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立冬

凄風冷雨席卷小伏都,天空被烏雲壓滿,每一天都像世界末日。

米貝明來公司上班,坐在工位裏不是睡覺就是發呆。沒有人跟他講話,就算有,他也充耳不聞。主管看在眼裏煩在心上,又不敢說,更不敢打大少爺的小報告,索性什麽工作任務都不派發,由得這位爺随意混日子。

加上上周末,一共七天,米貝明行屍走肉,頹得自己都犯惡心。

他把椅子滑到窗邊去眺望雨幕,高高在上俯瞰這座城市,覺得所有一切都好他媽的無聊透頂,就該照搬他以前的口頭禪,殺了他得了。

沒勁。

米貝明猛地站起身,滾輪椅依照慣性往後滑,“嘭”一聲重重撞到桌邊,引得辦公室裏一大片人往這邊張望。

沒人吱聲,米貝明也不理他們,自顧抓起手機就走,就這麽大張旗鼓地翹班。

分手,雨天,還要來杯消斷愁腸的啤酒。

一輛松霜綠的馬卡龍駛入主幹路。

這是米貝明在大二時入手的小車,一開就開了這麽多年。時常和優雅奢華的瑪莎拉蒂并排停在停車坪上,一對比,可愛得就像是從圖畫書裏蹦出來的玩具車。

梁緒笑話他:“幼稚。”

然後開着他幼稚的小車一起出門約會,人高馬大的坐在主駕裏握着方向盤,不和諧到什麽程度呢?好像Alpha一用力,方向盤就會被擰下來。

小車潛力無限,能承受得住一場野戰。

米貝明躺在後座位裏,因為接連不斷的聳動,頭頂一下下地撞在車門上,他吼梁緒輕點,梁緒便遵命地輕點,輕不過幾分鐘,他又變卦要重些,罵梁緒:“快點搞完!當心被別人看見你光屁股!”

在逗弄小明這件事兒上,梁緒一直沒膩歪過,他直接鑽進車廂,壓在他的Beta身上接吻,随後就把人抱出車外,蠻不講理一樣:“要看一起被看。”

身下是厚厚的梧桐落葉,幹燥柔軟,米貝明暫且不炸,夾着梁緒不甘示弱,雙手圈住梁緒的脖子迫使他低下頭,又一次唇瓣相貼,接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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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卡龍沖破雨幕,朝着韓非酒吧駛去。

米貝明把電話打出去,對面響過好幾聲後直接挂斷,追來一條消息:大哥,開會。

米貝明管他,發語音道:“出來喝酒,韓非。”

他都能想象到苗柏月偷偷摸摸在桌下打字的慫樣,果然等了一會兒才看到:沒問題,下班就到!

苗柏月,Beta,這哥們兒是米貝明為期一年的小學同學——那一年,米貝明在音樂課上拉褲兜,拿着豎笛邊哭邊拉,羞憤欲死,第二天就轉學,誓死和這幫同學們此生不見。結果緣分難擋,高中和苗柏月再當同窗,大學也在一個系裏讀書,天天籃球場上見。

故此,苗柏月成為了攥有米貝明人生重大把柄的好兄弟。

韓非裏總是很熱鬧。

米貝明選卡座,點了一紮冰啤,灌下肚裏妄想沖沖連日來的頹靡和沮喪,可惜屁用沒有。

臺上有人在場苦情歌,米貝明努力聽着,期間啤酒喝完,又點一紮,他不堪的酒量差不多也就到這裏了,最後一口伴着“難在我拱手讓愛”咽進早已麻痹的喉嚨和胃,實在太冰了,舌頭也很痛,味覺消失過一陣,後知後覺才嘗到酸澀的苦。

米貝明垂頭撐在桌上,心想自己應該成功了,梁緒真的沒有再來找他。

真的分手了。

以往幾次,他也鬧分手,像一個全世界最混蛋的渣男,下了床就要翻臉。

成結尚可忍受,他甚至是喜歡的,被撐開和脹飽,在他退化殘留的腔體裏感受Alpha最深刻的占有。

這樣還不夠嗎,為什麽一定要咬,疼得想死。

做愛變質成心病,變得提起來就煩躁。

偏偏他越說分手,下一次上床時,梁緒就會越忍不住想要标記他,本能的欲望促使Alpha變得緊張且暴力,連頸環都可以被咬到變形。

米貝明真怕自己脖子斷了。

可是,可是。

如果沒有這幾把破事... ...

操,性生活不和諧是萬惡之源。

米貝明胡亂想着,眼眶泛起潮熱。

原來這些激烈的矛盾,在此刻終于結束的時候,是這麽惆悵。

苗柏月來了,帶着一身寒風冷雨。

他圍着吧裏轉一圈,沒找到米貝明,索性先去吧臺要一杯熱的椰奶暖暖身,同時眼睛盯着衛生間的方向,果不然,不出五分鐘,剛喝完奶,就把米貝明盯着了。

吐過一通,胃裏空了,兩人剛坐回卡座,米貝明就叫服務生再上一紮冰啤。

苗柏月見他狀态不對,收起嘻嘻哈哈,問:“怎麽了哥們兒?有事跟我講,就算我沒法幫你擺平,我也能聽你倒倒苦水。”

米貝明同他幹杯:“社畜怎麽樣?”

要說這個,苗柏月一口悶,剛喝完熱乎的就喝冰鎮的,一下子難受得面目扭曲。

他道:“科長是個老妖婆,一搞就開會,最他媽煩開會。有兩回和妹子都約好了,結果老妖婆加班開會,把約會給我整泡湯。鬧不鬧心吧你說。”

“Alpha?”米貝明随口問。

苗兒搖搖頭:“Beta。”

零食上來了,苗柏月拿一塊華夫餅吃,接前話道:“但我說了,今晚是我兄弟等我,哪怕就是我爸從總經理辦公室下來攔我,那都攔不住。”

米貝明笑了一下:“你什麽慫貨樣我不知道?”

“你呢?”苗柏月見他把酒當水喝,都已經上頭了,紅到耳根,“你社畜如何?當初你爸要把你送出國,你死活不幹——”

苗柏月突然一凜:“操,該不會你爸知道了?你和梁總地下戀被發現?棒打鴛鴦?所以你才跟這買醉?”

“不是。”米貝明拄着下巴,搖頭道,“不是。”

“那是什麽?”

“也還行吧。主管是個欺軟怕硬的,讓我加班,我加班,讓我幹活,我幹活。但是我最近心情不好,懶得理他,他還他媽的威脅我打報告。他敢告訴我爸,我就讓他滾蛋。傻逼,一秒就不吭聲了。”

苗柏月直擊重點:“你的心情出什麽問題了?”

米貝明看着他,說:“你知道嗎,苗兒,我連女生的手都沒摸過。”

苗柏月無語,連番話題跳躍是要幹什麽,他撇嘴,一句“那我給你形容形容女孩兒的手多好摸”還沒出口,漂亮的女生就舉着三角杯來到桌前,把兩個一頂一的大帥哥瞧一瞧,最後選了米貝明,發出游戲失敗,前來冒險索吻的請求。

米貝明往後一靠,好像是默認了的姿态,可表情卻不大對勁兒,緊接着他就反嘔一口,差些直接吐出來,好險嘴巴閉得緊。

米貝明沖去衛生間,留下苗兒和女孩互相翻白眼。

衛生間設計得人性,有兩個專門用來口洩彩虹的隔間。米貝明扶牆吐得眼淚直流,他自嘲到,想酗個酒都不行。

再回到座位裏,啤酒已經被苗柏月給送回吧臺去了。

他重新認真起來:“大米,你——”

“大個幾把。”

苗柏月抿住唇,硬生生憋了憋,沒憋住:“你又這樣江山易改、口無遮攔,當心被梁總知道又要你好看。”

“他不會知道的。”

苗柏月真的不懂了,故意道:“煩了啊,再他媽要說說,不說拉倒。今兒立冬,我不回家吃熱騰騰的餃子,我陪你在這猜啞謎,沒空。”

米貝明摸着脖子,裏面被胃酸燒得一陣陣發澀難受,嗓音變得嘶啞。

他問:“立冬?”

立冬了,冬天很給面子,白天下雨,入夜後下起茫茫大雪。

苗柏月喝得少,負責開車,按照米大少爺的指揮,先去商場裏買面粉和肉餡,還有脆皮烤鴨。

“餃子皮有現成的,不用費勁兒自己和面擀皮兒。”

“自己擀的好吃。”

苗柏月點點頭,行,他是大爺,大爺要親自包餃子給自己吃,就別那麽話多掃興了。

但苗兒還是要問,他已經察覺到了:“是不是和梁總出問題了?”

“是,分了。”米貝明看着車窗外成雙成對挽着手的情侶,依偎在大雪裏,要不了多久就能淋成滿頭雪白。

“分了。”他又說一遍,“徹底的。”

面粉、肉餡要三分肥七分瘦、小蔥、一只片皮香酥烤鴨。

商場裏人多還開暖氣,一通采購下來熱得滿頭是汗,出來卻又直面風雪,幾步路就被吹得涼透。

苗柏月打着哆嗦鑽進馬卡龍,看米貝明的臉紅成熟蝦,有點擔心他會不會生病發燒。

“快到家了。”苗兒說,“這房子是我畢業之後唯一能繼續持有的東西。車被沒收,零花錢被沒收,我爹說我不發憤圖強,一年後房子也給我沒收,讓我去大街上喝西北風。”

“我爹倒沒說。”米貝明扯開一個笑,“我爹忙得不見人,留我在家聽我媽打快板。”

“啊,沒爹管着真好。”

米貝明轉過頭,回憶前七天的嗜睡如命,渾渾噩噩,又回憶今天終于像個人會喘口氣兒。

他笑道:“有苗兒陪着真好。”

廚房全部交給米貝明,苗柏月很想拍照發朋友圈,不被允許,只好靠在門框上扯閑天。

又說回之前摸女孩兒手的話題,苗柏月慫恿道:“忘了一段情的最好辦法就是投入到新的一段情中。你當初和梁總是意外,你都沒跟女孩兒談過戀愛,說不定還能直回來。”

對,意外。

一提起這事米貝明就不能好好說話。

他拌好餡,蓋上蓋子悶悶香,開罵道:“現在那個傻逼在哪兒呢?二十歲就會下藥搞Omega,現在能耐是不是更大了?早晚把藥下到自己水杯裏,毒不死丫的。”

“在哪兒不知道,誰管他。”苗柏月看他娴熟地和面,好奇道,“以前都不知道你會下廚,跟梁總學的?”

米貝明垂着眼,“嗯”了一聲。

苗柏月不吭聲了,片刻後有點感慨:“當初你真跟梁緒在一起,我不是極力反對來着麽?你嘴上說馬上就分、就是玩玩,沒見你付之于行動過。後來我又覺得挺好的,梁緒一表人才的,他這種Alpha,想要什麽沒有,着了魔似的只喜歡你,狗都沒他這麽忠誠——”

“閉嘴吧!”

米貝明狠狠揉面,面板磕在琉璃臺上咣咣響,他粗喘着,臉紅脖子粗,仿佛在忍耐極大的怒氣:“閉嘴,別說了。”

“不說、不說!”不知道哪句話點燃了炸藥線,苗柏月趕忙安撫,“丫翻篇!”

“你走開,別煩我。”

“我走,立刻走。”

苗柏月轉悠到客廳去,杵着,聽見廚房裏傳來沉悶的捶牆聲。

他默嘆道,哎,不談戀愛屁事兒沒有。

餐桌擦一擦,紅酒拿一瓶,今晚反正肯定不能讓小米走了,這麽大的雪,那小破車有什麽好,不說換輛氣派點的,至少得像個車吧。

脆皮烤鴨放回烤箱裏熱一下,香噴噴地擺上桌。

廚房裏也飄出餃子的香味,苗柏月沖裏面喊:“要喝餃子湯。”

米貝明回:“喝。”

全都上桌了。

餃子包得大小均勻,褶捏得也漂亮,咬一口,餡兒油水多,香得要迫不及待再吃一口。

米貝明問:“怎麽樣?”

苗柏月連連點頭:“趕上我家阿姨包的了。你真可以,大米,超級米。”

然後就是悶頭喝湯,再三五下,一掃光。

兩人誰也沒動,胃裏比喝冰啤不知道舒服多少,适合來根煙。

“抽麽?”

“抽。”

苗柏月遞上香煙,煙灰就撣在飯碗裏,他道:“說說吧,憋着難受。”

米貝明不太會抽煙,嗆得咳嗽,他舔了舔唇,倏然又笑了一下。

“前幾個月,他一個合作的項目換經理,換的那人是他高中同學。上學的時候,那人就喜歡梁緒,表白被拒,現在又遇上了,發誓要把梁緒追到手。”

苗柏月問:“Omega?也是男的?”

米貝明點頭:“他來找我,宣布跟我公平競争。他說,Alpha和Omega本就稀少,一個Omega能遇到過了這麽多年還是心動的Alpha實屬命中注定,他沒有理由不為自己争取。”

說着又笑了一下,從鼻腔裏發出來的,像嘲笑:“他問我,你聞過梁緒的信息素嗎?”

“我他媽聞不着,問他媽的廢話。我當時就差掀了桌子,一拳把他打到鼻梁骨折,讓他什麽味道都別再聞到。”

苗柏月又點起一支煙,愁眉苦臉地一口口抽,半晌罵道:“操。”

煙霧缭繞,刺激着嗅覺和腦神經。

米貝明站起來,把煙頭摁滅在碗底:“沒什麽可操的,正好我厭煩他沒完沒了的占有欲,就分了。七天了,說不定季戎用信息素勾引一下,兩人現在正在滾床單呢。”

季戎,苗柏月默念,又道:“你就,這麽把梁緒拱手讓給季戎了?”

米貝明沒吭聲,收起碗盤去放去廚房,說:“你洗。”

夜裏淩晨,雪花紛紛揚揚。

“啪”一聲,一簇火苗燃起,熄滅後只餘一星紅點。

苗柏月從卧室裏走出來,靠在牆上靜默地看着躺在沙發上的人。

濃郁的紅酒味,好像是撒了,酒瓶倒在地毯上,将白色的長毛毯染得和黑夜融為一體。

“梁緒,梁緒。”

沙發上的人低聲呢喃,斷斷續續的,輕輕的,一遍遍的。

“梁緒。”

苗柏月嘆息,走到他身前蹲下,拿走他的煙,對他說:“喝醉了。”

煙又被摸索着搶回去,被叼在唇間吸了一口,火星乍亮,下一瞬,煙霧撲在苗柏月的臉上。他不過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就看火星被摁在了米貝明的心口上。

“你!”苗柏月被吓得一驚,趕忙拍掉米貝明的手,“你搞什麽!”

晚上洗碗的時候也是,牆壁上沾着血,換成瓷磚的,說不定就被捶裂了。

什麽自虐的毛病。

“梁緒...”米貝明啞聲低語,臉埋在抱枕裏淌着淚,“如果沒有這幾把破事,我想... ...”

“你想什麽。”苗柏月服氣,撿起肩頭摁滅在酒瓶上。

“我想...”米貝明閉上眼,仿佛夢呓,“我想把你愛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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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感謝看文,求海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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