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兔子,放開那只狐貍!》BY種晝

簡介:

某昏迷中的焦黑狐貍前。

胡蘿蔔:“小久,這團東西是只狐貍吧?可怎會有如此多條尾巴?”

兔子:“嗯……估摸這就是傳說中的畸形吧?衆妖平等,我們可不能因為他畸形了就歧視他。”

……

兔子:“胡胡,你說……它究竟是全死了呢,還是死了一大半?”

胡蘿蔔:“……”

兔子:“我估摸着它至少死了九成了,要不……我們去邊上等一等,等它死透了再接着埋?”

胡蘿蔔:“……”

某焦黑狐貍被“救”醒了。

兔子:“嘿嘿,是我救了你哦,不過你也不用太感謝我,随便意思意思以身相許就行了啊。”

狐貍:“恩公的救命之恩不共戴天,大恩大德實在無以為報,只能忍痛算了。”

兔子:“小黑,你這人身修得可真好看啊!”

狐貍:“恩公,你的眼光可真不錯啊!”

嗯,這是只無節操的兔子撿了只無節操的狐貍和一根努力撿節操的胡蘿蔔,三妖組團游歷妖界、日行一善(大誤)的抽風狗血小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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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靈異神怪

搜索關鍵字:主角:久安、餘魂 ┃ 配角: ┃ 其它:

1防火防盜防天雷(1)

郁郁蔥蔥的盛夏深林,蟬鳴聲聲。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蹲在一坨比他們還大很多的焦黑物體前。

“胡胡,你說,這個樣子,像是被天雷給劈的麽?”大的那個,小兔妖久安,歪頭看着眼前焦黑的物體道。

“嗯,着實像!”小的那個,被喚作胡胡的小童一臉嚴肅地點頭。

二人靜默半晌,然後同時擡頭望天——

烈日灼灼、萬裏無雲。

二人默默地低頭,再次看向焦黑物體,眨眨眼,同時長嘆口氣感慨:“這青天白日的,它得有多背才能叫雷給劈中啊?”

焦黑的物體聞言嘴角似乎抽了抽。

“咦,小……小久,它它它……剛剛好像動了?”胡胡往後一跳驚道。

“怎麽可能?他都給劈得能當炭來烤鱿魚了哪裏還能動!”久安不在乎地揮揮手,“定是你眼花了!”

“是嗎?”胡胡揉揉眼,看焦黑物體果然沒有反應了,才又湊上前來道,“它看着該是只狐貍吧?可怎會有如此多條尾巴?”

“嗯……估摸這就是傳說中的畸形吧?”久安猜測。

焦黑物體嘴角似乎又抽了抽。

久安一臉正氣道:“胡胡,衆妖平等,我們可不能因為它畸形了就歧視它!來來來,咱們快挖個坑将它埋了讓它能好生安息早入輪回重新修煉立地成佛!”

久安說着從懷裏摸出個寶貝小薄子來,再摸出管極細的小毛筆邊記邊念着:“第九千九百零二件功德:不辭艱險,千辛萬苦挖坑掩葬遭雷劈而亡的點背的可憐的畸形的焦黑狐貍一只……”

“挖個坑是有多艱險啊喂!”胡胡忍不住黑線,然後想起什麽忙極其不滿地嚷道,“錯了!是第九千九百零一件!零一件!”說着蹦噠着跳起想要搶過小薄子,無奈久安反應敏捷地迅速将小薄子舉高,胡胡左蹦右蹦愣是夠不着。

“明明就是第九千九百零二件!”久安道,然後仰頭看着手中高舉的小薄子念道,“第九千九百零一件是:不辭艱險,千辛萬苦将一根可憐的幹癟胡蘿蔔栽回蘿蔔坑再生長。”

“你你你……”胡胡氣得臉漲紅,伸手便施法幻出一如火焰般跳動的光團,要抛向久安手中的小薄子。

“咳!”久安輕咳一聲,瞥他一眼後慢條斯理地又從懷裏摸摸摸,摸出一根看着很有些年歲的紅繩來,紅繩上還有着不知哪個不講衛生的小獸用牙咬出來的、意義不明的奇怪凹符。

久安淡定遠目,手卻提着紅繩悠悠地輕晃。

胡胡頓時氣勢全消,收回光團,轉過頭恨恨地狂咬小手帕,淚流滿面地回憶起與小久初識的那個錯誤而悲催的夜晚……

那夜,皓月千裏,光華融融,正是一甲子一度的帝流漿随月流洩的日子。

當時,胡胡雖早有靈識,但還未成妖,更別說幻化人形了,他還只是在地裏長了很多很多很多年卻仍幹癟的胡蘿蔔一枚。

之所以用很多很多很多年這個詞,是因為胡胡只記得六十年前他就蹲在這個蘿蔔坑裏了,至于之前究竟已在坑裏蹲了多久,他完全沒有印象。胡胡覺得,他或許、約莫、很可能,是失憶了。

以他身上所系紅繩的老舊程度來看,估摸已經蹲了很多很多個六十年了。

但那一夜,是他有記憶以來遇到的第一個帝流漿之夜。胡胡十分興奮。

據蹲在他隔壁坑裏的,自稱學富五車、六合之內無事不知、無所不曉的麻臉蘑菇說,庚申夜月華,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榄,萬道金絲,纍纍貫串,垂下世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1】。

胡胡早早做好準備,精神抖擻地迎接夜晚來臨,期盼着自個兒能吸收帝流漿之精氣,然後脫胎換骨,一改瘦弱幹癟的形象,變成一根圓圓胖胖、鮮嫩多汁……啊不對,是一個健康強壯、高大威猛的胡蘿蔔妖。

終于,他等到月上中天,那柔和的銀盤在完全圓滿的一刻,突然迸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無數金絲串着金色蠶繭般的光團流洩而下。

金色月華籠罩在胡胡身上,胡胡緊張地等待着……

……

……

……

一個時辰過去了,蘿蔔還是那個蘿蔔,坑還是那個坑,胡胡又瘦又幹癟的身體依舊。

麻臉蘑菇,你這個大騙子!胡胡郁悶了,但沒想到就在他極度失望的時候,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終于被喚醒,能量迅速盈滿全身,然後,他驚喜地發現自己,能動了!

胡胡激動得難以自抑,他可以動了,可以動了!他終于可以離開這個不知蹲了多少個甲子的蘿蔔坑了!他不再是一根幹癟的胡蘿蔔,而是一個……幹癟的胡蘿蔔妖了!

胡胡開始搖搖晃晃不熟練地往外蹦噠,可就在他要徹底蹦出蘿蔔坑時,悲劇發生了。

胡胡記得,當時他終于适應了這個能動的身體,正準備完全跳出蘿蔔坑。

可就在這時,一個很二很天真的聲音透着得意由遠及近:“……九千八百九十八,九千八百九十九、九千九百!嘿嘿嘿嘿,很快就能滿一萬件了,看吧,誰說我只會打醬……咦?這是……胡蘿蔔?啧啧,真可憐,這可是我見過最幹癟的胡蘿蔔了!啊,都快從坑裏出來了,難怪這麽瘦,來來來,讓小久幫你栽穩點,保你長得圓圓胖胖,嘿嘿嘿嘿……”

然後,胡胡什麽都還沒來得及說,就發現自己被粗魯地連頭一起整個重新栽進了蘿蔔坑裏,坑裏還被迅速地填了好幾大把土,接着又來兩只腳将土踩實了還在上面使勁蹦了蹦。

“好了,這回可嚴實了,小蘿蔔你可以安心了,不用太感謝我哦!”那個聲音歡喜道,然後一陣窸窸窣窣後又道,“第九千九百零一件功德:不辭艱險,千辛萬苦将一根可憐的幹癟胡蘿蔔栽回蘿蔔坑再生長……”

……%*&%#*@#¥#@

胡胡在一片黑暗中,覺得自己似乎終于體會到麻臉蘑菇所說的“一萬匹草泥馬從心中呼嘯而過”是什麽感覺了,雖然他還不太懂草泥馬是個什麽種別的妖。

胡胡沒料到的是,草泥馬原來是個愛湊熱鬧的,過了一萬頭,又來十萬頭,更悲劇的還在後頭。

“咦,這又是什麽?”很二很天真的聲音再起,然後伸手“咻”地一抽,胡胡身上那根從他蹲在這個坑裏起就一直系着而此刻不幸露出土面的紅繩,就這樣落到了聲音的主人——也就是久安手裏。

“紅……頭繩?呃,原來這年頭幹癟蘿蔔也臭美啊!”久安低頭瞅瞅自己一身樸素的灰衫,而後搖頭晃腦發自內心地感慨,“唉,我果然是太低調了!”

而地下的胡胡此刻已經徹底怒了,這個……這個瘋妖,不僅埋他踩他,還搶走他最寶貝的紅繩!是生是熟都不可忍!跟你拼了!

剛剛才升級成小妖的胡胡小宇宙一爆發,竟直接就化出了人身,憤怒地從地裏爬出,帶着滿臉泥土“兇狠”地撲向久安……然後,也沒有然後了。

久安三兩下就速度擺平了剛化為人形連身體都控制不穩的胡胡,并以胡胡很重視的那根舊紅繩為要挾,讓他給自己作伴,一起将自己寶貝的功德薄添厚。

之後,從久安身上,胡胡充分認識到了傻、二、無賴、無恥等一系列負面形容詞生動且深刻的內涵。

思緒從回憶中抽回,含淚咬着小手帕的胡胡愈發郁悶了。

嗚嗚嗚……麻臉蘑菇說得沒錯,一入侯門深似……啊不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如若當時他早一步,只早一步,就能在小久這個瘋妖出現前從蘿蔔坑裏蹦出來了,就可以盡情享受他自由快樂的妖生了!嗚嗚嗚嗚……

“發什麽呆啊小胡胡,快過來幫忙挖坑!”胡胡還在那哀怨地明媚憂傷,久安卻一把将他拎了過來,将一把不知啥時候變出來的鋤頭硬塞到他手裏。

“……”

淡定,胡胡,你需要冷靜一下!淡定是一種狀态,淡定是一種境界,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很好!胡胡默默地順平了氣,再默默地揮起了鋤頭……

【1】《續新齊諧帝流漿》;清,袁枚。

2防火防盜防天雷(2)

我挖,我挖,我挖挖挖……

再挖,還挖,繼續挖……

你挖,我挖,大家挖……

半晌,賣力揮着鋤頭的久安和胡胡終于停了下來。

“呼——挖坑也是個技術活啊!瞧瞧這坑,多圓,多深,多寬敞!包這倒黴狐貍躺得舒舒服服!”久安抹把汗自豪道。

胡胡:“……”

“來來來,我拖頭你拖尾巴,趕緊把他填坑裏去!”久安指揮。

胡胡認命地上前,二妖費力拖着比他們龐大許多的焦黑狐貍往坑裏挪。

“還真沉,倒黴狐貍啊,你去了冥府可得好好減減肥……”久安正邊拖邊嘀咕,卻不料焦黑狐貍被二妖一番折騰,眼皮顫了顫,竟緩緩睜開了,尚不清明的目光對上了正拖着頭的久安。

久安一愣,眨了眨眼,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吓得往後一滾,驚叫出聲:“啊啊啊——詐屍啊啊啊啊——”

豈料身後正是她剛挖的深坑,久安骨碌碌就滾進了坑裏,跌得“吧唧”一聲響。

“靠!誰這麽無聊把好好的地兒挖出這麽個大坑來啊!”坑裏傳來久安憤怒的聲音。

胡胡暴汗無語,無聊挖坑的就是您自己啊大爺!

久安頂着大包灰頭土臉地從坑裏爬出來時,焦黑狐貍早已又阖上眼,如先前那般一動不動了。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再次蹲到了狐貍跟前。

久安伸手戳了戳,沒反應。再戳戳,還是沒反應。

“胡胡,你說……它究竟是全死了呢,還是死了一大半?”久安歪頭道。

胡胡:“……”

久安認真思忖:“我估摸着它至少死了九成了,要不……我們去邊上等一等,等它死透了再接着埋?”

胡胡:“……”

“咳咳,妖王教導我們,浪費是可恥的!我們挖這麽大個坑可不能浪費了!”久安最終一錘掌道,“好,就這麽決定了!”

被她一再哽得無語的胡胡終于怒了,咆哮道:“死了九成是什麽意思?就是還活着有沒有?還活着,活着!你不是要積功德嗎?為什麽不想想怎麽救活它?”

“呃,那很麻煩诶……”久安撓撓頭咕哝道,“而且埋不成的話我剛剛寫的功德就得改了,嗯,坑也白挖了,還要花力氣再填起來,啧啧,不劃算啊不劃算……”

“你你你……”胡胡再次被她哽住,只能怒目而視,卻被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久安徹底無視。

“不過……”久安自顧自思量道,“把它救活了應該比把它埋一埋的功德大吧?嗯……不辭艱險,千辛萬苦救回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的苦難同胞?不錯不錯,聽起來可是件大功德……”

久安盤算盤算後終于改了主意,擡起頭,正義凜然道:“胡胡,你怎麽可以因為怕麻煩就眼睜睜地看着同類從九成死變成全死呢?這是很不好的,我們應該趕緊想辦法把這只可憐的狐貍救活才是!”

“……”

剛剛嫌麻煩的是誰?是誰啊喂?好無恥!這只妖好無恥!咆哮級的無恥!從頭到腳都無恥!超越想像的無恥!

胡胡顫抖着咬着小手帕,在淚眼朦胧中認識到了無恥這個詞的新下限。

***

餘魂是被熏醒的,确切的說,是被一陣難以言說的詭異味道給熏醒的。

皺了皺眉,他不情願地緩緩睜眼,發現自己此刻身處一個陰暗的山洞。不遠處,一身绛紅衣裳的小童正滿頭大汗滿臉悲憤地熬着一鍋黑漆漆的不明物,那詭異的味道正是這不明物發出的。

“無恥,太無恥的!這是以大欺小、恃強淩弱!這是□裸的恐吓、勒索!嗚嗚,雷公,你明顯劈錯對象了,該挨劈的不是可憐的畸形狐貍,是這只無恥至極的瘋兔子啊……”紅衣小童邊熬邊悲憤地嘀咕,不知是因怒氣還是紅衣和火光的映襯,圓乎乎的小臉顯得紅撲撲,甚是讨喜。

而另一邊,是個一身灰溜溜衫子、腰間還別着個黑漆漆小醬油瓶的少女。少女懶洋洋地躺在一塊長着青苔的大石頭上,一手晃着一根舊紅繩,一手拿着個野果正往嘴裏送。

“胡胡,快點熬啊,記得要把草藥全放進去哦!”少女笑眯眯地嚼着果子,含糊不清道,即使嘴角一對梨渦若隐若現,也掩蓋不了那笑裏透着的三分猥瑣四分無賴。

似乎感受到注視的目光,那少女朝這邊看來,然後驚喜地睜大了眼:“它醒了!”

久安瞬間就蹦到了餘魂跟前,慈祥地摸着他焦黑的頭,一臉得意:“胡胡,你看吧,還說我亂采草藥一鍋亂熬是白費工夫哪,它這不是只吸入藥氣就醒了嗎,等喝下去後保證立馬活蹦亂跳!嘿嘿,快把藥端來,我來喂它!”

“……”餘魂瞟向那罐黑漆漆被稱為“藥”的不明物,不禁抖了抖,森森覺得,天劫劈不死他,這碗“藥”卻很有可能弄死他。

興奮的久安接過胡胡端來的“藥”就要往他嘴裏灌,胡胡憐憫地看他一眼,萬分不忍地別過臉去。

餘魂滿頭黑線,迅速躍起,白光一閃,化為了人身,白衣勝雪,清雅似月。

“哇,小黑,你也是個修成了人身的妖啊!”久安驚訝不已,然後又搖搖頭一臉同情加鄙視,“都修成人身了竟然連個雷都閃不過,啧啧啧……”

餘魂眼角抽了抽:“小黑……是在喊我嗎?”

“是啊,你不知道你給雷劈得啊,全身又焦又黑,別提多慘了!”久安道,然後又露出她那标準的天真又猥瑣的高難度笑容,“嘿嘿,是我救了你哦,不過你也不用太感謝我,随便意思意思以身相許就行了啊!”

“……”胡胡同情地看向餘魂,不厚道地有了一種微妙的心理平衡感,看吧,自己還不是最慘的,這只倒黴狐貍不過被挪了個地方就得以身相許了。

餘魂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以萬分感激的語氣道:“恩公的救命之恩不共戴天,區區以身相許怎麽能表達我的感激之情呢?唉,大恩大德實在無以為報,只能忍痛不報了!”

“……”咦,好像哪裏不對啊,久安愣了愣,随即又甩了甩頭,算了,這不重要。她眯起眼上下打量餘魂,羨慕地點頭啧啧道:“小黑,你這人身修得可真是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往這一站啊……人界那些說書先生怎麽形容來着?哦對,濯濯如春月柳,肅肅如松下風,嗯,不錯,不錯!”

“恩公,你的眼光也着實不錯!”餘魂十分真誠地稱贊。

胡胡:“……”我收回剛剛的同情,妖界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比一個無恥?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妖都去哪兒了,去哪兒了啊啊啊!

“啊對,你這藥還沒喝哪,來來來,快喝了它吧!”久安終于想起手中端着的藥湯了,舉起來送到餘魂嘴邊。

餘魂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以一副似乎很想喝又要忍痛謙讓的表情道:“恩公,這藥湯一看就很珍貴,可我已無大礙了就不能浪費,還是留給下一位被雷劈的有緣妖吧。”

久安、胡胡聞言同時忽閃起星星眼看着他。

多高的境界,多高的覺悟,小黑,久安要向你學習!久安心中默默地想。

多冠冕的借口,多到位的表情,狐貍,胡胡要向你學習!胡胡心中默默地想。

“咳!”餘魂清了清嗓子道,“千裏送鵝毛,終須一別,在下想起上個月吃剩的饅頭還落在之前的樹林裏,得趕緊去找回來,恩公,就此別過了!”

“……原來狐貍的胃如此堅強啊!”久安默了默後很高興自己又長了見識,點點頭道,“嗯,珍惜糧食是個好習慣,快去吧!”

餘魂轉身正欲離去,久安突然又想到什麽忙道:“诶,等等!”

“恩公,還有何事?”餘魂十分耐心地回頭。

久安上前,努力踮起腳尖,擡高手臂,拍拍餘魂的肩語重心長地囑咐:“小黑,妖王教導我們,出門在外,安全第一,要時刻注意防火防盜防天雷,你的命可是我不辭艱辛、千辛萬苦救回來的,以後要多攢點人品,別再被雷劈了啊!”

餘魂嘴角抽了抽,默默地抹掉額頭黑線,正欲開口,卻突然看到久安因擡手而露出袖口的手臂,神情一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高衣袖,而後呼吸微急,澄澈的目光變得幽深,手不自覺地越收越緊。

久安吃痛,皺了皺眉,看看目光突然變得複雜又高深的小黑,再看看自己露出來的半截小臂,明明白嫩如霜,什麽痕跡也沒有,小黑那神情卻好像硬是從上面看出了朵霸王花。

“你……你怎麽了?”久安十分不明所以。

餘魂擡頭,神秘莫測地盯了久安半晌,然後目光漸漸回複澄明,默默地拉下她的衣袖,松開手,揚起臉,綻放一個能令那三月灼灼夭桃也失了顏色的笑容道:“恩公,我還是意思意思以身相許吧!”

3頭頂三尺有神雷(1)

不對勁,很不對勁。

小黑不是要回去找上個月吃剩的饅頭嗎?怎麽看了自己小胳膊後就莫名其妙地變成跟自己一起上路了呢?

久安盯着簌簌作響的火堆發呆,時不時瞅瞅認真專注烤着土豆的餘魂。

不明白啊不明白……啊,好累,思考果然是件體力活!算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這應該也不重要,久安甩甩頭下了結論。

反正師父說過,這世上不對勁的事兒多了去了,不可能也不需要把每件事都弄明白,想自己能想的,做自己能做的,快樂專心地吃飯睡覺打醬油,就是一只合格的小二兔子。嗯,嗯,久安堅定地點點頭。

看着久安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一副深沉思考的樣子,胡胡寒了寒,不不不,這一定是個誤會,思考這種需要腦子的事情小久應該是做不來的。

“啊,這個熟了。百善孝為先,恩公,你先吃吧!”餘魂叉起熟了的土豆,微笑着遞給久安。

胡胡淩亂了,這是在逼我吐槽嗎?又有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啊喂?

久安看着餘魂那真誠無邪純良無比的微笑,覺得自己的小心髒不受控制地顫了顫,她估摸着自己是有些母愛泛濫了,便忍不住挪挪挪上前,慈祥地摸摸餘魂的頭,簡單直白發自內心地稱贊:“小黑,你笑起來可真好看呀!”

餘魂怔了怔,腦海裏不由回響起另一個二氣十足的稚嫩聲音,而後不滿地低喃:“看來積累詞彙儲備是一項需要智商而非時間的工作啊……”可嘴角卻不自覺微揚,眸子也柔了柔。

“你說什麽?”久安疑惑道。

餘魂回神,擡頭毫不吝啬地贊美:“我是說,啊恩公我覺得你講得很對恩公你果然很懂欣賞很有眼光極具品味啊!”

“嘿嘿,好說好說,小小優點不足挂齒,不足挂齒,啊哈哈哈……”久安很謙虛。

胡胡扭頭望天,我不認識他們,絕對不認識!

“嗯,不錯,這土豆烤得很有技術含量!”久安瞧瞧嗅嗅鑒定完畢,正要滿意地張嘴,卻突聞一個特別溫潤的聲音以特別文藝的腔調吟着特別的詩由遠及近。

“空山新雨後,自挂東南枝;舉杯邀明月,自挂東南枝;江流石不轉,自挂東南技……”非常之深情十分之哀婉。

我會告訴你這詩已經不流行了麽?久安很是優越很是得意地看過去,然後……平地一聲巨響,久安的小身板一震,覺得自己終于嘗到了被雷劈的滋味。

她在外焦裏嫩的時候悠悠回想起幾年前,小妖商穿山甲在推銷他的新産品避雷針時說過:“俗話說得好,頭頂三尺有神雷,我們每一刻都有遭雷劈的可能,千萬不能心存僥幸,做好防範才是王道!”

俗話們果然都是很有道理的,久安看着淡定優雅吟着詩走來的身影想,眼前這位便是那頭頂三尺的活動神雷吧!

而餘魂看着那華麗的身影十分緩慢地眨了眨眼,由衷感嘆道:“這打扮真是……蕩氣回腸啊!”

胡胡維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點頭:“小黑,不得不說,你這回的詞語用得異常貼切!”

只見來者外罩一件華麗麗的繡有精美暗紋的大紅對襟直領寬袖褙子,內着翠得油光水滑的翠綠深衣;

腰間疊挂着血珀司南佩、龍紋白玉玦形佩、镂空翡翠璜形佩外帶一個金光閃閃的明黃香囊,發以紫玉冠束起,那衡笄卻是桃花粉;

更驚悚的是玉冠兩側還別着兩朵碩大的黃*菊,随着走動,衣袂翩飛,環佩聲動,腳上的月白雲頭靴若隐若現,果真是……蕩氣回腸!

“……青天有月來幾時,不如自挂東南枝;橫眉冷對前夫指,不如自挂東南枝……”高調得很有勇氣的身影終于走近,柳眉、鳳眼、朱唇,竟是位妖嬈妩媚比餘魂這個長得十分仙氣的正牌狐貍精更像狐貍精的美貌妖。

美貌妖在久安他們邊上的槐樹前停下,廣袖優雅一甩,一截柔美光滑、品質上乘的白绫就被挂在了樹上,然後随手施個法,樹下便多了塊大石頭。

“啊,時光長河洶湧奔騰,每一須臾、每一彈指、每一瞬、每一剎那,無數生命悄然流逝,今日,在這滿目蒼翠的夏季,我帶着逆流成河的憂傷,從容走向宿命中的死亡,唯有這華美的錦衣是我存在的印記……”美貌妖優雅地抒着情,優雅地爬上石頭,優雅地将白绫打個結,然後優雅地伸長脖子将頭優雅地挂在白绫上。

“……”胡胡被神雷劈得抖了三抖,他估摸着這只美貌妖是想走文藝妖路線,結果很明顯失敗地走成了二逼妖路線,所謂悲劇。

“呃,這位妖友,那個……”久安打量了他會兒,慢吞吞地開口。

“不,別阻止我,在下走向死亡的決心堅若磐石,絕無轉移! ”美貌妖死得很堅定。

“……不,我只是想說,你看着挺沉的,你選的這根樹枝似乎細了點,若想确保成功,我建議你換一根,哪,下面那根就不錯。”久安一如既往的熱心。

“……”美貌妖滞了滞,默默擡頭後看了看後點點頭,“嗯,這位妖友你分析得很對,多謝了!”

美貌妖優雅地将白绫取下,挂在久安指的那根粗枝上,再次優雅地伸長脖子将頭優雅地挂在了白绫上,跟着白光一閃,墊腳的石頭消失,美貌妖很不優雅地抽搐了幾下,脖子一歪,沒氣了。

此時微風徐徐吹來,那缤紛多彩的屍體随風擺蕩,腰間飾品叮當作響,遠遠看着,倒挺像串豪華加大版彩色風鈴。

三妖靜靜地看着那“風鈴”半晌,然後……

“嗯,不錯,這土豆烤得很有技術含量!”久安繼續之前被打斷的動作,很滿意地咬了一口土豆。

“嗯,這一個也快熟了。”餘魂繼續之前被打斷的動作,認真地将土豆翻了個面。

“……”

“……”

“啊啊啊啊——”呆呆看着美貌妖的胡胡終于反應過來,尖叫着舉起手,指着那屍體抖啊抖,”他他他……他這是挂了嗎?”

“嗯,很明顯地挂着。”餘魂淡定地說。

“我……我是說,他他他……他死了嗎?”胡胡繼續抖。

“嗯,我覺得死得挺明顯的。”久安淡定地說。

“你你你……你們,你們……”胡胡很不淡定,因為久安和餘魂的淡定而更不淡定,好冷血,這兩只妖好冷血!

“你你你……你怎麽能在屍體下面悠閑地烤土豆?”胡胡極不淡定地指着餘魂道,然後又極不淡定地指向久安,“還有你,你是怎麽能在屍體下面悠閑地吃土豆的?你不是要積功德嗎?剛剛為什麽不阻止他?”

“他明明就很想死啊,為什麽要阻止……哎呀,不對!”久安突然喊道。

“知道錯了吧,雖然已經太晚了,但我們還是可以……“胡胡正稍稍覺得孺子可教也,卻見久安興奮地從懷裏将她的寶貝小冊子又摸了出來,嘴裏道:“好險好險,差一點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第九千九百零七件功德:不辭艱險,千辛萬苦成功拯救一根本應被壓斷的小樹枝;第九千九百零八件功德:不辭艱險,千辛萬苦提點有緣妖友成功實現自己堅若磐石的心願!”

胡胡:“……”他錯了,久安的無恥程度每時每刻都在超越他的想象極限。

“我說……”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弱弱響起。

久安、餘魂和胡胡默了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定聲音不是他們發出的,再默了默,同時緩緩轉頭,只見那吊在槐樹下明明已沒氣的美貌妖努力擡起還挂在白绫上的腦袋:“這位妖友,真對不起,雖然在下已經很努力了,不過你的第九千九百零八件功德……呃,貌似沒有積成呀。”

美貌妖萬分抱歉地歪歪頭,露出一個百般妩媚千般妖嬈的微笑,頭頂那碩大的菊花在微風中妖嬈地顫抖……

4頭頂三尺有神雷(2)

“嗯,這土豆烤得的确很有技術含量!”槐樹下,火堆旁,打扮得蕩氣回腸、脖子上帶着一道深深的青紫勒痕的美貌妖怪優雅地吃着土豆,十分滿意地點頭,一不小心又文藝起來,“啊,為什麽我的眼中飽含熱淚,因為我對這土豆愛得深沉!”

……真是個感情豐富的孩子啊!久安感嘆着又遞了一個土豆給他:“來,別客氣,請繼續深沉地愛下去吧!”

“你們真是好妖!”美貌妖接過土豆嚴肅地鑒定,然後十分認真且誠摯地發出邀請,“為表感謝,在下決定邀請你們與在下共赴黃泉!”

“……”

看着突然沉默的三人,美貌妖表示十分理解:“在下知道你們覺得受寵若驚,不用懷疑,在下是真心的。雖然在下已經自殺失敗六萬九千八百三十二次,不過團結就是力量,自殺方法萬萬千,條條大路通黃泉,在下堅信下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

胡胡淩亂了,受寵你妹啊!若驚你妹啊!啊啊,這個世界好難理解!我還是回蘿蔔坑蹲着去吧!

久安再次被神雷劈得抖了抖,萬分後悔當初為了省五文錢沒有買下穿山甲的避雷針,有些錢果然不能省啊!

餘魂不由感嘆,妖界的變化真是日新月異,奇葩一年比一年多啊!

“咳,小花,謝謝你的邀請,我想我們暫時沒有這個計劃。”久安表示可惜。

“哦,那真遺憾,在下還挺喜歡你們的。”美貌妖頗為遺憾地又咬了口土豆,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咦,小花是誰?”

“我想那是你。”餘魂好心地告知,突然覺得小黑真是個不錯的名字。

“……”美貌妖的眼角忍不住優雅地抽了抽,默默地迅速吃完土豆,然後拍拍手優雅起身,十分禮貌和善地微笑着道,“哎呀呀,忘了自我介紹了,在下名叫籌鳳,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籌鳳?抽……風?

“真是個……貼切的好名字啊!“久安、餘魂和胡胡同時真心地稱贊。

籌鳳覺得他們此刻看着自己的目光頗有些複雜,不過又不知哪裏不對了,于是甩了甩頭拱手道:“多謝三位妖友的盛情款待,在下還得忙着自殺,就先行一步了!”

籌鳳優雅地轉身,走了幾步,在前方一稍空曠的地方停了下來,看了看後滿意點頭,随手捏個訣,幻出了一潭深池。

“時有落花至,舉身赴清池;欲窮千裏目,舉身赴清池;郎騎竹馬來,舉身赴清池……“籌鳳又以那溫潤的聲音優雅地吟起了詩,優雅地理理自己的朱衣翠袍,優雅地整整頭頂的大黃*菊,然後優雅地……“撲嗵”一聲跳進了深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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