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邙山之戰(02)
營帳紮好後,芳菲和許願被請去了主營。
此次援救洛陽,由高長恭與當朝大将軍斛律光各率領一支軍隊,出發地點不同,但都在洛州會合。
兩隊兵馬分為兩個營地兩個統帥,芳菲所在的營地就是高長恭最大,而衛玠和潘安是他的下屬,宋玉則為他出謀劃策。在整個軍營裏,高長恭是最年輕的将領,十九歲的年紀便已坐上統帥之位,軍中還是會有人不服他,兵馬五萬餘人,大将軍斛律光領兵近四萬,而高長恭只有兩萬不到的兵馬。
主營裏只有四人,高長恭坐于案前,與宋玉一同觀看地形圖,衛玠與潘安則立于旁側。
營帳外腳步聲響起時,高長恭并未有何反應,直到營帳的簾子被人從外拉開走進兩個人影。高長恭正欲擡頭,就見眼角餘光裏身影一閃,直直向着營帳正中央飛撲而去,随即就聽見衛玠訝異的聲音傳來:“你倆這是做什麽?八輩子沒見過火爐?”
高長恭悠悠擡眸望去,在桌案正對面的火爐旁,圍着兩個裹着狐裘大衣的女子,距離火爐之近,恨不得整個人都貼上去。
兩人頭上的發絲沾染了雪花,本就白皙的小臉蛋現在更顯幾分蒼白。
芳菲懶得去搭理衛玠那看怪人一樣的眼神,一邊搓着手一邊呵氣,嘴裏低聲呢喃:“好冷啊……太冷了……太冷了……”
“是啊……好冷……”許願也跟着附和,與芳菲瑟縮在一塊。
即使她們穿着狐裘,可還是在瑟瑟發抖。
見此情形,高長恭微擡眼簾,往營帳門口瞥了一眼,不由問道:“這天有這麽冷?”
以至于凍成這樣?
他們紮營的地方靠近山谷,有山體作遮擋,吹來的風不是很大,環境并不算惡劣。
聽見高長恭說話,芳菲這才挪動視線循着聲音看過去,案前端坐的少年墨發玉冠,眉目間依舊清雅孤冷,好像還有那麽幾分疏離。芳菲恍然意識到,這一路而來她都跟在軍隊後面,已經有數十日未曾見到過他,似有不同,又好像沒有。
少年未着戰袍,而是穿了一身與平日裏差不多的廣袖長袍,不像是要上陣殺敵的樣子。
不過也是,主将一般不會輕易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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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恍了一下神,收斂心緒,卻仍肆無忌憚地盯着高長恭看,欣賞這副令人賞心悅目的皮相的同時,又很誠實地點點頭:“冷!真的是太冷了!從外面走一遭,啧啧啧,都快給我凍成雪人了!”
聽着芳菲那誇張的說法,衛玠跟着“啧”了兩聲,搖頭道:“你這身體不行,這才多冷就抵禦不住了?”
反觀衛玠與潘安,兩人皆身着甲胄,禦寒效果明顯不如狐裘,但他們卻挺直了腰板,一點都不因寒冷而瑟縮,好像真的絲毫不冷的樣子。他們幾人的從容淡定,倒與瑟瑟發抖的芳菲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什麽叫身體不行?”
芳菲一直圍在火爐旁,體溫逐漸回升,連說話也恢複了力道,“拜托!我們以前生活的地方很溫暖,基本都不下雪的!而這裏冰天雪地冷得要命,我們不适應也很正常好吧?”
這是芳菲在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冬天。
她與許願都生長在現代的南方城市,四季溫暖如春,從未經歷過如此嚴寒的天氣,因此禦寒能力就差了些。而北齊的疆域大半都在北方,所以這裏的人沒那麽怕冷,譬如高長恭。
剛入冬時芳菲就已經冷得發抖了,更何況現在已是深冬。
許願搓了搓手,裹緊領口,站在芳菲身後方歪着腦袋輕聲附和:“我們那裏氣候宜人,可舒服了!沒有這麽冷!”
衛玠攤了攤手,一臉幸災樂禍:“那你們今後到了冬天可就有罪受了。”
芳菲聞言挺直了腰板,揚起下巴硬氣回道:“呵,我才不怕!我皮厚,肉多!凍不死!”
“呵呵……”
衛玠都氣笑了,竟然還有這麽形容自己的。
可當座上高長恭的視線緩緩投過來時,壓迫感非常真切,芳菲眼珠子溜了一圈,悻悻地縮回脖子,氣焰随之消散。
高長恭現在可是老大,讓誰不爽快都不能讓他不爽快。
見芳菲如此,高長恭卻是微揚唇角,勾起一抹似笑又非笑的弧度。他可什麽都沒做,只看她一眼,竟然就能讓她忌憚成這樣。
許願還沒緩過勁來,處在寒冷之中無法自拔。
宋玉看了眼瑟縮在火爐旁的許願,轉身離開案前去到矮幾旁,托着衣袖将煮好的茶分別倒了兩杯,然後低眉對芳菲兩人作了個“請”的手勢,并開口道:“王妃與許姑娘不妨先喝杯熱茶,驅寒暖身。”
“不……”
“好啊!”
面對宋玉突然的邀請,許願似是有些慌亂,但她的“不”字還沒完全說出口就被芳菲打斷了。
芳菲笑着應下,悄然給許願使了個眼色,随後一邊轉身走向放着熱茶的矮幾,一邊笑吟吟地對宋玉道:“還是宋大哥待人親和!不像某個姓衛的小子,只會對人冷嘲熱諷。”
“嘁!”
衛玠聞言,十分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
而宋玉也只是謙和地笑了笑,并未多言,待芳菲兩人走近,他便主動端起一杯熱茶,雙手遞給芳菲。
芳菲微怔,下意識快速瞥了眼許願。
看見她那稍顯暗沉的眸光後,芳菲并未遲疑,伸手就接過茶盞,轉而從容地遞給身旁的許願。
宋玉并無意外之色,很自然地又執起另一杯茶遞給芳菲,芳菲這才将茶盞端在自己手裏,禮貌性地回了一句:“多謝宋大哥!”
抿了一口熱茶之後,芳菲悄悄看了看許願的站位,她與宋玉之間剛好隔了一個芳菲。
芳菲雙手握着茶杯,挪動着小碎步輕飄飄地去到了桌案前,把茶杯往案上一放,眉眼彎彎笑得很是燦爛:“殿下,不知您找我來有何事啊?”
許願本也想跟過去,卻又覺不合适,只得停留在原地,低着頭握着茶杯不敢擡眼看面前人。而宋玉也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視線随着芳菲看向了案前的高長恭,并未多看許願一眼。
高長恭也不與芳菲拐彎抹角,直截了當:“依你之見,此次征戰,我軍勝算幾何?”
“你問我?”
芳菲有些詫異,作為女子,對行軍打仗之事自然一竅不通,高長恭這麽問她,是相信她是未來人了?
芳菲略有點小得意,但同時又很為難:“這……天機不可洩露啊,況且——我說實話吧,現在的情勢與原來的已有偏差,故事的走向興許也會有所改變,最後結果如何我也不敢斷定,反正聽天命盡人事吧。”
“王妃只需稍微透露一下我軍是否有勝算,如此也不算窺探天機吧?”
一旁的潘安似乎早就料到芳菲會拒絕,她話音未落,他便立馬接了話,那冷冰冰的眼神盯得芳菲忍不住直打寒顫。
雖然他說話的語氣并不重,但在芳菲聽來那就是在兇她。
芳菲極為不适應,小心髒都被揪着,一時不知該以何種态度來回應他。忽然,芳菲眼前掠過一道身影,定睛一看,不知是何時起身的高長恭來到了芳菲面前,正好将潘安的視線阻隔。
與潘安的冷淡不同,高長恭的姿态偏清雅,語氣也較為柔和:“安仁兄之言,你意下如何?”
高長恭瞬間緩解了沉重的氣氛,芳菲心裏也随之舒坦多了,怎麽看還是眼前着人比較順眼,既沒有太冷清,也沒有太喧鬧,不失溫雅也不失威儀。
芳菲扭動了一下脖子,內心防線搖搖欲墜,猶豫着回道:“勝負……五五開吧……”
這是芳菲思量之後,比較含蓄的回答。
五五開,成敗皆有可能,就等同于沒說。
高長恭忽而笑了笑,深沉的眸子似星海流轉,隐含着絲絲縷縷的柔光,“當真?”
他明明在笑,猶如十裏春風,但是芳菲卻感覺到了無形又震懾心魂的壓迫,思緒一滞,抿着嘴艱難改口:“□□吧……”
齊軍打勝仗的可能性還是要大點。
高長恭了然一笑,沒再多言。
□□開,那就說明在原定的歷史情節中,這一仗應是齊國勝。只是事情還沒有發生之前,會有什麽變數誰也無法預料,即使是知道最終走向的芳菲也無十足把握斷定一件事。
高長恭轉身從芳菲右側走過,重新回到案前的座位,而芳菲還沉浸方才一瞬即逝的蘭香之中。
回過神後,就是一如既往地暗罵自己不争氣。
芳菲又悄悄睨了眼高長恭,不管是他笑還是不笑的時候,氣質永遠都是那般清貴,與這濁世不相合。
果然男主就是男主,各方面完美無缺,連身上的清幽蘭香都格外醉人心田。
芳菲一門心思還在高長恭身上,忽然一陣冷風吹來穿過領口直竄進脖頸,凍得芳菲渾身一個哆嗦,回頭一看才見是營帳的簾子被人拉開,走進來一位腰間挂劍的士兵。
“屬下參見蘭陵王!”
那士兵來到案前抱拳單膝跪地,“啓禀殿下,大将軍來訪,說是要同殿下商議應敵之策!”
“大将軍?”芳菲怔了怔,而後才反應過來是隔壁軍營的主将,便随着其他人一同将視線投向了高長恭。
宋玉繞過許願來到案前,與高長恭對視一眼,亦是疑惑:“我們才剛行軍至洛州境內,斛律将軍便這般着急要與周軍對陣了?”
高長恭并未多加追問,只對那士兵道:“快去請大将軍進來。”
幾人都端正了姿态,慢慢嚴肅起來。
看這架勢,是有大事要商議啊,芳菲本不想參與軍政之事,但是她方才已經向高長恭透露了天機,那她還是有必要盯一下的,以防生出什麽變數。
“那個……殿下,我可不可以留在這?”
芳菲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請求,在高長恭向她看過來時,她又立馬擡手擋在嘴前誠懇道:“放心!我保證絕不亂說話!”
女子不能參攝軍政,芳菲懂的。
在芳菲乞求的眼神中,高長恭最終應下:“你想留下便留下吧。”
“多謝殿下!”
芳菲喜上眉梢,拉着許願就來到高長恭身後方主動站好,擡頭挺胸,雙手交疊于身前,盡量擺出古代女子該有的端莊儀态。
軍中忌諱女子,但是将領的家眷是可以随軍的,只要安分守己就沒多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