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即使是天火也不能奈他如何。只是這過程需在鳳王涅槃時方能進行。已成火海的地面上所有梧桐枝早已燃燒殆盡,鬧蟬便化了真身幫他,她很高興自己終于派上了小小的用場。
籌鳳早已不是當年那害怕烈火而不敢涅槃的小鳳,但因并不在意永生,所以仍是從未涅槃過。他銜了籌鳳的梧桐枝,燃起美麗的紅色火焰,不管炙熱與灼痛,展開雙翅,在烈火中起舞,開始了遲來許久的首次涅槃。
其他幸存的火鳳留戀地最後看一眼世界後紛紛閉目凝神聚氣,将元神緩緩從體內抽出。各色光球陸續從衆火鳳體內浮出,緩緩彙入烈火中的籌風額心。
豈料就在這時,前任鳳王和長老們築出的結界撐不住地破裂,落下的天火從結界破裂處開始燃燒,而後迅速吞噬着結界。
“長老!”在籌鳳沙啞的驚呼聲中,鳳長老飛身向上,用盡靈力化作最後的結界為籌鳳争取短暫的時間。衆鳳的元神繼續出離身體緩緩湧入籌鳳體內,可長老最後争取的時間亦是不夠,結界再度破裂燃燒,籌鳳的涅槃卻沒有完成。
天火穿過破碎的結界就要落下砸到籌鳳身上的剎那,鬧蟬撲了過來化作真身,蔽天的枝葉盡力伸長而後燃起,美麗的紅色火焰溫柔地層層包裹住籌鳳,奮力抵擋住落下的銀色火焰。
“不——”烈火中的籌鳳大駭,驚懼地睜大眼,欲施法護住鬧蟬,不停湧入的火鳳元神卻感受到他的意願,一些元神光球迅速圍成環形牽制住籌鳳的行動,讓其他的元神繼續湧入籌鳳額心。這個新任鳳王已是他們火鳳一族最後的希望,尚有意識的火鳳元神不會任鳳王将自身置于危險之中。
籌鳳目龇欲裂地看着鬧蟬痛苦地承受紅色火焰和銀色火焰的雙重煎熬,極度焦躁與憤怒中,周身不受控制地泛出金色光芒,照得火紅的烈焰也被染成了金色。
圍成環形困住他的元神光球被金芒沖得震了震,籌鳳趁此機會揮起帶着烈火的雙翅欲劈開衆鳳元神,卻在那一瞬間想到了犧牲的鳳長老鄭重而嚴厲的話語:
“此刻開始,你便是火鳳一族新的鳳王了,守護鳳族将是你今後生命中不可推卸的責任,是你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履行的義務。”
便是籌鳳猶疑的這一瞬間,元神光球重新聚攏,籌鳳再度被困,眼睜睜地看着銀色天火一點點吞噬着紅色火焰,一點點吞噬着鬧蟬的真身。
“破……破鳥,其……其實我……我挺喜歡你的……”在被天火完全吞噬的最後瞬間,鬧蟬艱難地喘息着,終于說出了一直未說出口的話,“如果……如果下次再遇見你,我一定……一定……”
一定要坦誠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早點告訴你我喜歡你給我起的名字,喜歡你給我買的衣服,喜歡你給我講的故事,喜歡你帶我去的地方,喜歡……你。
在失去意識前,鬧蟬這樣想着。
天火吞噬了鬧蟬未盡的話語,同時一滴淚珠從籌鳳眼角落下,裹住了什麽東西消失于烈火之中。
銀色天火吞盡火紅烈焰舔上籌鳳的剎那,最後一只幸存火鳳的元神也沒入籌鳳額心,成功涅槃的籌鳳悲鳴一聲展開華美鮮亮的新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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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意湖。
籌鳳濕淋淋破水而出,緩緩睜開雙眼,他想起來了。
不管是妖是魔、是仙是人,記得他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三個月。這是他給自己施的法咒。
體內衆多火鳳族衆的元神助他獲得不死之身,他在漫天的銀色天火中瘋狂地搜尋鬧蟬可能尚存的一魂半魄。可直到太陽重新升起,直到天界派來的神仙熄滅了天火,直到他搜遍了焦黑的鳳栖山,直到他找遍了所有曾和鬧蟬到過的地方,依然感受不到鬧蟬一絲一毫的氣息。
他終于絕望。
鬧蟬,鬧蟬,他突然無比痛恨自己為她取了這個名字。再歡快再熱鬧又如何,蟬,是活不過第七天的。他們在泥土中熬過漫長的黑暗,換來的卻只有六天的歡快與光明。
絕望之中鬧蟬最後未盡的話回響在耳邊:“如果……如果下次再遇見你,我一定……一定……”
他不知道鬧蟬一定會怎麽樣,卻已不敢再有下一次的遇見,也不配再有下一次的遇見,他沒有資格擁有鬧蟬最後說出口的喜歡。是他當時那一瞬間的猶疑害死了她。
于是他利用鳳王的能力,對自己施下了無論是誰,對自己的記憶都只有三個月的法咒。三個月,是當初鬧蟬說不稀罕他陪,到他發現她開始期盼地朝他飛來方向張望的時間。
只是沒料到,自己竟在絕望中被法咒影響,抹掉了過去的全部記憶。
鬧蟬也緊跟着破水而出睜開雙眼,她也想起來了。
想起了自己上一世未說出口的遺憾;想起了最後那一刻,自己的一縷魂魄飛入了破鳥落下的那粒淚滴中,在淚滴的保護下穿過天火落入泥土中,埋入深深的地底開始沉睡;想起了自己凝魂結魄的萬年後重新蘇醒,卻忘了過去的一切;想起了這一世二十八次與破鳥的相遇,自己莫明的熟悉與輕易的喜歡;想起了……鬧蟬的臉突然騰地紅了。
“桐桐。”此時,籌鳳正好出聲喚她,用的是最早的舊稱,望着她的眸光深如瀚海,隐隐奔湧着不知名的情感。
鬧蟬的臉瞬間更紅了。記憶回籠,她那別扭的性子似乎也跟着回來了,剛剛想起的是,自己這一世二十八次的厚臉皮。
仿佛為了彌補前世的遺憾,這一世每次遇見籌鳳後,都會在發現自己喜歡上他的第一時間告訴他,并在之後十分之不矜持萬分之不含蓄地一遍遍強調。
真是……真是不可思議!鬧蟬萬分驚悚地想。
“桐桐?”鬧蟬低着頭的沉默讓籌鳳不安地微蹙眉頭,再次出聲。
“是是是……是我。”鬧蟬猛地擡頭,卻在對上籌鳳目光的瞬間又別扭地不知如何面對,迅速偏過頭去。
“破破……破鳥你好!破鳥再見!”鬧蟬漲紅着臉擠出一句莫明其妙的話後縱身一躍飛出永意湖,足下幾點便消失了蹤影。
籌鳳:“……”
“桐……桐桐,等等在下——”籌鳳回過神,高聲喚着也迅速躍出湖面,飛身朝鬧蟬離開的方向追去,跟着消失了蹤影。
“……”蹲在湖邊等八卦的久安、餘魂和胡胡默默地看着八卦對象就這樣莫明其妙地消失于視線外。
久安想起鬧蟬之前追着籌鳳跑的情形,不禁很是深沉地點着頭感慨道:“啧啧,天道好輪回啊,看,出來混,早晚要還的!”
18這個娘親有點錢
久安正搖頭晃腦感慨的時候,一根火紅鳳翎從鬧蟬和籌鳳消失的方向飄來,落在久安手心的瞬間化為紅芒消失,同時籌鳳的聲音憑空傳來:“小久,謝謝你,在下決定放棄自殺這項偉大的事業了,在下會帶着桐桐回鳳栖山,有空來找我們玩……哎,桐桐,等等在下——”
随着紅芒散盡,籌鳳的尾音也消失于空氣中。
久安對着空氣扇了扇眼睫,然後頗為遺憾道:“其實……我還有挺多備用創意自殺法的啊。”
胡胡:“……”你是真的想積功德嗎喂!
“不過改改也不錯,嘿嘿,第九千九百九十八終于完成了!”久安又喜滋滋地拿出她的功德薄,“第九千九百九十八件功德:不辭艱險,千辛萬苦幫助一只抽風的可憐鳳凰重新燃起對生命的熱情。咦,不對,上次好像說的是不辭艱險、千辛萬苦幫助一只很抽風的神獸和一株很暴躁的青桐恢複記憶、共結連理。嗯,這樣好像更好……”
餘魂看着埋頭寫得起勁的久安,突然開口道:“恩公,你為什麽……如此熱衷于做功德呢?”
久安筆尖頓了頓,擡起頭,嚴肅認真,滿臉正氣浩然道:“妖王教導我們,要做一只純潔的妖,一只高尚的妖,一只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妖。全心全意為妖民服務是小久我的畢生理想和偉大信念!你們——”久安很寂寞很惆悵地搖了搖頭,“不懂的!”
“……”胡胡默默地看着她,在糾結自己是該以一種“大爺,我不傻”的眼神表明智商呢,還是該以一種“大爺,你的臉皮厚度我再怎麽努力追趕也超越不了”的眼神表示崇敬。
“……”餘魂也默默地看着她,一如既往地笑得純善,認真的眼神卻不容忽視地透露出“我想聽真話”的強烈訊息。
“……”在二妖的眼神下,久安默默地收回了滿臉的正氣,頓了頓,擡起頭,望着廣闊高遠的九天,半晌才緩緩道,“因為……我好想師父。”
久安擡起手,伸向天空,太陽和雲層明明看來都觸手可及,可事實卻隔得如此遙遠:“我的師父就在那裏,在我上不去的地方,無論多想都上不去的地方。可是,現在上不去不代表永遠上不去,只要我夠努力,總有一天可以上去那裏找到師父。既然修不好法術,那就修功德吧,師父說了,達到目的的方法永遠不只一個。”
餘魂眸光微沉,笑容緩了緩,道:“恩公,聽說天界其實實在不是個好地方啊,你确定你想上去嗎,就為了那個叫師父的東西?”
“師父才不是東西!”久安怒了,咦,好像也不對,“總之,師父就是師父,我一定會努力修好功德,雖然不如修法術來得快,但同樣也可以升仙上天界,我一定會找到師父的。”
久安信心滿滿地握拳,卻見一邊的永意湖動了動,似乎又要挪走了。
“诶,等等!”久安忙一蹦擋在了永意湖移動的方向前,撫着下巴思量着,“這湖好像挺好用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不用多可惜啊。之前呆在小青二號的妖氣裏沒沾到湖水,要不現在跳進去試試,說不定還能想起五百年前隔壁山洞的二狗子欠我的半根糖葫蘆到底有沒有還給我……”
“好,就這麽決定了,跳吧!”久安腳尖一點就往湖裏跳去,卻在就要落進湖裏的剎那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卷起。
“恩公,知道你的挂念,糖葫蘆已經很欣慰了,往事随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餘魂笑眯眯将久安卷回身邊,後半句話卻并未出口。
你願意想起的時候,自然就會想起了。
“沒錯沒錯!”胡胡忙點頭附和,這無恥兔子要真跳進去了,最後要幫她烤幹衣服的絕對是自己啊自己。
“恩公,這絕炎峰頂妖類稀少,要做功德還是去妖多的地方才好,咱們快下山去吧。”餘魂邊提議邊就已拎着久安和胡胡朝山下飛去……
絕炎山腳,餘魂剛放下久安和胡胡,就見一金燦燦的身影激動地朝他撲過來:“兒啊,為娘終于找到你了!”
餘魂神色不變地輕巧閃身,金燦燦的身影華麗麗地撲上了後面的大樹,發出“啪”一聲巨響。
“兒啊,你為什麽躲着為娘?”金燦燦的身影十分委屈地轉過身道。
……
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被金光晃暈了眼的久安和胡胡同時在心裏默默感嘆。
眼前的少婦穿着金絲制的衫裙,衫裙上繡滿了金燦燦的銅錢狀暗紋,頭頂簪着各種金燦燦的銅錢形發飾,耳下垂着兩個小元寶,頸上戴着一個大元寶,腰間那圍了一圈的腰配全是串着的銅錢和元寶。渾身上下洋溢着一股濃濃的撲面而來難以抵擋的暴發戶氣息。
想當初在無憂山的時候,她是多麽希望大家都尊稱她一聲——暴發戶!只可惜,她連給師父買個如意鍋當禮物的錢都沒有,“暴發戶”這個詞如花隔雲端啊。久安憂傷地想着,羨慕又嫉妒地瞅着餘魂:“小黑,想不到你是個富二代啊。”
“……”餘魂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金燦燦”又朝餘魂撲了過來:“兒啊,你不認識娘親了嗎?我是你親——娘——啊——”
“……”餘魂覺得自己的眼角抽得更厲害了,再次輕巧地一閃,“金燦燦”悲催地又撲上了後面的大石頭,發出一聲更令人同情的巨響。
“恩公,原來……”餘魂惆悵地望着久安,“我也修了個大衆臉啊。”
久安、胡胡:“……”
“金燦燦”頂着幾個大包锲而不舍地就要再次撲過來,胡胡忙好心地拉住了她:“這位暴發……哦不,這位娘親,你要看清楚啊,認錯孩子事小,認錯那只黑狐貍當孩子悲劇就大了啊!”
“認錯了?”“金燦燦”茫然地歪歪頭,盯着餘魂瞅了半晌,終于點了點頭,“嗯,我的孩兒好像沒這麽高。”
“金燦燦”收回目光,眨了眨眼,轉而看向久安,然後——
“兒啊,為娘終于找到你了!”“金燦燦”激動地撲向久安。
餘魂、胡胡:“……”
久安靜默了兩秒,而後突然更為激動的回抱住“金燦燦”:“娘親啊,孩兒終于找到您了!”
餘魂、胡胡:“!!!”
“金燦燦”欣喜萬分,激動地抹淚。太好了,這回沒弄錯,她終于找到她的孩兒了!
久安欣喜萬分,激動地摸出了功德薄。太好了,第一萬零一件功德也搞定了:不辭艱險,千辛萬苦幫丢了孩子的可憐娘親找到一個美麗聰慧可愛乖巧孝順體貼的好孩子。
激動的“金燦燦”摸出三串串成了粗項圈的銅錢串,喜滋滋地挂上久安的脖子,久安頓時被那重量墜得矮了三分。
“嗯,這回看誰還敢來抓你。”“金燦燦”看着久安的脖子滿意點頭,然後又摸出一條又粗又長的金鏈子,一頭拴在自己身上,一頭繞着久安的腰一圈一圈又一圈,喃喃自語着,“一定得拴緊點……孩兒,你放心,這回娘親不會再弄丢你了……”
“……”
久安默默地取下銅錢挂上了“金燦燦”的脖子,再默默地轉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脫離了金鏈子,然後默默地退了一步,擡起頭,綻出一個萬分抱歉的微笑:“呀,這位娘親,真對不起,仔細看了看,原來你不是我娘啊,唉,真是可惜!”
“金燦燦”滿臉笑容瞬間凝住,死死盯着久安:“你不是我的孩兒?”
“我想應該不是,你別太難過,其實,當不了富二代我也很遺憾的。”久安鄭重地表達自己的惋惜之情,然後昂首保證道,“小金娘親,你放心,你的孩兒就包在我身上了,小久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一個和我一樣美麗聰慧可愛乖巧孝順體貼的好孩子。”
“金燦燦”卻仿佛沒聽到她的話,似乎接受不了狂喜之後失望的落差,僵持着不變的姿勢,眼神開始變得空洞:“不是我的孩兒,都不是我的孩兒,那我的孩兒在哪裏,為什麽娘親找不到你,我的孩兒在哪裏……”
狂躁慢慢在她眼中聚集,雙眼突然變得血紅,大滴的血淚不停從眼中溢出,落地竟變成了一枚枚的銅錢,叮當作響。
“是你,一定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兒,還我孩兒!還我孩兒——”“金燦燦”睜着流着血淚的雙眼瘋狂地撲向離得最近的久安,狠狠掐住了久安的脖子。
久安尚沒來得及掙紮就聞“咚”一聲巨響,“金燦燦”眼一翻暈了過去。身後的餘魂拿着久安的醬油瓶,對着暈在地上的“金燦燦”笑得很無辜:“不好意思啊這位娘親,恩公的醬油瓶……好像有點滑啊。”
19這個娘親能吐錢
久安蹲在地上憂愁地看着仍在昏迷中的“金燦燦”。
“師父送的醬油瓶質量就是好啊,她這都暈了大半天了還不醒。”久安忍不住感慨,轉頭對餘魂道,“小黑,下回救我還是別偷用我的醬油瓶了,啧啧,太兇殘了!咱們要和諧。”
“好的恩公,那下回我試試用醋壇子。”餘魂很好說話。
“……”當初面不改色幫人自殺的是不是你們啊?十八般兇器戳得人家血流成河的是不是你們啊?給人家喂過期毒藥的是不是你們啊?你們哪來的臉說和諧啊啊啊!胡胡咬着小手絹努力抑制着要出口的咆哮,淡定,淡定!
“唔……”地上那砣金燦燦的“金燦燦”終于動了動。
餘魂警戒地将久安往後拎了拎。
“金燦燦”摸着後腦勺的大包睜開眼,迷茫地擡起頭,瞳仁已回到最初的黑色,看到餘魂後猛地發亮,又激動地撲過來:“兒啊,為娘終于找……”
“停!”久安滿頭黑線,一聲吼打斷了“金燦燦”,“金燦燦”一時被吼住,維持着就要撲出去的高難度姿勢定在原地,疑惑地偏頭看向久安。
“小金娘親,相信我,他真不是你孩兒!”久安很誠懇。
“金燦燦”眨眨眼,默默地收回姿勢,轉向久安的方向,然後一吸氣,又激動地朝久安撲過來:“兒啊,為娘終于……”
“停!”久安再次黑線,更加誠懇道,“相信我,我更不是你孩兒!”
“金燦燦”再次眨眨眼,又轉向胡胡的方向,一吸氣——
胡胡寒了寒,忙連連擺手:“別過來呀,我也不是你的孩子!”
“金燦燦”眼神瞬間灰暗:“那我的孩兒呢,我的孩兒在哪裏……”
不會又要發狂了吧?胡胡警戒地往餘魂身後跳了跳,可“金燦燦”這回卻只是喃喃低語着,然後突然一張嘴,竟“嘩啦嘩啦”吐出一大堆銅錢來。
三妖還沒來得及表示震驚,就見“金燦燦”一邊吐一邊在吐出的銅錢堆裏扒拉:“我的孩兒呢?我的孩兒呢?快出來呀孩兒……”
久安、餘魂、胡胡:“……”
“那個,小金娘親,我想你的孩兒應該也不可能在那裏。”久安冷靜地判斷道,熱情地拉起“金燦燦”,“來來來,別擔心,找孩子小久我最擅長了,我來幫你找,先說說你孩兒長什麽樣啊。”
“長什麽樣?”“金燦燦”歪頭想了想,然後很肯定地說,“他長了一個頭,長了兩只耳朵、兩只眼睛,眼睛下面長了一個鼻子,鼻子下面長了一張嘴巴。”
久安、餘魂、胡胡:“……”難怪您見誰都喊兒啊,您孩兒長得實在太低調了!
“小金娘親,那你還記得你孩子是在哪丢的嗎?”久安換了個問題。
“金燦燦”睜着空茫的眼蹙起了眉頭:“是啊,在哪丢的呢?”“金燦燦”拽住久安,“在哪丢的呢,你說我的孩兒在哪丢的呢?”
久安:“……”
“恩公,我想你這回又找了一個做起來很麻煩的功德。”餘魂手裏捏着一枚“金燦燦”吐出的銅錢道,“或許我們得去人界了。”
去人界?不明所以的久安和胡胡疑惑地也撿起一枚銅錢,仔細看清銅錢上的字後才發現這并非妖界的錢幣,而是人界的錢幣。
“能口吐錢幣,這小金娘親的真身怕是只三足金蟾了。錢財在人界可比在妖界更要好用得多,所以很多金蟾愛偷居人界,化成大富之家享受人界繁華。這小金娘親吐出的是人界錢幣,應該也是在人界居住過,那她的孩子有很大的可能是被人類發現了真身是金蟾,将其捉去養着生財了。”餘魂分析道。
“那我們趕緊去人界吧!”胡胡這回異常光奮,他好不容易才能從那蘿蔔坑裏蹦出來,還從沒去過人界哪。麻臉蘑菇說人界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雖然他不知道和他一樣一直蹲坑裏的麻臉蘑菇究竟是什麽時候去過人界的。
人界啊……的确挺有意思的,可那有一種特別的物種叫道士,實在是特別的讨厭。久安頗有些糾結地想着。
想當初她兩百來歲的時候,纏着師父帶她第一次去了人界,那兒的繁華着實讓她開了眼界,好吃的好玩的看得她眼花缭亂,一個豆腐能做出千百種花樣來,幾根木頭能制出無數種好玩的小玩意兒來,讓她不得不佩服人類的智慧,立馬就愛上了人界。
可師父似乎對人界沒什麽好感,并不愛她去人界。她自己向來修不好法術沒法穿到人界,師父不帶她去,她便只好偷偷叫了隔壁山洞的二狗子帶她去。她覺得二狗子雖然腦子時不時愛抽兩下,但法術倒還勉強湊合。
前面幾次的人界串門十分順利,他們玩得很是盡興。可最後那次卻不知怎的和二狗子走散了,本來她倒不急,反正二狗子最靈的就是鼻子,肯定能找到她的,便十分淡定地在她最喜歡的臭豆腐攤前點了份臭豆腐,十分惬意地邊吃邊等着二狗子。
豈料二狗子沒等來,卻等來了一個沒膽的怪老頭。怪老頭在路過臭豆腐攤時身上什麽東西亮了亮,立馬臉色大變,抖着手指着她喊“妖妖妖妖妖……妖怪”,然後又抖着手從懷裏掏出一堆黃色的畫着奇怪符號的長方形紙片直往她身上灑。
本來她是可以閃過去的,可當時她那碗臭豆腐還沒吃完,為了不讓這些看來髒兮兮的破紙片污染了她的臭豆腐,她很是英勇地擋在了那半碗臭豆腐前。
她發誓,如果她知道那些破紙片的威力這麽大,就算那是一整鍋的臭豆腐她她也會很慷慨地閃開。可惜她不知道。
那些黃紙片在觸到她的瞬間亮了亮,然後“嗖”地牢牢地貼在了她身上,紙片上畫的符號發出金色的光芒,将她縛得動彈不得。
怪老頭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害怕又似乎很興奮,着實有些分裂,抖着手做着奇怪的動作,跟着大喊一聲:“妖孽,速速現出原形!”
紙片發出更為強烈的光芒,将她整個裹住,她沒有現出原形,可全身卻如被烈焰炙烤烈油烹炸般劇烈地疼痛,右手胳膊上的某處位置猶為嚴重。她覺得她頓時便理解了剛剛在油鍋中的那些臭豆腐君的感受,所謂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吃臭豆腐原來是這麽大的罪,會讓這怪老頭莫明其妙地想要她的命,可她除了這個明明就什麽都沒做了。
好在終于發現她偷溜來人界而追來的師父及時趕到救了她的小命,可那劇烈的疼痛卻永遠刻在了她的記憶裏,從此她便再也沒升起過溜去人界的念頭。
而且那一回,師父第一次朝她發了火,很大很大的火,讓她愈發不再對人界有好感了。後來沒多久,師父便不知從哪兒弄來了這個醬油瓶送給她用來防身。
她很是歡喜,師父終于不生她氣了,還送她寶貝。醬油瓶裏裝了很多寶貝,包括可以對付怪老頭那個物種的寶貝。後來她才知道,他們叫道士。
師父。久安眼神黯了黯,這一回,如果去人界碰上道士,不會再有師父來救她了。
不過……久安摸了摸腰間令她安心的醬油瓶,現在她有了師父送的醬油瓶,不需要別人來救了。
久安又精神地擡起了頭,看看又開始在銅錢堆裏扒拉的小金娘親,再想想她的第一萬零一,一握拳道:“好,去人界!”
20這個人界很新鮮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街道兩旁店鋪林立,路邊還有各種小攤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這就是人界啊,果然很有意思,比妖界熱鬧多了!胡胡睜大了眼睛興奮又好奇地這裏看看那裏瞧瞧。
小金娘親更加興奮,滿大街的她孩子啊!
“兒啊,為娘終于……”小金娘親第五十九次激動地沖路邊走來的一路人撲過去,又第五十九次被久安硬拽了回來,那個滿臉麻子的路人忙驚恐地飛速竄走。
久安滿頭黑線地拉住小金娘親:“再不到萬綠樓,小金娘親就要将全城的人都認作她孩兒了。”
久安一行昨日從妖界穿到了人界。小金娘親吐出的銅幣都沾有特殊的妖氣,餘魂根據人界流通的銅幣找出了小金娘親曾到過的地方,今天便最先到了這淮倉城。
淮倉城裏有大量小金娘親吐出的錢幣流通,小金娘親應該在這裏生活過,那她的孩子可能就是在這兒丢的,所以城裏突然暴富的人家,可能就是捉了小金娘親的孩子來生財之人。
據他們打探,近來城裏突然暴富的要屬城東新開的萬綠樓的主人了,因此他們現在便正往城東萬綠樓趕去。
萬綠樓,聽這名字,餘魂原以為是個花圃、茶樓之類的,沒想到竟是個……小倌館。
珠簾繡額,翠飛紅舞,粉黛胭脂香十裏。站在城東這空氣中都浮着媚的煙柳巷裏,餘魂覺得自己眼角又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胡胡很是興奮,激動地指着對面裝飾得很是花哨的閣樓喊道:“怡紅院,是怡紅院,麻臉蘑菇說了,來人界,像怡紅院、悅來客棧這種遍布四海開滿九州的連鎖機構是一定要去見識見識的,否則就算白來了!”
久安卻很是失望,這就是傳說中人界銷金又銷魂的煙花柳巷啊,除了花了點、香了點,也沒什麽特別嘛。
雖然還是白天,但這裏大多數樓前已是門庭若市,那從上到下都裝得綠油油在一片姹紫千紅中特別顯眼的萬綠樓前,更是進進出出、熱鬧非凡。
啧啧,飽暖思□,看來最近人界的日子過得不錯嘛!三妖感慨着走近,一個在腦後梳着少見的簡單辮發、手裏拿着面大銅鑼的紫衫姑娘立馬迎了上來。
紫衫姑娘一擡手将銅鑼敲得“锵锵”作響,扯着清亮的噪子道:“幾位官人小姐,走過路過別錯過,快進來看一看瞧一瞧!咱萬綠樓又有新活動了,男友基友大團購,有剛有柔,可攻可受,種類豐富,價格從優!客官,來一發?”
“……聽着……好像不錯啊!”久安摸着下巴點頭,興沖沖地擡腿就要往裏走。這個倒好像有點意思,反正有小金娘親在,要她吐點錢團購幾只人類回去玩玩也不錯。
“……”好……好想進去看看!可是他是一只有原則有節操的胡蘿蔔,怎麽可以和這只無恥二兔子在同一條水平線上?胡胡好糾結。
“……”餘魂嘴角一抽,面皮抖了抖,默默地拎起擡起腿的久安和糾結要不要擡起腿的胡胡,默默地轉過身,準備默默地離開。
可惜一直被久安拉着的小金娘親不配合,掙脫了久安,對着紫衫姑娘又要撲過去:“兒啊,為娘終于……”
餘魂的面皮又抖了抖,默默地回來拽住小金娘親,拖着她轉過身再次默默地離開。
“……”好吧,小黑幫他做出了選擇,他的節操保住了!胡胡慶幸的同時不知為何又有些失落。
“小黑你幹嘛啊?我們得進去探探小金娘親的孩子是不是在這兒啊,還可以順便團購幾只人類,你走什麽?”被拎着走的久安卻是奇怪又不滿。
身後紫衫姑娘不死心的聲音還在遠遠傳來:“诶,客官別走啊,團購時間只限今天哦,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們喜歡哪一款我們萬綠樓應有盡有啊,溫潤如玉型?邪魅狂狷型?冷若冰山型?溫朗和煦型?清雅病弱型?還是……诶,別真走啊,可以先看樣品的……”
久安被她引得頻頻回頭。
“……”餘魂拖着一長溜尾巴默默加快了步伐。
萬綠樓後門。
比起前街的門庭若市,這小巷中的後門絕對是門可羅雀、冷清無比。
餘魂輕松施個法就弄暈了看守後門的兩個護院,對着久安笑得很是驕傲:“恩公,你看,走後門多好,不用團購什麽破男友,省了一大筆銀子哪!”
“……”久安很想告訴他,其實他們現在帶着小金娘親,暫時升級為暴發戶,可以體驗一把當大款的快感了。
可看着餘魂一副邀功的驕傲表情,久安默默地忍了下來,估計小黑也是個窮慣了的可憐娃啊。久安踮起腳鼓勵地拍了拍餘魂的肩:“咳,小黑,幹得……不錯!我們快進去吧。”
唉,她真是一只善良又厚道的好兔子。
三妖帶着小金娘親悄悄從後門進入了萬綠樓。從裏面的格局和擺設來看,最裏層的院子似乎就是萬綠樓樓主的起居所在,若真是他捉了小金娘親的孩子,必是舍不得藏遠的,應該就藏在這居所裏方便就近看守與取財。
萬綠樓正值營業時間,前院裏人聲鼎沸,這內院卻是寂靜得很,只有幾個護院來回走動,樓主可能也是去前院招待客人去了。餘魂故伎重施弄暈了護院,幾妖在內院裏搜尋了一番,可卻一無所獲。
“好像不在這裏啊,難道我們弄錯了?”久安嘀咕着關上了主樓最後一間廂房的門。
“恩公,我看我還是再用法術搜尋一遍吧。”餘魂邊說着邊踏出了主樓。
久安和胡胡帶着小金娘親正欲跟着出來,卻發現擡腿似有光波湧動,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他們。
“怎麽回事?”久安一驚,嘗試地一推,果然又有光波一閃,這回看清了,竟是一道圍住了整座樓的光牆,光牆上布滿了符咒,将久安、胡胡和小金娘親困在了裏面。
“恩公!”覺得不對勁回頭的餘魂見狀眉頭微蹙,一躍又進了光牆內。
“這似乎是鎖妖的結界。”久安撫着光牆煩惱地嘆了口氣,“唉!看來我又碰上了那種叫道士的特別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