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風靡邺城(06)
看着鄭元德父女更加為難,衛玠本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雙手抱臂在旁冷嘲熱諷:“我說鄭太守,你難不成想要蘭陵王無辜休棄發妻而娶你女兒嗎?還是說蘭陵王之前就不該出手,應任由你女兒被祖禾打死?”
“我們家殿下好歹幫助鄭娘子甩脫了祖禾那小子,而你們不但不感激涕零,還要因此賴上我們殿下,我就想問問,你們的臉皮是厚到什麽程度了?”
衛玠越說越起勁,狂言一句接着一句,絲毫不把官居琅琊太守的鄭元德放在眼裏。雖然身份地位皆不如對方,但并不影響衛玠飛揚跋扈。
年輕就該肆意一些,管對方是豺狼虎豹還是阿貓阿狗!
鄭元德被衛玠一通話噎住了,旁人亦是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仿佛都在控訴他強人所難。而衛玠是蘭陵王的人,他也不好發難,只得忍氣吞聲:“這位小公子所言極是,是臣唐突了,還望蘭陵王不要怪罪。”
看見父親放棄了招婿一事,鄭蕤的眸光徹底黯淡了下來。
而從始至終,高長恭未曾多看她一眼,原來所謂的驚鴻一瞥,只不過是她單方面的驚鴻一瞥罷了,對方根本無意。
終究是不甘心的,卻又無可奈何,唯留嘆息。
高長恭沒有再多作停留,待宋玉三人都已走回水岸邊,他便轉而拉住芳菲的手腕,不由分說牽着她轉身離去,其餘四人緊随其後。
鄭蕤就站在原地望着他們離開。
一個身姿纖細窈窕,一個身形颀長挺拔,郎才女貌,光是從背影來看,都登對得像是天作之合,旁人只有豔羨的份。
得知對方是當朝郡王,圍觀的人不敢太放肆,只敢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觀望。
芳菲一邊被高長恭拖着走,一邊頻頻回頭望,原先看擂臺比武的圍觀群衆有大半都跟了過來。她就納悶了,不就是古代四大美男嗎?齊聚在一起魅力有這麽大嘛?竟讓思想一向封建的古人将羞恥心都抛到九霄雲外了!
高長恭步态沉穩從容,看起來并不匆忙,只是芳菲不知為何就是跟不上他的腳步,整個人被他拽着往前走。
芳菲提起勁小跑了幾步,才終于勉強跟上高長恭的步伐,歪頭瞧着少年的側臉,不死心道:“殿下,那鄭太守家的女郎長得也還挺好看的,又會武,世間難得!您當真就不考慮一下?”
芳菲還在垂死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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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盡量是笑呵呵的,就是想告訴高長恭,她不介意被休棄,不用顧及她。
看他的腳步并沒有停留的意思,也就是不猶疑,芳菲以為他又會說一堆情話來壓她,豈料當頭被潑了盆冷水。
“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你我婚約是聖人所賜,在你沒有過錯的情況下我若将你休棄,豈不是違逆君王之意?這罪責我蘭陵王府還擔不起。”
少年的聲音依舊清亮溫和,只是少了之前的寵溺,但是聽着還是很悅耳。
既不冷淡,也不溫熱。
而芳菲早已心底罵街了,敢情是她自作多情啊!高長恭根本就不是想選擇她,而是因為無法輕易擺脫這樁婚姻,顧及皇帝的面子,以及不好向鄭子尚交代罷了,虧得芳菲還被他搞得一陣春心蕩漾!
罷了,反正男女主是注定要相愛的,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推給高長恭也确實不太現實。
芳菲長呼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也沒有試着去掙脫高長恭,反正她是看淡了,愛拉着她那就拉着她吧,反正芳菲也不介意占一下美人男主的便宜。
而後面的衛玠幾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走在前面的倆人。
高長恭帶着芳菲沿着河岸來到了一家酒樓前,就是之前衛玠跟芳菲提到過的“仙客來”。
這家酒樓客人不少,只不過內設寬敞,并不顯擁擠。
高長恭很是大方,點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芳菲不喝酒,而對滿桌子好菜就沒那麽客氣了,每一樣都嘗一點,遇到合口味的便多吃幾口,樂滋滋地沉浸在美食中不能自拔。
芳菲将一塊鮮美又柔嫩的雞肉夾給了許願,示意她嘗嘗。
而許願的反應有點遲鈍,半響才明白過來芳菲的意思,這才拿起筷子去夾雞肉,只是動作仍舊很拘束,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雞肉,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芳菲難得從美食中抽出心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湊到許願跟前關切道:“願兒啊,你這是……有心事?”
“啊?我……”
許願握着筷子的手一頓,許是沒有料到會被芳菲發覺,擡起頭的一瞬間臉上有驚慌的表情,而後才慢慢恢複平和。
芳菲則是一臉黑線,眼神甚是無語。
話說她有這麽可怕嗎?
忽聽見對面發出“嗤”的一聲,很輕微,像是在極力忍笑,芳菲沉着臉擡頭看向坐在對面的人,悄然伸腿用力踩下一腳!
看見對面的人臉色一僵,卻極力忍住不慘叫出聲的窘迫樣,芳菲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腿。
為了安撫許願,芳菲只能厚着臉皮柔柔笑着,偏頭側過耳朵,用手在耳朵旁比劃了個手勢,表示她願“洗耳恭聽”。
許願見此,本就不強韌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也很配合地湊近芳菲耳畔,皺着眉頭道:“之前在比武擂臺上,看祖禾那樣子估計雙腿都廢了,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啊……”
她說話之際并未潛意識去看高長恭兩人,可見她并不是在指他們殘忍,只是認為這樣對祖禾來說有點殘忍。
的确,祖禾正值青壯年時期,還未娶妻,而如今他雙腿皆被人打殘,無疑會影響他的一生。前一刻還在擂臺上活蹦亂跳的,下一刻就被人打殘了雙腿,此後餘生都無法再站立行走,是個人都會難以接受。
……但是芳菲并不同情他。
“原來是為這事,願兒啊,那你可有想過——”芳菲伸手勾住許願的肩膀,垂下頭與她腦袋貼着腦袋,繼續旁若無人地講着悄悄話,“他之前傷了多少人?不是把人家胳膊卸了,就是把人腿打斷了,他知道他這樣做對別人來說多殘忍嗎?那些人本來也都是健壯的小青年啊!而且最後一個人他還給打死了,沒把他大卸八塊挫骨揚灰算便宜他了!打殘雙腿又算得了什麽?”
芳菲說得那叫一個慷慨激昂,差點就拍桌子了!若換做是她,即便害怕血腥場面,她也絕不會放過祖禾的。
高長恭之所以饒他一命,無非是不想與其父祖珽争鬥。
“你說的……好像也對哦……”許願的眼中最開始是迷蒙,随後是了悟,最後是認同,“他害了那麽多人,就等于是毀了別人的家,不管要嘗什麽苦果都是他罪有應得。”
輕而易舉就勸慰了許願,芳菲興奮地拍了拍許願的肩膀,用力點頭:“對!這種人就是活該,不值得同情!”
飯桌上很安靜,只有芳菲兩人在交頭接耳。
于是兩人的話毫無意外的盡數傳到了其他四人耳中。
坐在對面的衛玠本是一臉期待,等着看芳菲與許願一起同情心泛濫,然後再好好嘲笑她一番,然而現在……衛玠默默拿起了筷子,不說了,還是吃飯要緊。
在她們說話時,高長恭面上不動聲色,拿筷子夾菜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他本以為芳菲會有所動容,到底還是他小看她了,即便是柔弱女子,對不該同情的人也絕不施舍半分憐憫之心。
“殿下,這個送您!”
一桌子人正在吃飯,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說話聲,而且聲音很近。衆人扭頭一看,是一個生面孔的女子來到了高長恭身旁,雙手将一塊佩玉遞到高長恭面前,而她的頭埋得很低,看都不敢看高長恭一眼,似乎很羞怯的模樣。
芳菲就坐在高長恭旁邊,剛好可以看見那佩玉的全貌,精致無暇,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當衆送男子東西,這女的挺大膽的。
可能也是平時沒有接觸高長恭的機會,今日高長恭沒有帶護衛,所以什麽人都能靠近他,若是等他回府了,要想去王府見他那就難了。
這女子很會抓時機,只要高長恭接下她的贈禮,她便可順勢報上姓名,他們便可以有故事。
“多謝姑娘美意,但請恕我不能收下,姑娘還是自己留着為好。”
不出所料,高長恭婉言謝絕了贈禮。
如此貴重的禮物,而且還是一個陌生人所贈,自然不能随意收下。
而芳菲盯着那玉佩兩眼發直,如此光滑無暇的質地,肯定值不少錢啊,可惜不是送給她的。直到女子失落地收回佩玉轉身離開後,芳菲還一直盯着人家的背影看,恨不能将那玉給搶過來!
許願扯了扯芳菲的袖子,芳菲這才回過神,惋惜般地輕嘆了一聲。
高長恭将芳菲的神情盡收眼底,唇角微勾起一個弧度,不知是笑還是什麽,“蘭陵王府金銀珠寶都有,王妃若是喜歡佩玉,回府就可前去随意挑選。”
“好啊!”
芳菲都沒過大腦,直接一口應下了。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既然高長恭都開口了,那她就無須再跟他客套,直爽,不拐彎抹角矯揉扭捏。
衛玠剛準備咽下一塊雞肉,就聽見芳菲這麽不講客氣的回話,差點被雞肉噎着,咳了幾下才緩過勁來,直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心有餘悸地看了眼芳菲。
他活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見過芳菲這樣厚臉皮的,恐怕是連委婉二字都不知道怎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