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氣得牙疼
米貝明坐在床邊,垂着頭,眼睛盯在自己的右手上。
纏上了白紗布。
其實沒什麽必要。他當時雖然滿腔怒火,但是理智還在,刀尖劃過半個手掌卻沒有劃得太深——給一枚戒指做記號罷了,用不了多少血,還怕血流不止反被發現,更麻煩。
左手手背貼着拔針後的醫用膠帶。
身上穿着他穿了好幾年的米白色睡衣。
床頭櫃上有水杯和棉簽,大約是用來潤唇的。
垃圾簍裏還有酒精棉,可能他之前燒得太燙,擦在太陽穴上會舒服一些。
一個多月沒有回來過了,這間屋子。
米貝明不知道梁緒在哪兒,卧室門關着,很安靜。
他睡了特別特別好的一覺,如果不是睡夢中找廁所,他根本不想從這個被窩裏爬出來,可等掀開被子坐起來,迷迷糊糊趿拉上拖鞋後,他才慢三拍地意識到這裏根本不是自己家。
憋會兒吧,還能憋住。
米貝明躺回枕頭裏,側卧蜷縮着,把臉埋進柔軟的棉被裏深嗅。
梁緒在哪兒?
不管在哪兒,都別那麽快就發現他已經醒來。
米貝明發出低悶的哼聲,把整個腦袋都拱進了被窩裏,用力抱住了一大團棉被。
秋千輕輕蕩悠,風裏夾雜着小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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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戎被吹得很冷,站在門口等梁緒把文件簽完。
這是很不一樣的梁緒,穿着慵懶的居家服,外面戴着一條花邊圍裙,神情看起來像一個結婚已久的戀家丈夫。翹班不出席重要的商讨會議,原因是有一鍋小米粥必須由他親手來煲。
“大家都說等合作完成了,開慶功宴的時候,讓你露一手給我們瞧瞧。”
季戎聞到了從門縫兒裏飄出來的馬鞭草花香,溫柔得沒有辦法形容。
他感覺很低落,停車坪上的馬卡龍明晃晃地昭示着屋裏還有一個人。一個沒有味道的Beta,到底是使用了什麽魔法能把一個Alpha拴得這麽牢。
梁緒趴在牆壁上簽字,聞言笑了一下:“燒開水你們喝不喝?”
季戎也笑:“喝啊。”
說罷抿起唇,空氣中有香橙的甜味悄悄溢出,帶着小心地試探,季戎問:“梁緒哥,你們到底分手了嗎?”
梁緒眼神不動,繼續浏覽白紙黑字的內容,好像嗅覺失靈,沒有對甜橙起一點反應。
季戎有點着急,一邊加重信息素濃度,一邊表白道:“梁緒哥,我們試着約會一次,可以嗎?”
筆帽蓋好,梁緒把文件放回紙袋裏,再遞給季戎。
他不緊不慢道:“和你談工作很愉快,以後我們可以只公事公辦。如果你再擅自登門,我會考慮結束合作并且換個房子。”
季戎的臉很紅,襯得他像是一個在寒風裏備受委屈的Omega。
梁緒和他道別,關上門,回身的時候往樓上瞧了一眼,什麽動靜都沒有,這才輕吐出一口氣。
小米粥已經煲好了,咕嘟着軟糯的泡泡,立冬時沒吃上的餃子這會兒也在鍋裏蒸着。蒸餃,西葫蘆餡兒的,很鮮。米貝明曾一口氣吃了三十個,打破他吃餃子記錄。
梁緒解開圍裙往二樓走,在卧室門前站定了幾秒才推開門。
床上鼓起座小山,棉拖還好好地躺在地上,所以這不是亂堆的被子,而是睡成一團的小米。
唇角不自覺彎了彎,梁緒站到床邊輕輕把棉被拽開,哄似的問:“不怕悶着麽?”
米貝明被搖醒了,整個人都熱騰得不像話。他剛剛又迷糊過去了,此時再醒,哪怕看見梁緒的臉也顧不及整理情緒,他的腦海裏只有四個大字——膀胱爆炸。
浴室裏的水聲響了好一會兒,梁緒揣着好心情裝聾,先把壁燈關了,再把落地窗簾拉開,窗戶推開巴掌大的縫隙,換換空氣。
米貝明撐在洗手池前,臉上的水珠往下滑,領口裏的戒指也掉出來了,米貝明不信梁緒沒看見。
可惡。
難搞!
如果被追問,這要他怎麽解釋?
鏡子裏又出現一個身影,梁緒靠在浴室門框上,問:“感覺好些了麽?”
米貝明低下頭,把手背上的膠帶撕了,含混地“嗯”了一聲。
“那下來吃點東西,你已經餓太久了。”
說完先行一步,姿态很放松,一副當家主人兼大廚的風範。
米貝明擦擦臉,把跳在嗓子眼兒裏的心髒咽回去。他回到床邊,拿起手機翻翻,下午兩點鐘了,這麽一算他幾乎睡了十七個小時,也很巧地錯過了林真的十七個電話。
對于昨晚,雖然燒暈了吧,但是記憶一點沒丢失。
不是,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麽說燒暈就燒暈了啊,真特麽不争氣。
米貝明沒好氣地點進朋友圈,往下滑,往下滑,滑到祁開當爹的那條動态,終于看到梁緒的大名出現在點贊列隊裏。
操,沒白挂念。
米貝明抓抓頭發,對自己這種別扭的性格真是渾身難受,他自我嫌棄道:“啊——!”
“吃飯。”
“來了!”
米貝明條件反射地答,答完才一臉慘不忍睹地反應過來。他轉過身,不知道梁緒什麽時候又折回來,還是抱胸靠在門框上,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裏好像充滿了嘲笑。
米貝明把手機往床上一扔,惱羞成怒,想逃走。
梁緒看夠了他窘迫,這才解釋道:“吃完了還要吃藥,快下來。”
米貝明跟在他身後,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是...又一次翻篇兒、不了了之了嗎?
還是一次人道主義的救援,等他吃飽喝足病好了,就趕緊滾蛋?
畢竟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拿到那封《分手信》,那幾乎就沒有再和好的可能。
米貝明坐進椅子裏,眼神不自覺往冰箱上瞟。空的,什麽都沒有,連冰箱貼都不見了。
桌上很沉默。
梁緒的吃相還是貓兒樣,一點不急地細嚼慢咽。再看饑腸辘辘的米貝明,兩個餃子把兩邊腮幫子撐鼓,還要拿勺舀粥,狼吞虎咽地把自己吃成餓鬼。
砂鍋見底時,梁緒發問道:“手心怎麽劃傷的。”
米貝明稍愣,放下筷子後才說:“沒怎麽,就那麽。”
梁緒點點頭:“家裏情況怎麽樣?”
“不知道。聽我爸的意思,估計懸吧。”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父親最終破産了,不會再讓你擔心能威脅到我,你會跟家裏坦白麽?”
米貝明的手握在椅子邊上,握得很用力,指節泛白。
他思考一瞬後,說:“會。”
反正已經知道了,這種如果不如果的,沒意義,他就是想說“會”。
然而這好像并沒有取悅到梁緒。
梁緒仿佛在談判,在生意場上分析利弊緣由,他繼續道:“除此外,我們之間的問題還剩下兩個:一個是你不能好好說話,一個是我沒辦法控制想咬你。”
米貝明皺起眉:“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其實這兩個問題可以一起解——”
“我是說,你什麽意思?我們不是分手了嗎?你現在說這些是幹什麽?分析得頭頭是道,然後呢?再和好嗎?”
梁緒反問:“你不想和好麽?”
米貝明一下子哽住,只急喘着,剛退燒就情緒激動,臉漲得通紅。
他根本無法說出否定的答案。
梁緒看着他墜在鎖骨下的戒指,又看進他眼睛裏,說:“但是在你能好好說話之前,我們還是分手。”
耳朵裏“嗡”地一聲長鳴,這還是米貝明第一次聽見由梁緒說出口的分手。
他幾乎要把椅子邊捏碎,狗脾氣上來又恥又惱,說:“老子就這德行,早就說你愛他媽愛誰愛誰了,現在不是有個對你窮追猛打的Omega嗎?你順水推舟啊,說不定能發現新大陸,轉頭就把我忘幹淨了。”
梁緒嗤笑一聲,懶得搭理他。
米貝明站起來,椅子腿兒在地上拖出長音:“如果你寄希望我能好好說話,那你趁早放棄吧。我現在說話多難聽,我以後也這樣。難道我好好說話,就能治好你牙癢癢的毛病了嗎?”
“能。”梁緒肯定道,“只要你好好說話。”
米貝明氣得堪比火車頭:“所以按照你的意思,你咬我是我自作孽,是我自讨苦吃嗎?你就沒有一點錯?全都推在我身上?你他媽知道你咬人有多疼嗎?你咬自己一口試試看啊!”
即使梁緒自我叮囑過無數遍不要跟他當真、跟他動氣,但米貝明這張嘴巴真是太會質問和拱火,他不得不再解釋道:“我也有錯,我——”
“你沒錯。”米貝明冷笑,說,“昨天我謝謝你救我一命,醫藥費多少?還有今天這頓飯,加一起一共多少錢?我家破産了我這點錢也能給得起。”
說完就往旋轉樓梯上走,又想起來什麽一樣,居高臨下瞪着梁緒:“你敢強上我,敢囚禁我,我立刻報警!”
梁緒氣得腦仁疼:“米貝明。”
米貝明嚷:“別叫我!你個王八蛋!”
卧室門“嘭”地摔上,梁緒強忍着把他的Beta好好修理一頓的沖動,站在原地做深深深呼吸。
屋裏米貝明把睡衣脫了,沒找到昨天穿的那身,無所謂,反正衣櫃裏一半都是他的衣服。
他随便套上兩件,揣上手機又回到樓下,看也不看梁緒,走到玄關穿鞋再拿車鑰匙。
外頭的毛毛雨已經下成了小雨,路面上跳躍着水花。
梁緒拽住他胳膊,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開車慢點。”
米貝明惡狠狠地甩開他:“遵命,梁總。”
梁緒真是!氣得牙疼!
馬卡龍啓動,雨刷左搖右擺,倒出到小路上後,冷酷無情地開走了。
梁緒回到屋裏給苗柏月發短信:小米剛退燒,麻煩你跟他媽媽說,看着他吃藥。
苗柏月很快回複:放心!
接着又發來一條:小米真的愛你愛得要死了,他親口說的,你一定要相信啊!
作者有話說: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