人,哪裏經得住這麽大波讨論啊,萬一被人肉出來怎麽辦,肯定每天提心吊膽的吧。”

“大概是男人的自尊心受挫了?小吊子果然廢物,人家女生可能還在猶豫呢,就玩這種陰招,這和大庭廣衆逼婚有什麽區別?”

這波比較偏激的言論,大多是關注“榴蓮夫婦”超話的CP粉,他們還耽于自己的幻想中,所以一旦希望落空,就開始轉移怒火。

粉圈和路人們熱火朝天的讨論,都及不上季心諾這個被提及的當事人,內心卷起的風暴來得強烈。

她以為很多東西,就像保溫杯裏的水,雖然會保熱一段時間,一旦降溫,就會徹底冷卻,但連恺之似乎一直在打破定理,他手上仿佛拿了一根杠杆,不停撬動着她的心房。

就在她足有搖擺之際,她辦公桌上的座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季小姐,樓下有你的快遞。”

桃子網的物業很是盡責,每次快遞如果寄到大廈,不管數量多少,都會一一打電話通知當事人,一天下來,少說也要打上百個電話。

但這次打電話的聲音很是陌生,經過之前音樂節的事情後,她留了個心眼:“您确定是有我的快遞嗎?”

“是的,是幾個月前寄來的。”電話那頭的人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負責這塊的人離職了,所以交接工作做得比較慢,耽誤您收件了,實在不好意思。”

季心諾沒有強烈消費欲望,更多是儲蓄為主,日常用品更多在超市就采買完畢,所以很多時候,幾個月都沒有網購記錄。

“您稍等一下,我一會給您回過來。”她挂斷電話後,翻了翻淘寶和拼多多軟件,确定這段時間內,自己并未網購。

這個從天而降的包裹成了未解之謎。

她回撥電話:“不好意思,麻煩您确認一下,真的是我的快遞嗎?”

“真的,我能肯定。”那名物業人員強調,“季小姐整個大廈誰不認識,您親自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光天化日之下,想來沒什麽問題,季心諾放下戒心:“那我馬上下來,您稍等一下。”

她按下電梯按鈕,走到位于一樓的收發室。

新來的物業,是個精神矍铄的小夥子,一看到季心諾,活潑地向她揮手打招呼:“季小姐,您好,久仰大名。”

而後對方将包裹遞了過來:“這是您的快遞,因為比較小,所以一開始放在倉庫的角落裏也沒人發現,交接的時候漏下了,這是我們的失職。”

“季心諾收。”

包裹上分明的寫着她的名字和公司的地址。

物業辛苦,人流浮動量大,所以有些疏忽也很正常,季心諾并未過多苛責:“沒關系,找到就好。”

她拿着包裹,在手上掂量幾下,輕飄飄的,聽不出什麽動靜。

事發突然,她一時不知怎的,心亂如麻,特地在樓梯間裏,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用鑰匙劃開膠帶,看看裏面到底放了什麽。

拆開一看,只見東西包裝完好,是一套完好的簽名照,一封信和一張演唱會的門票。

那套簽名照,正是當時錄節目時,她對着鏡頭,戲言說自己也想收藏的那幾張照片。

她瞬間可以判定,發件人是連恺之,手指不受控制的抽搐幾下,隔了許久,才顫巍巍地打開他的信。

映入她眼簾的,是他熟悉的字跡。

“心諾,

和面對粉絲時的心情不同,給你寄簽名照,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上次你說過想要收藏,我就一直記着,只是不知道該怎麽拿出手。

最後趁着要舉辦演唱會的東風,我終于把它送了出來。

除了寫歌詞外,我又不知道要和你說什麽,所以對着信紙,我提筆又放下,放下又提筆,像是小學時期為寫不出800字的作文而咬緊筆杆。

我會的表達方式是在太少,除了信就只有歌,聽起來很土對嗎?

但因為你曾經給我寫過五封信,我就覺得不管別人怎麽看,能和你做同樣的事情,就能讓我心滿意足。

面對你的時候我好像說什麽做什麽,都完全不像自己,到現在終于寫出這寥寥幾行字時,我的手依然在微微發顫。

之前你在天臺聽到的那首歌,只有寥寥幾句,還不完整,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抽空來我的演唱會,這首歌我只會演唱一次,所以聽衆裏,我希望有你。”

季心諾看着信件底下連恺之的署名,再看了看手上,他第一場巡回演唱會的門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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