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邙山之戰(09)

擡頭一看,許願還躺在床榻上昏睡。

被褥已經給她裹得嚴嚴實實的了,可她的風寒就是還不見好轉,搞得芳菲也心情郁悶。正要收起地形圖準備再去看看許願的情況,就見簾帳被人拉開,風神秀異的少年手裏端着一個瓷碗走了進來。

少年今日也未着戰甲,長發松散着,只用一根發帶随意綁了一下,嘴角微翹兩眼含笑。

“衛小虎,你來幹嘛?”

芳菲停住了收地形圖的動作,漫不經心地睨了來人一眼,随後垂下眼簾懶得再看他。

“我能來幹嘛?當然是來看許姑娘了,不然你還以為我來看你的啊?”衛玠哼笑了一聲,大步向芳菲走來,順便将手中的瓷碗放下,看了眼桌案上的地形圖,“這你看得懂麽?可別勉強自己啊。”

“我當然看得懂!”芳菲雙手一拍桌案,內心極為不爽,“我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衛阿虎,你這是看不起誰呢?”

芳菲撚住地形圖的邊角,将其用力一拉就給折疊起來了。

偏頭瞥了眼衛玠放在桌上的瓷碗,還是帶蓋的那種,似乎隐隐冒着熱氣,芳菲挑眉問道:“這是什麽玩意?”

“專治風寒的湯藥,剛煎好我就給端過來了。”

衛玠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打開了碗蓋,一股熱氣袅袅升起,還伴随着濃烈的藥草味。

芳菲探出腦袋看了一眼,一整碗都是黑乎乎的。

“哇……”藥草的味道聞起來都是苦的,芳菲捏着鼻子往回縮,眉頭不自覺緊鎖,表情有點扭曲,“這個……是……純中藥?”

芳菲深受這藥味的荼毒,連說出這幾個字眼都感覺是苦的。

中藥啊,那是什麽概念,芳菲曾有幸喝過一次,就算是掐緊了鼻子都難以下咽!即便喝下去之後,口腔裏還遺留着滿滿的苦味,胃裏屢次翻江倒海。

現代人一般小病小痛吃點西藥就好了,沒有什麽頑疾或很嚴重的病痛,基本不會喝中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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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芳菲是這樣的。

“中……藥?這裏……除了這種藥還有其他的嗎?”衛玠看了看面前的湯藥,并未看出有什麽問題,自是不明白芳菲這般表情是為何。

芳菲恍然想起,古代人沒有中西藥的概念,遂簡單明了地回道:“這藥很苦,估計願願不會喝。”

據芳菲了解,許願比她還怕苦。

以前許願感冒時,連那種只有一點點苦的感冒藥她都不肯吃,每次都要掙紮好久才肯吃一點點,以至于她每次感冒持續的時間都比較長。

許願很反感苦味,沒辦法克服,以至于苦瓜那一類的東西也不太愛吃。

衛玠更加不明所以了:“藥不都是苦的?難不成她從來沒生過病?”

“這你就不懂了吧?”芳菲得意地笑了笑,又擺出了一副傲嬌的姿态,“在我們那藥都有甜的!像這種治感冒……風寒的藥,最多就只是微苦而已,哪像你們這的藥,又苦又澀,難喝得要命!”

末了,芳菲便将藥碗往外推,口吻十分篤定:“我們家小願兒從來沒喝過這種,她怕苦,不會喝的,你還是拿走吧。”

衛玠仍有不甘,一邊去端藥碗一邊惋惜:“這可是宋大哥特意去鎮上買來的……”

“等等!”眼看衛玠就要将藥碗端走,芳菲一個激靈拽住了他,先前的堅決轉變成了猶疑,“你說這是……宋大哥的一片心意?那他為何不自己送來?”

“宋大哥與蘭陵王在探讨軍事,無暇抽身。”

“那好吧。”這理由芳菲認了,畢竟國事為重,緊接着便扣下了藥碗,“藥先放這裏吧,我會想辦法讓她喝的,不然病都不知道時候才能好。”

芳菲望了一眼屏風,在屏風後面,床榻上的人依舊在昏睡。

心意不同,那怕苦的程度也是不同的。

芳菲将碗蓋重新蓋上,防止冷卻得太快,為了不吵到許願,芳菲刻意壓低聲音問道:“武德郡公那邊怎麽樣了,有消息沒?”

衛玠并未立即作答,反而邪魅一笑:“你猜。”

“好,我猜。”

芳菲一臉笑意地點頭答應,随即慢慢站起身,笑得尤為親切且平靜。

就在衛玠心生好奇之際,芳菲突然臉色一轉,擡起手就在衛玠的腦瓜子上抽了一下,一聲暴喝随之響起:“我猜你個大頭鬼!快說!”

“這麽兇幹嘛?我說不就是了。”衛玠一邊揉着腦瓜子,一邊用那嫌惡地眼神瞪着芳菲,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齒,“如你所料!近來一連幾日都有大霧,現今武德郡公已經渡過黃河,不曾被周軍察覺,不日就将與我們會合!”

“哼!算你識相!”

芳菲抱着雙臂轉過身去,不再理會衛玠。

只要段韶到來,這一仗就該結束了。

一切都還在預算之中啊。

當天下午,段韶就已經率兵抵達高長恭的營地,他一來便提議要與高長恭和斛律光立即進軍,救援洛陽已刻不容緩。

此時若再按兵不動,洛陽确實岌岌可危。

這幾日的大霧天過去後,又是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芳菲走出營帳,再不見那天晚上的明月與星光,夜空漆黑一片。

果然,星空在冬日是不常出現的。

許願已經歇下,芳菲也無須再守着她,披了件大氅就離開了營帳往主将營而去。

主營內燭火通明,暖爐飄着熱氣,芳菲随手拉了張椅子就坐在了暖爐旁,整理好衣襟之後,卻發現營帳內的衆人都盯着她看,連那座上矜貴清雅之人也将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芳菲與他們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後擺了擺手奇道:“你們繼續探讨啊,看我幹啥?”

此時,座上之人淡然收斂了視線,而坐在他右側桌案前的潘安也移開了目光,唯有另外兩人仍舊望着她。

一人眉眼溫和,另一人的眼神邪魅不羁。

最後是那個邪魅不羁的人開口反問:“難道你只是來聽我們探讨軍事的?”

“那是當然了!”芳菲往暖爐旁挪了挪,眼神十分誠懇,“我想看看你們有什麽計劃,好歹我也是知曉此次戰役的人,可以給你們參考參考,免得毫無經驗的衛某人白送人頭啊!”

芳菲将衛玠狠狠暗諷了一把,還不忘向其抛去一個媚眼示威。

衛玠不怒反笑,學着芳菲樣子回給了她一個媚眼,而且因他瞳色特殊,竟魅惑力更甚,聲音高昂很是桀骜:“小爺我英勇無雙,即便從無上陣殺敵的經歷,亦能讓敵人聞風喪膽,不像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鄭某人,只會紙上談兵啊。”

“你能讓敵人聞風喪膽?”

聽到這個字眼,芳菲簡直笑得花枝亂顫,毫不留情地諷刺道:“也不知是誰,先前被敵軍追得屁滾尿流,連頭不敢回一下,還敢在這說英勇無雙?”

話剛說完,芳菲突然意識到不妥,連忙向高長恭賠着笑臉道:“殿下,我不是在內涵您啊,只是單純覺得這姓衛的小子拖了您的後腿!”

高長恭的面色沒什麽變化,亦未理會芳菲。

見此,芳菲這才稍稍放寬心。

“到底是誰拖後腿?你那天……”

“衛小虎,少說兩句!”

衛玠本來還想反駁芳菲,但是卻被一聲冷呵制止,他下意識向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潘安正冷着臉看他,那氣勢,大有他不閉嘴就要讓他永遠說不上話。

衛玠瞬間弱了下來,不情不願地閉了嘴,在潘安收回視線之際,快速朝芳菲翻了個白眼這才罷休。

“大将軍和武德郡公已與殿下商定,明日即出發,統領三軍迎戰周兵,進軍洛陽。”一番嬉鬧過後,宋玉便開始與芳菲講述他們的計劃,嗓音溫厚謙和,芳菲聽着都極為舒坦。

所謂三軍,便是中軍、左軍與右軍,分別由高長恭、段韶和斛律光統領。

高長恭的英勇芳菲是知道的,畢竟也是個王爺,書中的男主角,各方面都很優異。而另外兩人,都是北齊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謀略和武力自然不用說,三人聯手,所向披靡。

即便知曉他們勝算大,但芳菲還是忍不住提醒:“若我所料不錯,你們将會在邙山的太和谷與周軍相遇,殿下可要提前做好準備啊。”

“太和谷……”高長恭似是若有所思,“那處地勢很險惡。”

在這一瞬,另外三人皆凝眸望向了芳菲。

地勢險惡,那便難以進軍,又逢敵兵,實屬對己方不利。

“對,沒錯,那裏的确是地勢險峻,懸崖峭壁比比皆是,但是——”芳菲突然記憶中斷,一時不知該怎樣概括講述,因為她本身理解得并不是很透徹,尴尬地眨巴着眼睛,絞盡腦汁快速回想書中的描寫。好一會之後她才完全想起來,抿嘴朝他們笑了笑,一甩頭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一本正經地道:“那個……周軍嘛,大多都是步兵,而殿下這邊大多是騎兵,的确不占優勢,但是殿下可誘敵深入,再讓士兵們下馬迎戰,優勢也可納入己方這邊。”

“好像的确如此。”衛玠難得認同芳菲,沒有質疑她的言論。

潘安斜眼看了看坐在火爐旁的芳菲,只一瞬便收回視線,冷峻的眉宇微微蹙起:“可能否沖破周軍的防禦線,還是個難題。”

一旁的宋玉從容接話:“這便要講一個裏應外合了。”

芳菲頓時眼前一亮,驚喜地望向宋玉。

又是一語道破啊!

芳菲是能預知未來,所以眼界寬闊,而宋玉的謀略在她之上,認知都快要與她持平了!

“可是周軍防禦森嚴,将洛陽城圍堵得水洩不通,如何能傳遞消息告知城中守軍與我們前後夾擊?”

潘安又提出了問題點,将本來升溫的氣氛又降了回去。

“咳咳……”

芳菲特意清了清嗓子,這時候,又該她出場了。

“只需一人領兵沖進周軍的防禦線,最好能直接抵達洛陽城下,與城中守軍彙合聯手反撲,必能擊潰周軍。”

呃……

看着宋玉意氣風發地說出了自己的提議,芳菲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忍不住想翻白眼。

好嘛,把她知道的都說了個透,挺厲害嘛。

這突如其來的危機感是怎麽回事??

算了,就當個小透明好了,芳菲遂默默退了回去。

“殿下,我看好你哦。”

芳菲笑眯眯地擡起手向高長恭做了個“加油”的手勢,随後一骨碌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溜出了主營,留下那幾人在風中哦不,是在燭光中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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