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請婚

“我家大人今日不見客,足下請回吧。”

通傳之人進去許久,才緩緩出來,帶來的卻是這麽一句話,将衛謹一天的好心情都敗光了。

這是第幾次吃閉門羹了?

自從受了爵位,就有不少人開始操心衛謹的婚姻大事。一般的人家,他也看不上,他看得上了,人家倒瞧不上他了。

雖然衛謹近來幹了不少事,震動頗大,到了聯姻這種事上,避之不及的大有人在。還有些個硬氣的勳舊之家,就像今天這樣,連個見面的機會也不給。

衛謹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一來存了試探的心,二來也确實想親近親近勳舊。他庶族出身,得罪的人多,總不能自己一個人這麽走下去。

像翊武桓氏、北溫宣氏這樣的顯貴,衛謹也不去犯傻,他特意挑了些門面還過得去的勳舊,好說歹說,竟不能如意,終于憋出了一肚子的火。

“主上,穆剡餘黨,仍有不少身居要職。雖然主上施恩,赦免他們的罪行,但是時間長了,誰知道會不會又生出二心?依臣愚見,不如尋個其他罪名,将這些人一一除去。”

勳舊子弟驕縱慣了,一追究起來,哪個沒幾個把柄?衛謹出這麽個主意,也是仔細想過的。

穆剡擔任首座多年,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這本來就是神熇忌諱的東西。如今,衛謹這麽一說,正合适宜。

只是,神熇猶記得之前大開殺戒,總覺得不宜爛殺,就叮囑道:“人命貴重,丢了就沒了,你也別總想着殺人。穆剡的餘黨,讓他們回家養老就行。”

衛謹只是想得到神熇的允諾,至于其他,倒也不在乎,所以面上唯唯諾諾罷了。

那高君岄侍立一側,暗暗給衛謹使眼色,衛謹佯裝不知。

出來的時候,高君岄假意送衛謹,就趁機道:“我聽說你辦了不少大案,一家一家地殺人,這樣子,未免太殘酷。”

衛謹聞言一笑,那樣子頗為不屑,他看着高君岄,道:“我奉神谕,殺的都是罪人,你這哪裏是在責怪我?”

他的話沒說完,接下來就該說高君岄質疑神谕了。不過,就這樣留一半,雙方也能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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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高君岄對此不大高興,她道:“我跟在主上身邊,也有些時日了,知道主上耳根子軟,偶爾心也軟了。你這樣濫殺無辜,倘若碰上主上心軟的時候,可是大罪過。”

“多謝提點。”衛謹沒有反駁,反而很客氣地向高君岄道謝,讓那模樣,分明是不當一回事。

高君岄急得跺腳,又道:“這些話,你得往心裏去。咱們二人,如今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總要小心些。”

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幾個字,迅速勾起了衛謹的回憶,是不痛快的回憶。他拉下臉,道:“我記着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罷,衛謹就頭也不回地出了宮。

高君岄本來還有話要說,然而看到衛謹那堅決的樣子,就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憋了些火氣,以為衛謹是個識時務的,總會過來幫她下下火,誰知衛謹這次竟學會火上澆油了。

在處置甲子會的事件中,韋鳶算不得甲子會核心人物,卻是個重要人犯。然而這人跟長了翅膀似的,不管有多少人在找她,就是找不到。

衛謹也為這件事煩心。他打探過韋鳶的底細,知道此人與神熇有舊。然而就憑韋鳶所作所為,神熇斷然不會再保她,反而會嚴厲懲處。所以,拿住這麽一個人去請功,肯定能博得神熇的信任。

為了請功,衛謹也是想盡了辦法。他知道桓聶也在找韋鳶,所以賭着氣,非要在桓聶之前揪出韋鳶,借機好好打擊舊日的頂頭上司。

事情不算順他的心,因為出現一個意外,韋鳶自己出現了。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之中,款款走入神都巡查署的大門。

她說,她有要緊的事禀報。

“說,你還有什麽秘密?”

這樣子出現,肯定是手裏握了籌碼,也許是甲子會的,也許是勳舊子弟的,總之一定是能救她性命的。衛謹很好奇,他想知道,他還遺漏了什麽。

通過查抄穆府得來的線索,已經抓了足夠多的人。按理說,甲子會應該死幹淨了——轉念一想,似乎不對,這不還跪着一個活人嗎?

“我要告發甲子會逆黨。”韋鳶昂首道。

她說得不緊不慢,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像一切已經在掌握之中。

衛謹打量着韋鳶,對于這個女人的話,他是半信半疑。源時慶的遭遇擺在那裏,每一個獨自面對韋鳶的人,都不能不小心些。

大堂上的靜默,有些駭人。

“你說,都有哪些人?”良久,衛謹把心一橫,決定問個明白。

韋鳶嫣然一笑,“這名字嘛,不方便說,給我紙筆,寫下來可好?”

後面那句話,聽着有些別扭,衛謹不管這個,還是吩咐人拿來筆墨紙硯,就讓韋鳶跪在地上寫。

韋鳶看了看紙筆,又看了看衛謹,并無任何動作。衛謹見了,皺眉,讓人搬來一張矮幾,就讓韋鳶憑幾而作。

不過片刻功夫,一張白紙上,已經出現了幾個名字。衛謹看了,大吃一驚,他的目光從紙上和韋鳶臉上來回掃過,一臉的不可置信。

“請到後堂來。”

終于,衛謹的語氣不一樣了,他臉色很難看,手輕微地顫抖。

當只有衛謹和韋鳶二人的時候,韋鳶輕笑道:“大人要是覺得不夠,可以再加幾個,韋鳶都可以作證的。”

“大人”這個稱呼,一向适用于勳舊,如今已經擴大到父母尊長,但無論如何輪不到衛謹這樣的人。衛謹正想着別的事,所以才沒揪住這個稱呼。

“你想要什麽?”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幫忙,更多時候是交易。既然交易,就得掂量一下了。衛謹神态很不自然,就像一個做虧心事的人被人窺了老底。

韋鳶倒是面色如常,輕輕道:“我幫你作證,你幫我光複韋家,這買賣,劃算吧?”

說到底,韋鳶到底放不下韋家。當初脅迫穆剡,是權宜之計,如今再向衛謹提這話,也不知有幾分真心。

且不管韋鳶打什麽主意,這衛謹倒是心動了。于是,借着韋鳶的“揭發”,衛謹又整倒了一群勳舊。而韋鳶,也換上改過自新的面目,出現在了神熇面前。

韋鳶沒有阿谀奉承,她面上淡淡的,緩緩說起當年文尚儀的事,說起自己的冤屈,說起那些寒門庶族的冤屈,就緩緩說到神熇心裏去了。

當年的事,神熇是親歷者,她亦憤憤不平。如今,穆剡已經倒了,被穆剡打到的人,按理說也該站起來了吧。

而且,要緊的是,韋鳶的話說得很巧妙,她有意無意說起當年求助于神熇的事,正戳中神熇一顆愧疚之心。

當年的神熇未經世事,今日的神熇亦尚未真正學會怎麽做神尊,所以被說得愧疚上心,霧氣上眼。最要緊的是,關于韋鳶做刺客這回事,神熇知道不多,所以輕易就念起了舊情。

韋鳶不但自己活下來,她的家族亦被赦免,連帶着當年受牽連的家族,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赦免,等于翻了一半的案。

接下來,怎麽安置韋鳶就成了一個難題。

韋鳶代表的是追随文尚儀的那一幫寒門庶人,神熇待她,自然就不會像對待師門舊人一般,小引小皿姐妹就更不是參考了。

怎麽說的話,韋鳶不過将功折罪,且就是這一條,也是沾了別的光。神熇想不出要如何厚待她,若是薄了,于當年情誼,終究有虧。

幸好,這個時候,最能為神熇分憂解難的衛謹站出來了——這小子把韋鳶收了。

為什麽?

這也跟衛謹最近受的打擊有關。他的婚事,連不上勳舊,看不上寒門,不上不下,就想着找個志同道合的人。

本來,高君岄是不錯的。可這人有三個大問題,這就不行了。第一,年紀大了些。第二,她是宮中女官,已經過了可以出宮婚嫁的年紀。何況,一旦離宮,她對衛謹的意義就不大了。第三,此人入宮,用的是罪人之女的身份,這也是衛謹最近感觸頗深的。

因為這些原因,衛謹也不試試高君岄的意思,就直接将這人否定了。

否定高君岄之後,韋鳶的出現,就恰到好處了。

衛謹以為,韋鳶是同類,就算是搞君岄,也沒達到這一步。其次,他看上了韋鳶背後那幫寒門庶人。

雖然不想承認,到底冒充不了勳舊,還不如在寒門庶人當中打滾呢。

衛謹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要娶韋鳶的意思,一是安置韋鳶,二是哭訴自己的身份。自從接管神都巡查署,他是越來越能說了,說得神熇不能不答應。

神熇雖然許可了這門婚事,內心卻不痛快,再次見到衛謹,就有些骨鲠在喉的意思了。

反應最大的還是高君岄,她專門告假一天,回私宅摔東西洩憤,罵道:“忘恩負義的小人!你怎麽爬上去的,我就讓你怎麽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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