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尋母

第一次入宮當值,成時郁心情頗好,然後随即便被人罵了“下賤”,只好默默地拂袖掃塵。對方是北溫侯之女宣小引,她不能作出更出格的舉動。

“臉色這麽難看,被人排擠了?”

出人意料的是,神熇居然主動問起,而且是在周圍沒什麽人的時候。

“時郁有罪。”成時郁随即跪倒在地。

“怎麽?這是鬧的哪一出?”

“時郁侍奉主上左右,喜怒都寫在臉上,不合規矩,亦不稱職,所以有罪。”

神熇聽罷,笑道:“我也是罪人哪。”

神熇沒有深究,成時郁也就努力做個稱職的衛士。當日廷議,有人提議,舉國之力為神熇尋母。

神熇的父親已死,母親卻是“失蹤”,此時此刻,有善于察言觀色之人提出尋母一事,看起來也符合谄媚之道。

令成時郁奇怪的時,神熇聽到這個建議,默然良久,才緩緩問道:“如此大事,派誰去辦?”

大殿上之人,開始為此事争論起來。

最後,為神熇尋母的事落到桓聶頭上。

桓聶官位不高,但因為負責甲子會的事,特許參與廷議。所以,廷議散後,成時郁得了個機會,對桓聶道:“為主上尋母一事,你交給手下人去辦。”

這樣直接的提示,讓桓聶很是意外,“雖然是好心,總該給個理由吧。”

成時郁看着四下無人,就湊近道:“為主上尋母,本來是件大好事,主上卻沒有馬上答應,只怕有難言之隐。你要是想躲避禍患,不如找個替罪羊。”

“我果然是不懂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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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聶笑了笑,向成時郁拱手致謝,回到官衙,就與源時慶商議。

“交給衛三去辦。”源時慶脫口而出,“這人是顆釘子,就讓他去,要真有什麽隐情,你也能置身事外。”

衛三來到神都巡查署,本來就是神熇的意思,管不得桓聶樂不樂意。如今,正好用此人試試神熇的用意,也算物盡其用。于是,桓聶就将此事交予衛三去辦。

衛三初來乍到,正需要辦點事顯示他的本事,得了這麽個任務,頗為高興。當他冷靜下來時,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麽容易讨好當今神尊的事,怎麽會交給他一個新歸順的“叛賊”呢?但事情到了手上,總不能什麽都不做,也只好動用神都巡查署的力量去查一查。這不查不要緊,一查吓一跳。

首先,是坊間那吓人的傳言,雖然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但若是做個大膽的推測,好像也有些道理。神宮裏的事,多的是穿鑿附會,必須慎之又慎,不能不信,不能全信,真相也許就在某句話裏。

神熇是洵都人,要查她的身世,怎麽也得去一趟洵都。于是,衛三請命去了一趟洵都,尋訪到了一些陳年舊事,與坊間傳言做了一番對比,吓了一跳。

在謠言面前,真相就顯得特別重要。衛三雙手顫抖地收拾着卷宗,他從蛛絲馬跡裏發現的東西,足以要人性命。

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命,正想留着享享福呢,可不能輕易又丢了。輾轉數個夜晚,衛三忽然眼前一亮,這世上多的是因禍得福的事。

于是,衛三向神熇禀奏,說是主上的母親在離家之後,到了某某郡,染了重病,不治而亡,又拿出了頗有分量的人證物證,證明自己的結論符合事實。

“如此,是我不孝。”

神熇嘆息一番,落了淚,重賞了衛三,就開始議論追封的事。按照神國制度,需要舉行引魂儀式,神熇想起了源弘謇,但源弘謇推辭,認為由大祭司榮淖來主持更好。

榮淖位在源弘謇之上,又是親貴,足以顯示哀榮。神熇接受了這個建議,親自請榮淖主持引魂儀式。

于是,神熇父母的神主都全了。

也因為這件事,崇宜迩去拜見了平夙,“也不知是哪個伶俐之人,竟想出這等法子讨好主上。”

平夙不答,漫不經心地問崇宜迩是否有意于政事。

“拖家帶口的,忙得過來嗎?”崇宜迩凄然一笑,似胸中有萬般苦惱。

“那,想不想再找一個膀臂倚靠?”

“多謝夫人關心,宜迩如今,只想好好守着這兩個孩子。”

平夙看着崇宜迩,面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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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大人聰慧謹慎,足以獨當一面。”

靖屏盛贊小皿,用盡了好詞,雖然谄媚,竟不令人覺得反感。

神熇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願小皿長做女官,當然不願小皿将精力都耗在宮中瑣事上,對于靖屏的稱贊,也就表現得淡淡的。

靖屏頗感意外。

“小皿,你也不小了,有中意的人,就跟姐姐說。”

無人的時候,神熇待小皿如家人,不拘禮節。她想着,要是小皿嫁了人,就不會待在神宮裏了。

“栖姐姐趕我走。”小皿聽懂了神熇的意思,當即耍起小孩子脾氣,“要趕我走,一句話就行了,何必這麽拐彎抹角的?”

神熇寵愛小皿,待她始終小心翼翼的,見小皿這幅模樣,趕緊安撫道:“好了,好了,姐姐不說這事了。”

小皿知分寸,知道見好就收的理,就與神熇閑話,說起崇宜迩的事,“栖姐姐在源氏門下,與宜迩姐姐關系最好,如今做了神尊,怎麽就疏遠了?”

又道:“都說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宮裏這些人,都是油罐裏出來的,不能說貼心話。栖姐姐煩悶時,就不想想宜迩姐姐。”

這話說中了神熇心事。

神熇面有愧色,次日就召見了崇宜迩,看着崇宜迩憔悴不堪,人也瘦了,不複從前光景,想來是穆镡的死對她打擊頗大,至今未緩過來吧。

本來,神熇是想要崇宜迩擔任一官半職的,如今這模樣,也開不了那個口,只好敘敘舊,“師姐若是有事,可随時入宮。”

這就是給與崇宜迩“無召入宮”的權力了,可比做個中書參事什麽的要緊。崇宜迩面無喜色,緩緩拜謝,好似已經麻木了。

出去的時候,一人與崇宜迩擦身而過,耳邊同時飄來數語:“富貴險中求,畏畏縮縮,是何道理?”

崇宜迩心中大驚,面色如常,緩緩轉身,看清了那人面容——是成時郁,典西侯之女,一個不好惹的人。

年末,典西侯成敬病逝,臨終上書請求以成時郁繼承爵位。當時,成敬尚且活着的子女,只有成時郁一人而已,由其繼承爵位是正常的處理辦法。而且,這種臨終上書,一般都是準許其請求的。

偏偏這次想要做個例外。

首先,是有人跳出來,指責成時郁德行有虧,不宜繼承爵位。又說成時郁不孝,氣死了典西侯成敬。無德不孝之人,不堪襲爵。

之後,就有成敬的侄兒出來,說成時郁有屠戮兄弟之罪,還煞有其事地拿出了認證物證,要求治成時郁的罪,另選成氏族人繼承典西侯之爵。

成時郁屠戮兄弟的說法,在坊間流傳已久,一向沒什麽明白證據。如今好了,由神都尹出面查了此事,所謂“鐵證如山”也就成了“诽謗之罪”。

就算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成時郁有罪,阻止她繼承爵位的聲音依舊沒有停下來。

“既然是典西侯遺願,又合制度,不如就讓成時郁繼承爵位。”

崇宜迩這麽一說,就堅定了神熇的決心。當天,成時郁襲父爵為典西君。

這麽個争論,就告了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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