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洗塵之宴
因為樸正一行的到來,宮蟾當晚在秘宮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五子也被允許出來見客。歷經生死後重逢,自然有很多話要說。
“五子,你沒死啊!快說說你都經歷了什麽。”
紫貝見到五子後興奮地大叫起來,嚷嚷着要五子說她的經歷,五子便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還有一件事,我想沒有必要瞞着大家。這位秘宮的主人,便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小姨。”
五子鄭重地告訴大家宮蟾的身份,并沒有打算隐瞞。
除了五子這邊的人,在場的還有宮蟾和秘宮的四位使者。宮蟾對此似乎很滿意,贊賞地看着五子,依蘭、依月、依風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只有依雲面不改色,倒是五子這邊反應更平淡一些。
“開什麽玩笑?”
只是紫貝一個人的反應就足以遮蓋所有了,她一臉關切地看着五子,問:“你是不是傷到腦子了?”
五子也想過他們會懷疑,紫貝的反應在意料之中。
“我從不開玩笑。”
她用很嚴肅的語氣回答,大廳裏頓時安靜下來。
“大家別淨看着五子,認親這事我也有一份呢。”
宮蟾朗聲笑了起來,她走到五子身邊,伸手按住五子的肩膀道:“看看,我們像不像一家人?”
二人在氣質上完全不一樣,但按親戚的說法仔細一瞧,還是能在眉眼之間找到相似之處的。
“果然,五姑娘這眉眼跟主人的有幾分相似呢。”
依雲看了看,第一個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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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在此先恭喜主人找到了親人,秘宮後繼有人,可喜可賀。”
依蘭離席向宮蟾行了個大禮,鄭重其事的模樣吓到了五子。五子正想要解釋自己無意于秘宮主人的位置,卻被宮蟾的話攔住了。
“你倒是伶俐,我秘宮的确是後繼有人了。”
宮蟾親昵地撫上五子的頭,笑意不達眼底。
“恭喜主人,賀喜主人。”
依雲、依月、依風都離席向宮蟾行禮祝賀。
“好好,都起來吧。”
這下是無論如何都說不清楚了,五子悄悄看着兩個伴讀,暗暗嘆氣。
祝賀完畢,宮蟾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又問五子:“你的兩個伴讀呢?”
五子道:“小姨,我的伴讀都在這兒,這是杜若,這是紫貝。”
杜若、紫貝一一向宮蟾行了禮。
宮蟾聽了二人的名字,又見了本人,便笑着向五子問道:“我在這兒就聽說你不喜歡自己的名字,非要別人喚你的小名,這個習慣可是影響到了你的伴讀?”
五子臉上一紅,道:“我只是覺得喚小名親切些。小姨若是覺得不好,可喚她們的本名。”
宮蟾道:“這倒是不必,小姨只是想知道你的伴讀的本名,不會因為常喚小名而忘了吧?”
杜若起身道:“小女姓裔,單名一個昭字,家父裔勝,曾有幸拜見過宮主,不知宮主可還記得?”
宮蟾道:“原來是裔家的姑娘,當年令尊任翊武神廟佐祭時患有腿疾,可是好了?”
杜若道:“謝宮主關懷,家父的腿疾當年便好了。”
五子知道杜若是在試探宮蟾,她并沒有阻攔。
輪到紫貝時,只見她遠遠地向宮蟾行禮,大大方方道:“我姓宣,名薔,薔薇的薔。”
宮蟾道:“聽說是你不分青紅皂白殺了我秘宮屬下,可有此事?”
五子還不知道有這回事,她看紫貝的神情,八成是真有這事,又見依月等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便思索着要如何為紫貝開脫。
紫貝聽了宮蟾的話,也不回避,道:“那時候大敵當前,敵友難分,紫貝确實是魯莽了。宮主若是要責罰,紫貝無話可說。”
五子不知道全部的經過,便以為是紫貝一個人的錯,後來才知道杜若的事情,氣的牙癢,卻是後話。
這時,依風突然道:“禀主人,此事不能全怪紫貝姑娘。”
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依蘭、依月一眼,接着道:“秘宮的屬下未免有些目中無人,所以才造成了誤會。所幸沒有更大的傷亡,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妨借此機會捐棄前嫌,把酒言歡。依風愚見,不知是否可行?”
宮蟾道:“這便要問問謬莊主了。謬莊主,你以為如何?”
今天樸正不怎麽說話,五子看着他,希望他能說句好話,這樣就不必讓宮蟾和紫貝為難了,也可堵住秘宮那些人的嘴。
“如此甚好。”
樸正倒是沒有令五子失望,他說出了五子想要聽的話,五子心裏感激。
宮蟾道:“謬莊主果然大度。來,咱們喝了這一杯,往事不究。”
衆人舉杯,五子因為身上有傷,宮蟾不許她飲酒,特意命人換了茶,便是以茶代酒了。
席間,五子無意間瞥見杜若左腕上的傷,忙悄悄問道:“你受傷了?要不要緊?”
杜若淡淡道:“五子只問我,不問紫貝,這樣她會傷心的。”
五子道:“紫貝若是受了傷,所有人都會知道,犯不着問。而你若是受了傷,只怕好了都沒有人知道。我若不問你,難道要一直被蒙在鼓裏。”
杜若笑了,道:“我好好的在這兒呢,不礙事的。”
五子想起了上次的事情,知道沒辦法勉強杜若,又見杜若确實是好好的,便不問了。
宮蟾辦的接風宴散了後,五子由依雲送回房間。因為依雲對五子有救命之恩,所以印象不壞。
“時候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吧。”
依雲送五子回房後,行了個禮便要離開。
“等等。”
五子叫住了依雲。
依雲回身道:“姑娘還有何吩咐?”
五子想說秘宮繼承人的事,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起,吞吞吐吐道:“那個……剛才宮主說的那番話……”
依雲一聽便明白了五子的意思,她道:“姑娘不必解釋,依雲只是主人養大的孤女,能為主人效力已屬萬幸,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倒是姑娘,确實能令主人開心呢。不論姑娘是否有意于秘宮之主的位置,依雲都希望姑娘能多留一些時日,好好哄哄主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五子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好送依雲出去。
樸正一行人才到秘宮,他們被安排在別的地方,宮蟾又不許他人去打擾五子,所以五子仍是一個人。往日睡前宮蟾都會過來看一眼,今日卻沒有出現。
五子躺在床上,與朋友重逢的喜悅沖淡了傷口的疼痛,也消除了一些疑惑。有樸正在,不用擔心杜若她們,她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羞愧。樸正确實能給她帶來安全感,原因無從說起,非要找個理由的話,或許還是他身上有另一個人的影子吧。
杜若試探了宮蟾的身份,沒有提出異議便是沒有問題了。當年神尊之位的有力競争者,現在又擁有了龐大的勢力,就是五子也會覺得有些擔心,教中那幫人更是不會放心吧。鞭長莫及是假的,他們不是照樣一路追殺五子到了天山嗎?
也許是宮蟾手上有他們顧忌的東西,會是什麽呢?五子忽然想起神燮死前是帶着宮蟾一起去狩獵的,她很有可能知道些什麽才會被迫遠走他鄉。而且,翕教繼承人的鐵律是:澹臺家的女子,并沒有刻意強調長幼之序。所以,在那種危急情況下,讓宮蟾成為下一代神尊不失為權宜之計,而結果卻出人意料。
五子忽然想起了“同室操戈”一詞,她不願再想下去了。她的生母、養母、小姨都或多或少地卷進了那件事,不止她們自己,還包括她們身後的那群人,明的暗的,能使的招都用盡了吧。
五子不喜歡翕教那種氛圍,她很早就明白了什麽是身不由己,所以一直在逃避。孩童的利用價值還不高,所以從前的五子還算無拘無束,現在卻是不可能了。
離開嶺南後,五子像一只離開鳥籠的鳥兒一般自由飛翔。她以為自己的确是自由了,誰知不久之後便發現有獵人在時刻盯着鳥兒,原來身為天空中飛翔的鳥兒也不會有完全的自由。
她想逃,逃得遠遠的,誰知離得越遠危險越多。她可以不顧惜自己的性命,卻不能不管好友的死活。她們的命運是綁在一起的,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今晚宮蟾的話令人驚訝,卻也給了五子另一種可能。如果能擁有強大的力量,便無需畏懼兇悍的敵人。但是,她也不喜歡秘宮那種氛圍,四宮使的态度與教中那幫人又有多大區別?
五子翻了個身,傷口無意間被碰到,痛得她眉頭深皺。世間萬物,唯有痛是最真實的吧。痛能讓人在瞬間清醒過來,也能讓人痛到麻木。幾乎沒有人會喜歡這種感覺,但一定有人會感激它。
“小葉,幫我倒杯水。”
五子覺得口幹舌燥,便叫了一聲侍奉左右的小丫鬟。
小葉披着衣服給五子倒了一杯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
五子一口氣把清水喝完,原來預備的是茶,她更喜歡清水的味道,便命人換了。此刻她單手捏着水杯,盯着小葉發問。
小葉偷偷看了四周,确定沒人後,才小聲問道:“小葉聽說姑娘會成為秘宮的下一任主人,可是真的?”
五子看了小葉一眼,小葉吓得立馬低下了頭,連聲道:“小葉知錯了,小葉不該多嘴。”
“我有那麽可怕嗎?”
五子盡量使自己語氣溫和些,可那掩飾不住的不耐還是吓到了小丫鬟。
“小葉該死!”
小葉吓得跪了下去,用手猛扇自己耳光。另一個小丫鬟小荷本來在外面偷聽,此時也跑進來同小葉跪在一起,語無倫次地求着情。
五子看着兩個小丫鬟驚慌失措的樣子,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壞,水杯掉落到地上,碎成了好幾片。
“姑娘,發生什麽事了?”
依雲帶着人闖了進來,關切地問道。
憤怒一下子沖上了五子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