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檀林

上班第一天無事發生,工作雖忙碌但是同事們目前沒毛病,一切都非常順利。

米貝明鑽進馬卡龍,發消息到:窗戶安好了嗎?季戎怎麽樣?

然後再給林真打電話,等待接通的時候啓動小車,行駛進晚高峰擁堵的長街上。

元旦那天晚上米貝明守着曲苑官號看直播,林真在臺上的表演無可挑剔,同她帶的小徒弟一起奉獻了一場精彩的演出,鏡頭沒有轉到觀衆席上,但米貝明知道他爸肯定在很用力地鼓掌。

“嘟”一聲,通話開始讀秒。

米貝明立刻叫到:“媽。”

林真沉默片刻才說:“我問你,你不是說你和梁緒已經分手了麽?”

為什麽一上來就要說這件事,明明好幾天沒有聯系了,或者說根本是拒絕和他這個兒子聯系,現在冷漠得連絮叨都覺得沒必要了嗎?

“是分手了,”米貝明收斂起愉悅的心情,在滿耳朵的喇叭聲裏有點煩躁地說道,“但我也說了我要把他追回來,我和你明确表态過啊,媽你忘了嗎?”

聽筒裏有急急喘氣的聲音,林真仍是質問的語氣:“你三天,你這三天在哪裏?”

米貝明幹脆道:“在梁緒家。”

還想說“一直都在他家,被他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一分半秒也沒有分開”,咬着牙才忍住了沒說出口。

“我給你打電話是想問問我今晚能回家住嗎?”導航的目的地是檀林,然而下一個十字路口是關鍵,往左回苗柏月家,直行才是檀林。

米貝明握緊方向盤:“我能回嗎?”

林真說:“我在家等你。”

通話結束,彈出兩條新消息,米貝明暫時沒心情看。他直行穿過路口,又拐到一條不礙事的小路上靠邊停下,焦躁地把頭發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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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消息來自梁緒。

X:安好了,[ 落地窗照片 ]。

X:下班了麽?

米貝明退出對話框,找苗苗,打字到:今晚回家,看情況回不回去。

苗柏月很快回複:知道了。你忍着點脾氣,別吵架,別打架,別又鬧進醫院裏,有事給我打電話。

“操,我這臭脾氣就是遺傳我爸。”米貝明自言自語,祈禱等會兒只有林真在家。

小車重新跑起來,智能語音撥通梁緒的手機號。

米貝明很關心季戎的處罰結果,一接通他就問:“今天你去警察局了嗎?”

“去了。”梁緒言簡意赅,“拘役一個月,從明天開始去市圖書館當管理員,會留案底。”

“他沒求你?”

梁緒回憶季戎聲淚俱下的追悔,嘆了口氣,說:“求了,可惜求我沒用,而且為時已晚。他也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那他這麽瘋,會不會刑滿釋放之後來報複你?”

米貝明認真道:“不瞞你說,我幻想過他利用自己的發情期來對你下套,逼你就範。比如你們倆因為什麽原因共處一室時,他恰好發情,而這個房間又是不做愛就出不去的那種,怎麽搞?打暈他之前你就已經失控了,他計謀得逞!”

新年第一個工作日,梁緒堪比旋轉陀螺,現在白天的繁忙終于結束,他躺在沙發裏光聽小米的幻想就腦仁疼:“那我就撞牆,把自己撞暈。”

“不行!那你跟躺平了任他魚肉有什麽區別!”

梁緒補充:“撞牆之前把他綁起來。”

“你綁他就要靠近他,靠近他你就更加難以抵抗。”

梁緒難得地煩了,笑嘆:“那你說我怎麽辦?”

“你要随身攜帶抑制劑,尤其是要和他見面時。”米貝明出完主意,強調道,“反正無論你怎麽辦,你都不許傷害自己的腺體。”

到檀林時天色全黑了,風把香樟刮得張牙舞爪。

米貝明跟梁緒道別,懷着不知所謂的心情把車停在家門口。他隔着高領毛線衣摸了摸項鏈,又對着鏡子瞧瞧,看不出端倪,這才握着鑰匙下車。

家裏如米貝明所祈禱,只有林真一個人,米仲辰不在。

他們家的別墅和梁緒家的實在大相徑庭,或許是因為梁緒家裏到處都是布娃娃,也到處都是沒羞沒臊的記憶,所以察覺不出空蕩和冷清,米貝明環視一圈這棟房子,短短一個月,變得這麽陌生。

林真坐在沙發裏,頭發披散着,像被凍僵了一樣直直望着米貝明。

她身上裹着一條毛毯,雙手都藏在裏面,只動動嘴唇叫他:“過來。”

米貝明沒有換鞋,在地板上留下一串鞋印子。他坐到林真旁邊,想起上次林真說米仲辰“五十幾歲人的像六七十”,而眼前的女人也一樣啊,渾身的疲憊從眼裏濃濃溢出。

“看出什麽來了?”林真問。

米貝明不解:“什麽?”

“一進門就看這房子,看你從小長大的地方,看出什麽來了?”

“...沒看出什麽。”

林真好像笑了一下:“要賣了,以後這裏就不是我們家了。”

米貝明更加不解:“什麽意思?”

“你爸去找願意買下咱們別墅的人了,希望能談個好價錢。欠銀行的錢要還,先把能賣的都賣了,把不得不還的錢還上。”

米貝明聽見自己的心跳要沖破耳膜,他沒說話,看見林真的眼裏湧出眼淚,很快就把臉頰打濕。

“一年前就出現問題,我問你爸,你爸說沒事沒事,我以為真的沒事,平平靜靜過了半年,房子塌了,被灰嗆到了,我才知道頂着房梁的柱子支撐不住了。”

林真伸出雙手掩面:“怎麽都湊在一起,怎麽都...我老公瞞我騙我,我兒子也...我受不了啊,明明,我怎麽辦...”

米貝明徒勞地沉默,聽哭聲半晌才問:“徹底...沒了嗎...”

林真渾身都在抖,積壓太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也或許不是的,或許在米貝明不知道的很多個日夜,林真都對着這棟空房子失聲痛哭過。

“你們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林真抓住米貝明的手心,“我見不得你們吃苦,明明,我心裏像針紮啊。”

米貝明抱住林真,抱得很緊,他安撫道:“媽,我沒吃苦。你不要總拿自己的幻想吓唬自己,我沒受委屈,也沒有吃苦。”

米貝明拍着林真的後背,拍了一會兒,等林真漸漸平複,才溫柔地繼續安慰:“我給你發的消息看見了嗎?我面試通過了,今天第一天上班。我雖然沒我爸那麽會賺錢,但我不說了嗎?你和我爸以後就過退休生活,你想唱快板兒就繼續唱,我爸呢,我爸可以抽陀螺、拉二胡,是不是?我能養得起你們。”

林真推開他,哭過後嗓音沙啞:“你知道我在曲苑的小區裏有個房子麽?一百來平,沒跟你爸之前我在那兒租房住。後來嫁給你爸了,慢慢有點錢了,就把那兒買下來了。”

“嗯。”米貝明記得的,林真有時看中了什麽家具家用,別墅裏用不着,她就往曲苑的房子裏安置。

“明天我們就住那兒去,這裏要騰出來給別人參觀購買了。”

林真面上沒有血色,說話也氣虛,和前兩天晚會演出時判若兩人。

她擡起眼,看着米貝明慢慢搖頭:“人活着就總有意外發生。可你看,你爸生意黃了,還有我陪着,還有兒子說能養他。你以後怎麽辦?你像我這麽大歲數,我和你爸都走了,梁緒要是跟別人好了,你有誰可以依靠?你早晚都要吃苦的。”

米貝明垂下眼,他對這個問題已經疲倦到不想再提。

他深吸一口氣,道:“你也說了,那時候你和我爸都已經入土為安了,操不着我的心了。”

林真氣得抽他胳膊,米貝明任她打,又說:“我跟梁緒在一起,我倆都不能生孩子,但是要我和梁緒分開,我也不會禍害別的姑娘生個孩子。總歸都是沒孩子,我和梁緒在一起我還快樂一些。而且指不定過幾年,我覺得我可以撫養一個小孩了,我會跟梁緒商量,去暖書堂裏領養一個,不也很好嗎?”

林真被他句句堵死,一個字都不想跟他再說。

米貝明反手握住林真:“媽,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我希望你能仔細想想我說的這些話。”

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空氣冷得要結冰。

米貝明起身去二樓卧室,找出一個行李箱,把重要的東西全都收進去。

他不準備走,他想今晚留在這裏陪着林真。

可這件事由不得他。

米貝明回到沙發前,看到林真又在默默掉眼淚,心裏難受得恨不得給自己兩刀。

他問:“媽,你希望我留下來嗎?我今晚想睡在這兒,等我爸回來,我保證不跟他吵架。”

林真抹一把臉,回憶道:“元旦那天晚上,我趁着你爸爸難得高興,好說好勸終于把他說動,我們一起去苗苗家找你,像去年一樣,一家三口去江邊吃大排檔。”

“可苗苗家根本沒人。你去哪兒了?我都不敢打電話問你。你爸一看找不到你人,頓時就翻臉,說你肯定和——”

後面的話不好聽,林真抿着唇沒再往下講。

米貝明蹲下身,伏在林真的膝蓋上,剖白道:“我這三天在梁緒家,過得是神仙日子,沒有人能再像他一樣對我這麽好了。離開他我就會跌入地獄,生不如死的,真的。”

林真的眼淚砸在米貝明的手背上,她閉了閉眼,說:“你現在就走吧,你爸可能快回來了。”

米貝明失望地埋下臉,肩膀垮成一道低落的弧度,他悶聲說了句“好”,起身跑回二樓把行李箱提下來。

沒換鞋是對的,進門一共才半小時而已。

米貝明握上門把,回頭看到林真裹着毛毯朝他走來,還以為又要聽見什麽軟刀子插心窩的話,沒想到林真喊他一聲“明明”,妥協道:“我會想想你說的話。你下次再回家,記得要去曲苑的小區找我們。”

從檀林出來,晚高峰已經過了。

一小時前還擁堵成深紅色的街道,此時暢通無阻。

米貝明給苗柏月打電話,半天才接通,他宣布道:“我回來了。”

苗柏月立刻叫好:“我正要點外賣,這下用不着了!我看看家裏還有什麽菜啊!”

說着就去翻冰箱,把入眼的食材一個個報名給米貝明聽,報到一半,覺悟了:“你吃過了嗎?你要是吃過了,我就還是點外賣得了。”

“沒,一起吃。”

苗兒再次叫好,說:“還有一塊火鍋底料,煮火鍋喝啤酒,成不成?”

“成。”米貝明笑了笑,“正好慶祝我入職,也慶祝我媽終于松動了。”

苗柏月關上冰箱門,回到客廳把自己摔進沙發裏,翹起二郎腿等着當飯來張口的大爺。

他誇誇:“你和梁總,你們倆的真心天地可鑒,阿姨肯定要被感動的。”

米貝明罵他“少來”,罵完又嘆氣:“我可能需要一個兼職,我現在真的缺錢了。”

“你家——”

“我家已經開始變賣家産了。聽我媽的意思,高利貸的錢估計能緩緩,但是欠銀行的錢必須要還。”

苗柏月馬上盤算起自己的小金庫:“我可以傾囊相助,以後你再慢慢還。雖然可能也只是杯水車薪。”

米貝明聽罷就笑嘆,先謝過一聲,再叫他昵稱道:“好苗苗,将來你肯定會成為參天大樹。”

作者有話說:

感謝!又一次極限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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