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邙山之戰(03)

斛律光是北齊赫赫有名的武将,極具威信,其女是現任太子妃,而他官拜正一品大将軍,手握重兵,齊國朝臣無不對他忌憚三分。

他是齊國軍中的“定海神針”,在軍中論威嚴無人能及他。

書中也曾對其有過描寫,只是着墨不多,芳菲也想見識一下,這位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将軍,究竟會是個怎樣的人物。

不一會兒,那通報的士兵就領着幾人回到了營帳。

走在最前頭的是一位身着甲胄的将領,身形高大魁梧,臉上能看出有歲月留下的痕跡,只是不多,并不顯蒼老,反而是剛毅威嚴。跟在他身後的兩人與之相比,那種威風凜凜的氣場就稍微遜色了些,甲胄也不如他,應只是副将級別的人物。

斛律光已年過半百,可眼前人卻仍舊健碩威猛,絲毫不顯老态。

宋玉三人皆抱拳參拜,而高長恭則起身繞過桌案前去迎接,芳菲兩人便乖乖跟在他身後,在斛律光看過來時,芳菲也恭順地向他微微颔首以表敬意。

斛律光的視線便沒有在芳菲身上多停留,跟随高長恭來到案前,兩人各坐一邊。

高長恭的官職雖不如斛律光,但他的爵位是高于斛律光的,畢竟是皇族後裔,這裏又是高長恭的營地,所以高長恭還是坐在主位。

桌案上就擺放着洛州的地形圖,芳菲睨了一眼,完全是看不懂。

古代的地形圖比現代簡陋,而且畫筆也不如現代精細,那些山川河流的标記也很簡潔,總之芳菲看了以後,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宋玉着手在地形圖上畫下周軍有可能紮營的地方,也就是大概的分布圖,密密麻麻,幾乎圍了洛陽大半圈。這并不是誇張的手法,而是事實,斛律光看了以後,也并未提出任何質疑,只是嘆息一聲:“敵軍有數十萬兵馬,而我軍只有五萬餘兵馬,勢力懸殊,不知蘭陵王對于此次征戰有何想法?”

其實也并不是齊國沒有人,只是此次周軍來犯,還聯合了北方的突厥一起南下。

齊國既要援救洛陽,又要抵禦北邊的突厥,還要時刻提防着南邊的陳國,一時之間沒法調那麽多兵馬前來援救洛陽。

高長恭盯着圖形圖上的标記,眉宇輕蹙,神色亦是凝重:“依吾之見,敵軍人多勢衆,我方處于下風,不可輕易進軍與其交戰,援救洛陽還需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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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光有些急切,擡手指着地形圖偏上方的城池标記,“可是洛陽已經被周軍圍攻一個月了!城中糧草将盡,屆時洛陽若守不住,我等此次行軍征戰就毫無意義!”

斛律光心急如焚,明顯不滿高長恭所言。

一旁的衛玠也急了,反駁道:“可我軍的人馬還不如敵軍的一半,若貿然交戰,是必敗無疑的!”

這可不是他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勢力相差實在太懸殊,毫無把握能贏。

“那你說該當如何?”

斛律光直接将難題甩給了衛玠。

衛玠一愣,錯愕地眨巴着眼睛,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說出句話來。

眼下這個問題很棘手,不好解決。

芳菲反正是看熱鬧的姿态,一句話也沒說,就想聽聽他們會有什麽樣的謀劃。

然而,宋玉卻抓住了關鍵點。

“大将軍征戰沙場多年,自是頗有威信,奈何兵馬遠不如敵方,而蘭陵王初次領兵出征,難定軍心,若要與周軍抗衡,需再加派更有威信的人前來援助才行。”宋玉立在桌案旁,望着地圖行侃侃而談,言語恭順謙和,不卑不亢。

芳菲怔了怔,驚訝地扭頭看向宋玉。

芳菲是明确知道,僅憑高長恭與斛律光難以取勝周軍,他們還差一個關鍵人物,沒成想這都能被宋玉蒙到。

派人援助是可取的,但齊國有名的武将不多,有勇有謀的就更少了。

聽見宋玉說話,斛律光這才偏頭正眼看了看他,眼前人眉清目秀,溫文儒雅謙和有禮,這不禁讓斛律光也将态度放溫和了些許,耐着性子問道:“那宋先生認為,該讓何人來援助我等最為合适?”

宋玉沒有立即回話,微垂眼簾陷入沉思。

其他幾人也皆是低眉凝思,事關洛陽與将士們的存亡,自然是誰也不敢輕易妄言。

見大家都沉默不語,斛律光煩躁地拍了下桌案,重重嘆了口氣,心中急切,卻又無可奈何。就在他張嘴準備再出言時,終于有人先他一步打破了沉默,只不過這聲音……

“大家覺得,正在北方抵禦突厥的武德郡公段大人如何?”

芳菲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試着道出了那人的名號。

女子的聲音柔婉清亮,聽得斛律光猛地一怔,當即循着聲音看了過去。當看見說話之人是站在高長恭身後的一名少女時,斛律光那如劍鋒般冷冽的眉宇皺了皺,帶點斥責的口氣反問道:“既然王妃都已經說了武德郡公在北方抵禦突厥,又如何能前來援助我等?”

芳菲剛将段韶的名號搬出來,就遭到了斛律光的質疑,她也有點不爽,但還是保持禮貌的微笑:“這用人用兵都要善于變通,那突厥根本就成不了氣候,又何須武德郡公親自鎮守?”

宋玉略一沉思,跟着點頭附和:“确實如此,周軍要攻占的是洛陽,洛陽若是淪陷,就等于是大齊西邊的大半江山都被占領,孰輕孰重?自是援救洛陽更為緊急些。”

段韶此人大家皆有所耳聞,他久經沙場,用兵如神,有勇有謀,幾乎與斛律光齊名。

在突厥南下時,他便被派去北疆抵禦突厥。

衛玠聽兩人這麽一說,恍然驚醒,桀骜一笑,臉上神情又自傲又不屑:“那突厥若真有本事,早就攻入中原了!哪還會像現在這樣只敢在邊疆徘徊?若是能将武德郡公調來洛州,我軍必如虎添翼,定讓那敵軍聞風喪膽!”

高長恭沒有出言,只是凝望着坐在對面的斛律光,意在詢問他是何想法。

顯然,他是認同芳菲幾人所言的。

“且不說聖上是否會應允,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敵方若知曉武德郡公會前來支援,他們定也會加派兵馬,增強防禦,屆時同現在又有何分別?”斛律光還是不太贊同,字字珠玑,甚是威嚴,“再者,武德郡公身在北疆,前來洛州還需渡過黃河,不知要花費多少時日,而洛陽之危迫在眉睫,哪裏還有時間等武德郡公到來?”

斛律光一番話又讓宋玉他們陷入沉默,望着地形圖各有所思。

距離、時間、兵力都是個問題。

這件事确實沒多大把握,如果洛陽突然被攻下來了,那一切也就失去了意義。

芳菲卻是一臉輕松狀,在衆人沉默之際,她又再次出言:“大将軍的确考慮周全,但若與聖人說明其中利害,相信聖人也會明白孰輕孰重的。至于增派援軍——當然是得秘密進行才最好啊,這樣表面依舊可以威震突厥,然後又能打周軍一個措手不及!”

斛律光帶來的副将似乎很不滿芳菲在這“大放厥詞”,他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反駁道:“敵軍不是傻子,他們自會派人注意我軍動向!敵軍也不是瞎子,那麽大一隊兵馬走在路上他們不會看不見!”

周軍來圍攻洛陽,自會時刻關注洛州的情報,以及齊國所有兵馬的動向。

軍中都有密探,一般很難瞞過他們的眼睛。

看這人那一副嘲諷的嘴臉,芳菲就想狠狠罵他個狗血淋頭,但他好歹是斛律光大将軍的副将,芳菲惹不起,只能一甩頭不再看他,懶得與其計較。

“據我……夜觀天象,看出下月初一連幾日都會有大霧,站在黃河邊都看不清黃河水的那種。”芳菲說着說着就看向了營帳外,雖然有簾帳擋着,根本看不清外面的天色,但做做樣子還是要的。

在衆人跟着她看過去時,芳菲又立馬收回了視線,彎腰一指地形圖上黃河的标記,神秘一笑:“若能利用這幾日的大霧渡過黃河,定能神不知,鬼不覺。”

說完之後,芳菲悄悄摸摸地吐了口氣。

心裏頭有點發虛啊!

她基本将原書以及歷史上的情節都說出來了,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但芳菲能夠确定,只要嚴格按照小說中的情節路線來發展,定然不會出什麽意外的。

斛律光不由嗤笑一聲:“蘭陵王妃還懂得觀天象?”

他與副将對視一眼,皆是嘲諷之色。

在這個時代觀天象什麽的确實不太靠譜,但是芳菲想不到更好的說辭,只能一個勁地給高長恭幾人擠眉弄眼。

觀天象她是不會了,她只是知道後續的劇情。

衛玠遞給她一個“我懂”的眼神,然後轉向斛律光正要開口,忽然有一個聲音先他一步對斛律光說道:“大将軍,蘭陵王妃雖是女流之輩,但絕非口出狂言之人,她會這般說,自有她的緣由。屬下也認為,調遣武德郡公前來援助是可行之事。”

這冰冷的聲線可不就是潘安嗎?

芳菲和衛玠皆是一怔,都有被他的出言震驚到,扭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臉淡漠的潘安。

他平時看着都冷冰冰的,芳菲有時候都覺得有點滲人,以為他和自己很不對頭,可現在他竟然幫她說話!而且說得還很讓人信服!

看來一個人的态度冷漠,不代表他就是個冷血的人。

莫名有點感動是怎麽回事?

因為驚訝和感動交雜,芳菲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目不轉睛,一時有些入神,并未注意到身旁人異樣的神色。

“咳……”

“嗯?”

直到身旁傳來一聲輕咳,芳菲才猛然回過神,轉眸一看,坐在身旁的高長恭正擡眼望着她,陰沉的眼神略顯不悅。

芳菲就覺得挺莫名其妙。

難道是方才她盯別人盯得太久了,惹他不高興了?

不過也是,她現在是他名義上的王妃,當着他的面盯着其他男子看确實不太合适。想到這,芳菲只好乖乖收回心思,低垂着眉眼不再去看潘安。

而潘安察覺到芳菲移離了視線後,一直悄悄揪着袖口的指尖才放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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