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穿越千年(05)
“燕翩翩其辭歸兮,蟬寂漠而無聲……”
“賴皇天之厚德兮,還及君之無恙……”
看着紙上的長篇辭賦,芳菲斷斷續續地念了幾句,确實是楚辭的風格,而且字跡行雲流水,筆墨縱橫,比書法家更甚!
芳菲單手撐着下巴想了好一會,才猶豫道:“這是……九辯?”
“正是在下的拙作,《九辯》。”宋玉動作緩慢地放下筆,朝芳菲謙和一笑,“王妃果真博覽群書,天資聰穎。”
“過獎過獎!”
芳菲學着電視劇裏的樣子豪爽地抱了抱拳,看着這堆滿桌案的紙張,她由衷佩服:“你還真挺厲害的啊!這麽長的辭賦都能一字不落地默寫下來!”
宋玉是楚國的士大夫,著名的辭賦作家,要證明身份,自然是要以文學才華來證明。
而潘安方才已經驗證過了,以他的風格,寫了一篇不曾流傳于世的詩詞。兩人的字跡都各有所長,在這個時代當個書法家是綽綽有餘,而宋玉的《九辯》篇幅很長,很少有人會背全,況且他的字跡也極具特色。
“如何?”芳菲挑眉看向座上的高長恭。
後者一眼掠過桌案上寫滿辭賦的紙張,随手拈起一張放在眼前觀摩,眉眼溫和,卻是唇角一勾輕笑道:“古人的風骨大可模仿,無甚稀奇。不過你們既然敢說自己是前朝古人,那想必是滿腹經綸才華橫溢,初來我大齊,定也無處可去,便暫且先留在府中,日後若讓我瞧出端倪,定不輕饒。”
高長恭又将紙張随手置于案上,言語之中略有匆忙,似乎不願在此再多花心思。
其實他們是不是古人,跟他也沒多大關系。
高長恭忽然擡眸看向水榭外邊,芳菲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是先前離開的尉相願此時回來了,正疾步向水榭走來。
他前腳剛一踏進水榭,就聽見高長恭清朗嚴肅的聲音響起:“河間王府那邊情況如何?”
河間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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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字眼。
河間王就是蘭陵王的三哥,據說是嫡出,而今他們兩人神情皆這般肅穆,估計是河間王府出了什麽事。
芳菲恍然想起歷史與書中/共存的情節,微一思量,在尉相願拱手準備開口禀報之前,芳菲搶先一步開口道:“殿下,您不是不信我是未來人麽?那現在我也來證明證明。”
芳菲優哉游哉地繞到尉相願身前,神秘兮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故作高深:“我猜……你是想禀報,河間王在府裏做了個草人,拿箭射它以此來洩憤對吧?”
尉相願瞳孔一顫,即便他慌忙掩蓋,也掩蓋不了他言語中的震驚:“你……你如何知曉?”
看他這神情,高長恭就知道讓芳菲給說對了。
河間王府的事應是剛發生不久,而芳菲此前一直待在這水榭裏,也未曾與其他人有過接觸,沒有渠道能獲悉這一訊息。
高長恭也不急着發問,靜候芳菲的說辭。
“我都說了,我是未來人!能預知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芳菲毫不吝啬地再次講解了一遍,在觸及到高長恭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清透眸光時,芳菲心底莫名就有些發虛,面上卻還是故作鎮定,“就在昨夜,河南王被賜毒酒,投河而死,今晨你們都被召進宮中,方得知此事。河間王悲憤不已,當場淚流滿面憤然離去,并抱怨奸臣當道害死了你們的長兄。”
“殿下,我說得可對?”
芳菲本是笑意盎然等着被肯定,卻瞥見那雙透徹的眸子裏一閃而過的悲凄,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這話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長兄剛剛身死,高長恭心中定也有悲痛。
想到這,能否被肯定也不重要了,芳菲清了清嗓子話鋒一轉:“河間王此舉本沒什麽,但若是被添油加醋傳到了皇帝耳中,那就不是小事了,你們皇叔的性子你們應該最清楚。”
北齊武成帝高湛,第四任君主,也是位暴虐無常的帝王。
高長恭的長兄河南王與武成帝同歲,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但他一朝觸及君威,與宮人私通,便被武成帝果斷賜死,毫不留情面,情誼深厚的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自幼與武成帝疏遠的河間王呢。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還是沒有錯的。
尉相願神色微動,拱手欲言:“殿下,那不如屬下去……”
“已經晚了。”芳菲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河間王府有奸臣的眼線,河間王紮草人的這個舉動此刻怕是已經傳到皇帝耳中,而且還是添油加醋的版本,召見河間王只是遲早的事。”
尉相願又是一怔,下意識脫口而出:“那該當如何……”
卻見芳菲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尉相願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完全跟着芳菲的思路在走了,而眼前人的話是否可信還尚未可知,遂低下頭不再多言。
芳菲眉飛色舞地低笑着,這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感覺真爽!
高長恭不知何時已去到了水榭邊緣,望着滿池盛開的粉白荷花,面沉如水:“三哥性傲,而皇叔亦是君威甚嚴不容侵犯,只要三哥願向皇叔認錯服軟,皇叔便沒由頭治罪于他。”
“對!”芳菲很難不贊同。
沒想到高長恭還是很了解這位嫡兄的。
高長恭收回視線側目望向尉相願,吩咐道:“等會我修書一封,你替我送去河間王府,務必親自交到三哥手上。”
尉相願颔首:“是!”
一直在旁觀望的許願悄悄湊到芳菲身側,戳了戳芳菲的胳膊肘,壓低嗓音語中盡是迷惑:“菲菲,我怎麽聽不懂,你們在說些什麽啊……”
許願一張精致小臉布滿疑雲,眼神亦是懵懂,活像個好奇娃娃,芳菲習慣性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靥如花:“你當然聽不懂了,你又沒看過小說,連史書也不看,真不知你的歷史是怎麽及格的,還好你有我這個高人指點迷津。”
芳菲越說越嘚瑟,心都快飄上天了,這種優越感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
許願一連點頭附和:“是是是,鄭大高人!”
兩人歡聲笑語,旁若無人。
許是她們太吵,高長恭又将目光投了過來,卻并無指責而是問道:“她與你是一道的?”
芳菲不假思索:“是啊。”
說着還親昵地挽住許願的胳膊,活像一對姐妹花,兩人皆是笑顏燦爛,猶如暖陽。
“既如此,我便讓她暫且留在你身邊。”高長恭的眸光動了動,原是冰冷的語氣似乎有所升溫,“這段時間,她便與你同住蘭院。”
芳菲與許願對視一眼,皆是掩蓋不住的欣喜。
姐妹齊心,其利斷金,不管今後的路有多坎坷,有彼此陪伴就總會心安。
離開蓮花水榭後,芳菲就讓連壁帶路,拉着許願一路往蘭院而去,她們要好好體驗體驗古代人的生活!
“這王府還真大啊!”
芳菲跟着連壁彎彎繞繞走了許久,還未回到那所謂的蘭院。高長恭雖只是郡王,但這府邸的規模卻一點都不含糊,亭臺閣樓華美又風雅。
道路兩旁亦是綠植茂密,時不時會傳來夏季專屬的蟬鳴聲。
“啊——”
走到一處長廊的轉角時,走在最裏側的芳菲腳下猝不及防地被絆了一下,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前撲去,她身旁的許願下意識要伸手扶她,小身板卻被這力道帶得一起摔在了地上。
“嘶……”芳菲雙手先着地,剛好扭到了手腕,一下疼得她倒吸了口涼氣。
“王妃!”
最邊側的連壁反應過來後,趕忙彎腰去扶芳菲,順帶也将許願扶起來。後者倒沒什麽事,只是前者表情扭曲,似乎極為吃痛,連壁剛要張嘴問候,卻有一道嬌柔的女聲搶了先:“喲,這不是王妃嗎?”
芳菲忍着痛擡眸看去,就見兩個女子站在這轉角處,一個是丫鬟打扮,另一個服飾稍華麗些。
在摔下去時,芳菲明顯感覺到腳下絆住她的物體被抽了回去,不難猜出那是人的小腿。而看這兩人的站位,顯然是華服女子所為,當芳菲審訊的目光向她看過去時,她還故作慌亂地解釋:“真是對不住啊,我方才沒有看見王妃到來,不小心絆倒了王妃,王妃大人大量,不會與我計較的吧?”
嘴上說着道歉的話,可她臉上那嬌豔的笑,要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顯然她是故意的,連帶着她身旁的丫鬟也在掩面偷笑。
“雲孺人,你——”
連壁欲開口質問,卻被對方一個狠厲的眼神瞪了回去,害怕地往後縮了縮。
雲孺人?
芳菲忽然明白了眼前人是誰,随後雙手緊握低着頭,瑟瑟發抖,啞着嗓音故作嬌弱:“我、我沒事……”
在不遠處的青石小路上,赫然立着兩道人影,其中一人眉眼溫潤,正望着這邊的情形,眸色深沉,似乎很不滿如此柔弱的芳菲。
她終究還是那個她,性格軟弱任人欺。
芳菲這一波操作都讓旁邊的許願看蒙了,剛才摔得那麽狠,還沒事?在她的印象裏,芳菲不是這樣一個會輕易服軟的主啊,正欲發問,卻見前一刻還在笑得嬌媚如花的華服女子,下一刻就突然消失在了許願的視線裏,還伴随着一聲尖銳的慘叫。
“啊——”
女子側身跌倒在地上,猛然擡起頭滿眼怒火地瞪着芳菲。
她竟然敢将她撞倒?
“喲,雲孺人?對不起啊……”芳菲學着她先前的樣子故作驚惶,甚至比她演得還要逼真,清亮的眸子裏盡是愧疚,“我方才沒有看見你,不小心撞到了你,真是對不起,雲孺人大人有大量,不會與我一般計較的是吧?”
芳菲故意示弱,趁其不備,故作無意識地往旁邊一傾,狠狠撞向了華服女子,成功将其撞倒。
“你——大膽!”
雲氏在侍女的攙扶下怒吼着起身,氣得不輕,眼睛瞪得像銅鈴。
樹蔭之下的溫潤少年正欲轉身離去,卻看見芳菲嘴角那抹壓抑着的得逞笑容,眼眸微微一亮驀然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