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邙山之戰(10)
太和谷,是洛陽城外邙山北邊的一處山谷,地勢險峻,随處可見萬丈深淵。
山路崎岖,但将士們依然頂着風雪前行。
武德郡公段韶率軍走在最前頭,看見周軍旗幟迎風飄蕩,而人群略顯躁動,為首的将領亦是有些驚愕慌亂,段韶便朝他們大喊道:“吾君此前才将大冢宰的母親安然護送回國,而大冢宰竟不知感恩,今時進犯吾國地界,敢問爾等究竟是何用意?”
大冢宰宇文護是周國權臣,掌周國兵權,此次進犯洛陽便是他主使。
只不過位極人臣的他,此次并未親自領軍。
此次領軍之人是周國的齊國公宇文憲,他自知己方理虧,并未與段韶在此事上作過多争辯,而是氣勢洶洶地回道:“天要亡你齊國!我等便是順應天意,前來剿滅爾等!”
“是嗎?”
段韶忽而冷笑一聲,眸光鋒利如獵鷹,一字一句皆有氣吞山河之勢:“依本将看,是上天知曉周國不仁不義,送爾等前來赴修羅地獄!”
話音剛落,斛律光便率領右軍趕赴而來,一時齊軍兵馬大增。
而周軍并不知會在此遇上齊軍,更不知段韶會領兵前來,他們的兵馬并未聚集,這一時半會要把衆将士召集而來,難免會很倉皇。
而在山谷的另一側,一身着銀白戰袍、戴着鬼面面具之人策馬而來,手中冷銀兵刃泛着寒光,在他身後是齊國的千軍萬馬,個個來勢洶洶。周軍吓得不輕,即便己方兵馬并不比對方少,可他們還是自亂了陣腳,此前根本就沒有做好迎戰的準備。
對方三軍皆已抵達,勢必要決一死戰。
周軍副将慌了神,連忙詢問道:“将軍,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主将宇文憲稍顯鎮定,瞪了一眼副将沒好氣地兇道:“什麽怎麽辦!當然是和他們血拼到底了!難道我軍還怕了他們不成?你再敢這般慌亂動搖軍心,小心本将砍了你!”
“是!”那副将雖然心慌,卻還是不得不朗聲應下。
大雪之下戰鼓震天,兵馬交錯。
Advertisement
兩軍交戰,刀光劍影,鮮血染紅了雪地。
“你是什麽人?”宇文憲本欲直取段韶,但是中途卻被戴着鬼面的将領攔下,過其過了幾招之後,卻發現自己完全不占上風,遂不得不提高了警惕,密切盯着對方的臉,企圖透過面具看出些什麽來。
但是很可惜,對方的面具遮擋嚴實,除了那一雙幽深的眼睛以外什麽都看不到。
另外兩名将領他都認識,唯獨眼前這人,他似乎不曾見過。而據密探來報,也只是知道齊軍是由斛律光率領,再不曾探聽到其他人名號,他不免好奇眼前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無可奉告。”
對方只回了四個字,卻讓宇文憲愣了一瞬。
這聲音淡漠低沉,嗓音竟出奇的清潤,似有種無形的引誘力,誘人沉溺其中。
就因為這一瞬,宇文憲的手被對方劃了一下,幸虧他及時回神側身躲避,才沒有讓整只手被對方砍下。感受到手上傳來的疼痛,他有點惱怒,卻是冷厲地笑了笑:“本将奉勸爾等,盡早繳械投降,否則這麽好一副嗓音若是埋骨于此,那确實有點可惜了。”
嘴上話是這麽說,手上卻用力一揮,長/槍直刺向對方心口。
只不過在離他心口還有一寸之遙時,被其敏捷地給躲開了,随之還伴随着一聲輕笑響起:“在下也奉勸将軍一句,盡早撤軍回國,否則似将軍這般英勇之人若埋骨于此,也是挺可惜的。”
“狂妄!本将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許人也!”
宇文憲極為氣惱,接下來的每一招式都是直往對方的面具而去,只是每一次都被對方巧妙地躲開了,宇文憲連他面具的邊都碰不到。
武力值相當,可他的敏捷度卻不如對方。
周軍副将見那鬼面銀袍之人如此難纏,便同另一位小将領前來幫襯宇文憲,一時之間,兩柄利刃橫在那人面前,險險從他頸邊劃過。
宇文憲亦是呼吸一滞,方才那利刃,差點就割破了那人如玉似的肌膚了。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收手,只見那兩柄利刃回掃之際,被橫空出現的長槊雙雙擋住,往回一挑,兩柄利刃便都遠離了鬼面之人周身。
宇文憲擡頭一看,持槊之人竟是位風神秀異的少年郎,身着齊軍戰甲。
其眉清目秀,面容白淨,宇文憲瞬間就被吸引了目光,哼笑着道:“喲,這誰家的小郎君,長得細皮嫩肉的,出來打仗作甚?不如随本将回去,本将定将小郎君好生供養着。”
宇文憲的姿态像極了在調戲良家婦女,絲毫不把少年郎放在眼裏。
生得這般白淨,一看就知不是馳騁疆場的主。
“什麽小郎君?你才是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這麽小就出來行軍打仗,這周國是沒人了嗎?”衛玠神情傲慢言語犀利,眉眼之間皆是對宇文憲的不屑,唇角一勾笑得既純真又邪魅,“你不如跟小爺回去,小爺教你做人!”
他雖長得稚嫩,可實際上衛玠已經活到了近三十歲,只不過是一覺醒來身處異世,竟又回到了少年時期的模樣。
而宇文憲最多不過十八九歲,在衛玠眼裏那就是個毛頭小子!
還想調戲他?做夢!
對方的從容不迫令宇文憲很是惱怒,明明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卻無一絲稚嫩的感覺,宇文憲也不再和他廢話,舉起兵刃便與其過招。
周軍副将再次上前幫襯宇文憲,鬼面人便将其攔下,與少年郎兩人一起牽制住周軍的将領。
段韶與斛律光且戰且退,誘敵深入,再全力反擊,周軍潰散,很多都摔下山崖或墜入溪谷,等周軍其他兵馬趕過來時,前鋒兵馬幾乎已經全部覆滅。
在周軍的包圍圈裏,宇文憲奮力追趕着鬼面人,奈何他身手太過敏捷,宇文憲根本奈何不了對方。而鬼面人身旁的兩人則一邊攔截一邊掩護,還有其他五百兵馬緊随其後,就這樣一路沖到了洛陽城外,勢如破竹。
洛陽城內的守衛兵遙望外面的戰況,就見有一隊舉着齊國旗幟的兵馬向這邊疾馳而來,人數不多,卻甚是英勇,周軍的重重包圍都沒能攔住他們。
尤其是那首當其沖之人,臉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手起刀落,便是一大片鮮血飛濺在雪地上,攔截他的人無一幸免。他身上的銀白戰袍都已沾染了血跡,冷銀兵刃寒光凜凜,像是來自地獄的鬼煞,兇惡至極。
這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守衛軍們不敢想象。
對方雖然舉着齊國的旗幟,但未必就真的是齊國援軍,周國此次發兵十餘萬人,将整個洛陽城都圍堵得水洩不通,區區幾百兵馬怎麽可能突破周軍的包圍圈殺到洛陽城下?旗幟是可以仿造的,守衛軍們不敢輕易打開城門迎接,若是中了敵軍奸計,那整個洛陽就全完了。
潘安與衛玠跟随高長恭一同沖進周軍的包圍,然而洛陽的守城軍卻只在城上觀望,并未迎合他們。
周軍紛湧而至,戰況愈發焦灼起來。
宇文憲也在此時追了上來,他看出了鬼面人的意圖,奮力出手阻攔,使他無法靠近城門。
他們帶來的兵馬只有五百人,很快便被周軍包圍,如此下去他們必定會全軍覆沒。潘安一邊忙于應付敵軍,一邊向幾步外的衛玠使了個眼色,後者愣了一瞬,随即毅然點頭,舉着長槊便沖了過來,替潘安攔下了那些糾纏他的敵軍士兵。
潘安趁機策馬奔向洛陽城下,而攔截在路上的敵兵不是被他直接撞飛,就是被抹了脖子,再加上有衛玠一直在他後面掩護,潘安抓住機會便朝城牆上大喊:“蘭陵王領兵前來支援洛陽,還請速速打開城門!”
說話之際,潘安擡手就指向了正在與宇文憲纏鬥的銀袍鬼面人。
守城軍順着他所指的看過去,卻還是在猶疑不決,那人戴着面具,誰知道他是不是蘭陵王?而且蘭陵王很少上陣殺敵,皇族後裔養尊處優慣了,怎麽可能這般英勇無畏,不顧自己的生死而沖進敵軍的包圍圈。
宇文憲聽見潘安的喊話,也是疑惑地看了眼鬼面人。
齊國蘭陵王……是什麽人?
就在他走神思慮之際,對方抓住空隙猛地向他胸前一擊,宇文憲趕忙格擋,卻還是被其力道險些震得摔下馬去,一時失了主動進擊的契機。
對方不再與他纏鬥,一轉身就望向城牆之上的守軍,一手提着兵刃,一手摸上了面具的一角,那清潤的聲音便再次傳入宇文憲耳中,比之前更多了幾分威嚴:“朱将軍可還識得吾容?”
朱将軍是洛陽守城軍的主将,聽見那人喚他,朱将軍便立即聚精會神盯着那人。
面具褪去,展露出的卻是一張與這烽火狼煙格格不入的面孔,白淨似玉無暇,眼角眉梢柔美清俊,過分出塵,不像是這渾濁世間該有的。
不摘面具之前是修羅鬼剎,摘下面具之後卻仿若天人降世。
城牆上的守城軍都看呆了,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而在他周圍的敵軍也在他摘下面具的那刻,紛紛愣了一瞬,有好些士兵就在這片刻之間被齊兵斬殺。
宇文憲好不容易在馬背上穩住身形,擡頭一看,面前人的側臉就這樣猝不及防闖入他的視野。
只看見他的側臉,便讓宇文憲為之一驚,再移動視線去看他的正臉,宇文憲整個人直接愣住了,都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只顧定定地望着眼前人。
這張臉……這張臉……也太出乎意料了。
宇文憲本以為他只是有一副好嗓音,姿容定然不佳,不然也不會戴着面具,怎知事實卻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