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武士刀

花園道設計得異域風情,是小伏都比較出名的拍照聖地。

梁緒一路走進來,天這麽冷了,依舊能看到模特穿着單薄的旗袍在鏡頭前擺造型,嘴唇都凍白了,手裏還要拿着一柄團扇輕輕搖。

來到馄饨鋪前,梁緒犯煙瘾——短短三天,就能讓一個人犯上煙瘾。

左手的提包換到右手去,梁緒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一盒被攥皺的煙盒,叼一支,點燃,三五口吸完後摁滅在吸煙臺上,這才轉身去推玻璃鋪門。

鏈鎖把梁緒拒絕在外。

門裏挂着牌子:老板出門,很快回來。

燈都還開着,應該是沒有走遠。

梁緒又叼上一支煙,在心裏嘲笑自己被尼古丁麻痹了神經,連眼睛也遲鈍了,這麽大的牌子走到跟前都沒看着。

冷風直吹,天氣預報說這波寒潮已經帶來十幾度的降溫,明天或要迎來入冬後的第一場大雨。

今年應該會下雪了。

去年暖冬,零星飄了幾片可憐的雪花。兩人坐在別墅門前蕩秋千,一邊吃着熱騰騰的烤紅薯,一邊埋怨老天沒情調,想提前白個頭都不成全。

這支煙吸得慢,含在唇間慢慢燃着。

剛剛拍旗袍的那支隊伍換背景,來到梁緒的對面。

模特側身站在一整面姹紫嫣紅的裝飾花牆前,團扇不見了,改做一方刺繡蓋頭搭在頭上,扮演一個出嫁的新娘。

梁緒靜默地看着他們。

半晌,又換姿勢,新娘轉過身來,手裏被塞了一把小臂長的武士刀,刀刃上猩紅,不知道是番茄醬還是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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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緒輕笑一聲,把煙摁滅。

他拿出手機打字:什麽時候回來。

打完的一瞬間就改變主意,算了,下次的。

拳擊館裏很冷清。

梁緒一個人在角落裏揍沙包,沉悶的撞擊聲回蕩在空曠的場館內,顯得格外寂寥。

好像是這樣的,當被一個人抛棄之後,随之而來整個世界都會變得絕情,會不遺餘力地襯托你的孤獨和落寞。

汗水從發梢滴到地上,沒多久就把地板打濕。

梁緒穩住沙包,揍得無聊,心中憋悶的氣火根本沒能發洩出來。

他解開手套,赤裸的胸口劇烈起伏,腦子裏有另一個選項,那裏充滿歡呼和辱罵,比現在熱鬧,比現在刺激得多,能把拳頭揮得很爽。

梁緒提着包離開場館,在街邊攔了一輛的士,目的地是南苑街。

地下拳擊是一些崇尚暴力的人的生活手段,或者在臺上打得頭破血流,或者在臺下下注,沉迷于一場接着一場的賭博。

梁緒随意走進一家酒吧,與市區的酒吧和清吧不同,這裏空氣都是污濁味,每一家吧裏都有一扇後門,能通過或長或短的通道,通往隐蔽又嚣張的拳擊場地。

“今晚還有名額麽?”梁緒站在吧臺前,問。

酒保是名男性Alpha,他聞見梁緒身上帶着汗水味的馬鞭草花香,并不好聞,非常刺鼻。

“有。”酒保遞上一杯綠色的雞尾酒和一張銘牌,笑道,“有的。”

梁緒只把銘牌拿走,上面刻着序號:23。

這是他今晚的代號,裁判會在他倒地不起的時候,宣布23號失敗,勝利屬于另一個人。

梁緒換好裝備,等在一旁的美女服務生Beta貼過來試圖獻吻,被梁緒面無表情地擋下。

上一個贏的,正在擂臺上耀武揚威,精壯的上半身肌肉發達,淌着汗和血,吼聲粗犷,沖臺下喧嚣的人群裏挑釁,質問還有誰來當他的手下敗将。

果然比沙包帶勁兒。

梁緒翻上擂臺,前兩分鐘不動手,留給觀衆下注,等哨聲一響,就是拳頭揮舞起來的時候。

對面的Alpha表情誇張,叫梁緒“小嫩雞”:“等會兒可別哭着找媽媽。”

垃圾話。

梁緒不理會他,眼神在他身上打量過一遭,随後擡起雙拳,擺出預備的姿勢。

尖利的哨聲撕裂空氣,吶喊助威一下子充滿這不見天日的地下拳場。

當晚,梁緒艱難戰勝第一場,半張臉淌滿了鮮血,把對方的左肩壓在膝下,一分分用力,直到對方嘶吼着認輸。

裁判舉起他沾滿血腥的右拳,宣告23號獲得勝利。

梁緒沒有下臺,緊接着迎戰了下一個戴拳套的人,他耳鳴得嚴重,身體似乎在自己行動,眼裏也出現幻覺,看見有個人站在臺下、扒着臺邊,對他大吼:“梁緒,你像條狗一樣!”

梁緒跌撞到角柱上,嘴裏咳出一大股腥熱的血沫,他舉手投降,摘了拳擊手套扔在臺上,翻身跳下臺,捂着幾乎要痛裂的頭往外跑去。

南苑街沿街全是的士。

司機對喝得不省人事的、打架鬥毆渾身是血的、瘋瘋癫癫罵罵咧咧的,早都見慣不怪。

梁緒戴着一頂剛買來的棒球帽,鑽進一輛的士:“星垂天野。”

司機驚奇:“有錢人啊,有錢人怎麽還跑這來吃拳頭?”

梁緒靠在後座位裏小心地喘粗氣,身上很疼,呼吸都疼,但也意料之中很爽。

他笑了一聲,說:“沒錢,去星垂天野裏當保安的。”

“哦,夜班該你交接了?”

“對,夜班該我交接了。”

梁緒閉上眼,聽司機關心地勸他換個班,先去醫院瞧瞧傷,這血腥味濃的。

梁緒抿着唇角,忍住眼裏一陣陣熱潮,半晌才說:“不用,死不了。”

手機一直在兜兒裏響。

梁緒不想看。

他回味前三天,每天嗜煙如命。

又回味今天,是三十一年來活得最他媽精彩的一天。

胃裏翻湧着強烈的惡心感,梁緒強忍着,直到的士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終于忍不住跳下車往綠化帶裏吐酸水和血。

綠燈行,司機把車停在路邊,打雙閃,跑下來給這個死不了但是怪倔強的Alpha遞礦泉水。

“真不去醫院啊?”

梁緒搖頭,吐過就爽了。

他仰頭灌自己,然後把空瓶子扔進垃圾箱,催司機快載他回去,該趕不上交班了。

後半程手機就沒安靜過,司機以為是等着換班那人在催,抄近路把車開得飛快,但梁緒知道,這個非專屬的提示音可能是任何人,唯獨不是他的Beta。

回到星垂天野,梁緒掃碼付了五倍車費。

他捂着鈍痛的胸口往家裏走,棒球帽的邊被血浸透,又潮又勒,路過垃圾桶時被梁緒摘下來扔了。

指紋解鎖失敗,換成密碼輸入。

“滴”一聲,鎖彈開,從門縫裏飄出來一股濃郁的香煙味。

梁緒累極,胡亂脫了鞋子就往客廳裏走,朝着沙發把自己砸進去。

布娃娃散落滿地,茶幾上全是燃盡的煙頭。

以前躺在這裏翹個二郎腿玩游戲的是誰,把他擠到地毯上去,使喚他切水果喂過去、剝蝦仁喂過去,說不定會被咬住手指瞎調情,見他作勢要來真的,又會抄起随手可得的布娃娃扔過來,罵道:“小心書櫃裏的那把武士刀,專門備着用來切了你的。”

一點猩紅燃起,新的一縷煙霧飄散在空氣裏。

梁緒從茶幾上摸到那張薄薄的白紙,《分手信》,在漆黑中根本什麽都看不清。

但不要緊,他早就背下來了,他的數條罪狀:

第一條:我戴頸環,我像條狗一樣被你操。

第二條:你戴止咬器,你像條狗,而我,被一條狗沒完沒了地操。

第三條:互相折磨五年,騙我五年,Alpha怎麽可能離得開Omega?去找你天造地設的另一半吧,別再他媽的把我當個Omega一樣咬斷脖子。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梁緒舉着這張薄紙,感覺手指捏住的地方被血浸軟了,而其他地方,仍是鋒利得仿佛刀刃,一刃刃地賜他淩遲。

白紙重新回到煙灰鋪滿的茶幾上。

梁緒垂着手,在漆黑中笑了一下。

标記是本能,是越喜歡越難以控制的本能。

如果能忍住犬齒刺破皮膚,他根本不會讓“咬”一次又一次慢慢烙成他們之間的心病。

煙只剩下一截尾巴。

門鈴突然乍響,伴随着拍門聲打破這片寧靜。

手機好像有一會兒沒動靜了,可能是沒電了,自動關機了。

季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喊着“梁緒哥”。

梁緒毫無波動,把手指碰到的那只布偶拿起來,只随便摸一摸便知道是他的哪一個寶貝——抱尾巴的小狐貍。

米貝明最喜歡的布偶之一。

梁緒捏着煙頭,在它的心口燙了一個洞。

作者有話說:

感謝!求海星星!下章小米視角。

PS:以下是我的理解,并且作為文中設定:男性ABO三性,女性ABO三性,一共六種性別。大衆異性戀配對男A女O,男B女B,女A男O,其他配對都是少數。其中同性戀是指第一性別的男男戀愛和女女戀愛,再其次是AA,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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