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中遇險
“紫貝,你倒是走快點兒!”
五子催促着紫貝,她現在酒已經醒了,宮蟾的事深深刺激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出來的,得知噩耗後便只剩下一個念頭:把這件事告知長姐濋留。
什麽陰謀詭計,什麽江湖險惡,五子都顧不上了。宮蟾給她的親切感還停留在記憶中,轉眼間卻連人都沒有了,這算什麽?公然挑釁嗎?失去親人的悲痛裹挾着其他情緒沖上五子心頭,連眼淚都來不及掉下一滴。
“哎呀,那麽着急幹什麽?”
紫貝喘着氣,她比五子醉的厲害,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所以走了一段路就覺得無比吃力。
“五子,稍微歇會兒吧。”
杜若跟着紫貝的步伐,顯然也是不大吃得消了。
“好,那就歇一會兒。”
五子心裏着急,簡直是一刻也不能停留,但看到兩個好友的模樣後,終于還是心軟了。無論她有多麽着急,都已經無法挽回宮蟾的性命了,所以不能再把兩個好友搭上。
此時已是後半夜,烏雲遮蓋了月光,星光渺茫。夜風吹來,裹挾着寒意,更有一份秋天的肅殺。
五子看着在黑夜中晃動的樹影,生出不好的感覺。
“什麽人在那邊?”
五子從一處密林大喊一聲,她其實沒有什麽把握,這樣做不過能讓心裏好受一些。
“江都端木家,來向嶺南翕教索命了。”
出乎意料的是,真的從那邊走出來五個人,手裏拿着明晃晃的刀,倒不是之前見到的黑衣人,而像江湖客。
“還愣着幹什麽?快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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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貝拉起杜若,撒開退就跑。五子反應過來後,也跟了上去,一邊跑一邊思索: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長姐的仇家?
“五子,你去搬救兵,我來擋住他們。”
跑出一段距離後,紫貝把五子推到了一邊。經過這次西域之行,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能跟誰都硬拼。
“讓杜若去,我和你擋住他們。”
五子不肯自己走,這種情況下讓杜若去或許更有希望。
“廢什麽話!杜若不會武功,沒你跑得快。”
紫貝堅決的态度讓五子産生了動搖,她終于選擇自己去求援,因此沒有聽到後面紫貝和杜若的對話。
“你真的有把握?”
“開什麽玩笑,有把握我能讓五子一個人走?”
五子跑到了路邊,往左是回雲還山莊的路,往右是去濋留住處的路,完全相反的方向,只有一個選擇。她沒有猶豫,認清路後便朝着濋留走的方向狂奔而去。
為什麽她會這樣莽撞?什麽都沒準備好就跑了出來,一個護衛都不在身邊,就這樣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敵人,還要讓紫貝以一人之力去對付五個人,真是愚蠢之極!
快點,快點,再快點!想到自己手上捏着兩個伴讀的性命,五子便急得不敢停下來。翕教的規矩,重要人物出行,前面有探路的,後面有殿後的,不用追上濋留本人,只需見到殿後的武士,憑他們人多勢衆,就可以解救紫貝她們。
“哎呀!”
五子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時站立不住,掙紮了片刻後還是倒在了地上,冰涼的東西貼上了她的脖子。
“起來。”
五子不敢反抗,她老老實實站了起來,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十來個身着黑衣、腰懸長劍的翕教武士,為首的一個是濋留手下的堂主風悼。
“原來是五大人,多有得罪,請見諒。”
“五大人”是翕教衆對五子的稱呼,此刻風悼不過是命人撤去了架在五子脖子上的利劍,抱拳致禮。然五子見到他有如見到了救星,自是顧不上這些。
“別說那麽多,杜若和紫貝被人追殺,你們快随我去救人。”
五子說着轉身欲走,而一衆黑衣武士紋絲不動,只聽得風悼道:“屬下奉命為神女大人殿後,不可擅離職守,請五大人見諒。”
五子回頭驚訝地看着風悼,這些人都是翕教的精銳,平日裏對她禮敬有加,怎奈到關鍵時刻便不聽調遣了。
“不可擅離職守?連我也不能調動你們?”
她又氣又急,幾乎就要哭出來,耽誤一點時間,兩個好友便可能丢掉性命,而這些人卻跟她談什麽職責。
“我等奉主上之命保護神女大人,死而無怨。若是跟着大人去了,如何對得起主上的信任?”
風悼倒是大義凜然,冷冰冰的話裏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五子望着風悼那張臉,恨不得把它撕下來,看看到底有多少張面具。可是她不能這麽做,她還求着人家,杜若和紫貝的性命比這一時之忿要緊得多。
“風堂主,我求你了。”
“撲通”一聲,五子雙膝跪地,淚流滿面。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她五子雖是個姑娘,也不能随便給人下跪。從小到大,跪天地,跪父母,跪諸神,跪尊長,就是沒有像今日這般跪下屬。雖然覺得無比委屈,但只要能舊人,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五大人,屬下還是知道上下尊卑的,您這樣不是在為難屬下嗎?”
風悼并沒有要松口的意思。
“大人不妨親自去找神女大人,只要神女大人一聲令下,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像是突然有了一絲希望,五子滿懷期待道:“那麽,請你們派一個人去禀告長姐一聲,讓她派人回來救人。我現在就回去,還能拖延些時間。”
黑衣武士中已經有人在議論,這不失為一個法子。
“不行。”
風悼還是斷然回絕了,“五大人還是親自去見神女大人吧,我等已經耽誤了許多時間,告辭了。”
他向五子抱拳行禮,便帶着一衆黑衣武士走的無影無蹤,只留下五子一人跪在原地。
養尊處優十餘年,五子這才明白她在別人心中的地位。原來除了身邊的人,她再也差遣不動其他人。就算放下身份,放下尊嚴,別人也不肯多看一眼。怎麽辦呢?還能怎麽辦?
她望着黑衣武士消失的方向,慢慢爬了起來,用袖子抹幹眼淚。無論如何,她都要跑到長姐面前,看看她的反應。
袖子被劃破,衣衫上還有血跡,臉上淚痕未幹,眼睛紅紅的,頭發也亂了,這便是見到濋留時的五子。
“怎麽弄成這樣?”
濋留叫停了肩輿,看着撲倒在面前的妹妹,有些驚訝,有些擔憂。
“長姐……快去救救杜若她們……救救她們……”
那一刻,五子泣不成聲,忘了風悼剛才的刁難,只記得好友的安危。一起長大的長姐,總不至于不顧及她的感受。
“冷靜點,到底怎麽了?”
那樣平靜的話傳到五子耳中已經變成一種惡意,她打掉長姐那只拿着手帕為她擦拭眼淚的手,斷斷續續道:“長姐快跟我回去……杜若她們很危險……端木家的人要殺我們……”
她完全完了要說宮蟾的事,倒是記起了襲擊者說說的話,是江都端木家的人,想要她性命的人來自江都端木家……
“我知道了,我們現在就回去。”
濋留安撫着妹妹,随即帶領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折返,到了五子所說的地方,并沒有看到人,便四散搜尋,終于在一處山腳下找到了人。
俗話說的好,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五子回來的很巧,巧到她只能眼睜睜看着紫貝倚着一棵大樹緩緩倒下,插在紫貝胸口上的刀還沒有拔出,它的主人同樣活不了。
“紫貝!”
五子大聲呼喊着好友的名字,撲倒紫貝身旁,杜若也從一旁小步跑過來。
“你殺了他們五個,紫貝一等一的劍客。”
杜若說完這句話,紫貝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用左手抓住杜若的手,伸出右手想要握住五子的手,五子忙把自己的手遞過去。
沒有握劍的雙手,牽住了一生最重要的兩個朋友,紫貝倚着樹幹笑靥如花。
她想要說話,可她一開口,血就不停地從嘴裏流出來,染透了大片的衣襟,她有些抱歉的笑了。
“你放心,放心——”
杜若用雙手握緊了紫貝的左手,目光堅定而冷靜。
紫貝想要回握杜若的手,可她的力氣像是用盡了一般,連笑也變得艱難。
芸仙想要上去施救,被濋留攔住,傷在那樣要緊的部位,沒有辦法了。
五子握住紫貝的手,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淚珠大顆大顆地從臉頰滾落,更是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紫貝目光溫和地看着兩個好友,勉強露出坦然的笑容,手慢慢垂下,然後笑容凝結在臉上,眼睛仍舊睜着——
“廢什麽話?杜若不會武功,沒你跑得快。”
這竟然是紫貝留給五子的最後一句話,想想五子幾個時辰前還在為紫貝“重色輕友”生氣,誰知道轉眼間人就沒了?
我是你的伴讀,我可以死在你面前,但你不可以死在我的面前,這是規矩。
也許紫貝最後想說的是這句話,但她永遠也開不了口了。或許杜若明白,但不管五子明不明白,都最好不要讓她知道了。
十五的月亮不是最圓的,十五的人兒再也聚不齊了。
五子擡起頭,仰望夜空,天邊的那顆星星沖她眨眨眼,那是紫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