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嘿,小事一樁,無需客氣。妖界有真情,妖界有真愛,這是我應該做的!”二狗子立馬擺手道。啊啊,果然是他又心理陰暗了,看人家多懂得感恩。
“哦,那就好,身為畸形同胞,當然是互相幫助的好。”久安滿意地點頭。
餘魂、二狗子:“……”
“咦,你們瞪我幹嘛?放心,雖然你們一個腦袋畸形,一個尾巴畸形,但我絕不會歧視你們的,真的!誰敢歧視你們我跟誰急!”久安信誓旦旦地保證。
27采花賊與大師傅
尾巴畸形……餘魂瞪着久安忍不住在心底磨牙。作為一只九尾天狐,他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偶爾順應一下天性,抓只類似兔子的物種來嘗嘗。
腦袋畸形……二狗子瞪着久安忍不住在心底垂淚,作為一只雙頭犬,他覺得自己種族的驕傲與自豪感又一次被小久子無情地傷害了。
久安不聞二妖心中的磨牙與淚垂之聲,獨自歡樂地重新吃了起來。這時卻聞鄰桌兩個看着像書生,原本一直在高談詩詞歌賦與人生哲學的人類,不知什麽時候轉了話題,語調也變得神秘兮兮起來。
“聽說了沒?昨兒個晚上,北街綢緞莊錢大富家的閨女也被捉走了!”書生甲道。
“今兒一早就聽說了,錢大富可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聽說都嚎得背過氣好幾回了。啧啧,作孽啊!這都第二十一個了吧?”書生乙同情地啧啧搖頭,而後賊眉鼠眼地左右看看,面上不可抑地流露出幾分猥瑣,壓低了聲音語帶欣羨道,“說起來,這采花大盜豔福可真不淺,啧啧,二十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
“去,瞧你那點出息!”書生甲鄙夷道,然後又神秘地湊近了書生乙,“什麽采花賊啊,你想哪個采花賊這麽不要命,第一個就敢找上知府家的小姐?而且衙門查了這麽多天一點線索都沒發現,可那些姑娘卻仍是過兩天就失蹤一個,而且還神不知鬼不覺的,哪個采花賊有這麽大的能耐?”
書生甲說着聲音更低了:“都傳啊,這是那專門采陰補陽的妖怪幹的!我看那些姑娘小姐八成已是兇多吉少了。我二舅爺不是在衙門裏混了個差事嗎?聽他說,衙門沒有辦法,都已經打算請道士來捉妖了。诶,說起道士,隔鄰的淮倉城裏好像有個叫川年還是川月的道姑倒是挺有名的,據說捉妖除魔的功力高得很,只是竟然不知廉恥地開了間南風館!”
“什麽?修道之人竟然做起這等淫邪的行當來了?”書生乙立馬褪了之前的猥瑣,瞬間一臉道貌岸然的正氣,“豈有此理,真是太無恥了!啧啧,世風日下啊……”
“可不是嗎?所以說啊……”書生甲附和地點頭,二人開始義憤填膺地讨伐起道姑開南風館這等無恥的行為來,莫明其妙地再一次成功地轉移了話題。
這邊桌上的胡胡邊吃着他的“翡翠白玉”邊聽得津津有味。麻臉蘑菇說得沒錯啊,悅來客棧果然就是個八卦聚集地,以後什麽時候無聊了就可以來這坐坐。
久安卻停下了動作,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然後愉快地一捶掌:“決定了,我要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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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胡、餘魂和二狗子同時默,您是不是忘了件事啊?您自已就是妖啊大爺!
“咦,你們又看着我幹嘛?”久安看着三妖奇怪道,然後擡頭從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轉回頭喜滋滋道,“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正是殺人放火、擄人采花的好時候,你們快些吃,吃完了咱們就去捉了那到人間采陰補陽的妖界敗類。嘿嘿,我的第一萬零三也就能完成了。”
看着找到第一萬零三又幹勁十足重新開吃的久安,二狗子眼神又動了動,嘴唇看着很糾結地張張合合,最後一咬牙道:“小久子,其實……”
“讓讓,讓讓,槐花糕來喽——”一聲長吆打斷了二狗子好不容易出口的話,之前那個客棧小二舉着一盤晶瑩剔透的糕點跑了過來,馥郁的香甜氣味飄了一路。
小二将手中的盤子放在了久安面前,正是一盤做得很是漂亮的槐花糕。
小二十分自豪地解釋道:“這位客官之前不是想點槐花糕嗎?本店雖然不提供這道點心,但最後本着顧客就是佛祖的原則,本店的糕點大師傅親自出馬,特地為您做了一盤,并且是免費贈送哦,歡迎幾位客官下次再來光顧!”
想不到這悅來客棧的服務竟如此周到如此貼心,怪不得能成為人界首屈一指的連鎖大店。幾妖不由同時在心裏感嘆。
“幾位客官慢用,小的先走了,有吩咐喚一聲便成。”小二說着又風風火火地再次離開。
久安高興地低頭拿起一塊槐花糕欲入口,卻這時才發現這剔透的槐花糕中透着淡淡的青色。
久安不由一怔,緩緩地将槐花糕放入口中,而後臉色一變,遲疑地再咬了一口後,眼中盈起亮彩,似是不敢置信地瞪着盤中的糕點,怔了片刻後突然激動地蹦下凳子,朝着正在大堂中央忙碌的小二奔過去。
不料跑得太急,一不小心撞到了過道邊上的桌角,桌上一盤清蒸豆腐也被她揚起的袖擺掃落在地。
“不好意思啊這位人類,等會兒賠你一盤。”久安邊跑邊回頭朝這張桌上的的客人喊了句。
餘魂、胡胡和二狗子不明所以地互看一眼後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久安跑到小二身邊,激動地抓住他的手:“你剛剛說那盤槐花糕是誰做的?我要見他,快帶我去找他!”
“小心小心!”小二冷不丁被她抓住,手中茶壺裏滾燙的茶都差點灑了出來。
看着激動的久安,一種身為“悅來”人的自豪感頓時又從小二心中油然而生:“這位客官是說剛剛那盤槐花糕嗎?是我們的糕點大師傅親自做的哦!怎麽樣?是不是只溶在口、不溶在手,口口香濃、意猶未盡,有了槐花糕,生活好滋味,你就是停不下來啊啊啊……”
對于一臉驕傲、沉醉在一種估摸叫作集體榮譽感的東西中的小二,久安自然是不能理解的,她急切地打斷了他:“你們大師傅在哪?我要見他!”
“呃,這個,大師傅現在應該在後院,不過他脾氣比較古怪,不喜歡見生人,要不客官您先在這等會兒,我幫您問問去?”小二看起來有些為難。
“好好好。”久安連忙點頭。
難道這姑娘是要找大師傅簽名?小二撓撓頭朝後院走去,突然覺得自己心裏恍然大悟。難怪大師傅平時什麽糕都做,就是不做槐花糕,如今看來是做得實在太美味了,低調的大師傅怕引得崇拜者紛紛管他要簽名啊。
“小久,你幹嘛要見他們大師傅啊?難道這槐花糕做得太好吃,你……你想把那大師傅綁回妖界不成?”胡胡壓低了聲音問道,他覺得以久安的無恥程度,這事兒做得出來啊,這樣不好,不好。
“胡說!我家小久子品格高潔如那雪山上的白蓮花,怎麽會做出光天化日之下搶人的無恥行徑來?”二狗子很不滿,然後轉向久安,“小久子,天很快就要黑了,咱們等等,等月黑風高再行動啊。”
胡胡:“……”
餘魂見久安一副激動又緊張的模樣,眸光閃了閃:“恩公,莫非……你識得那大師傅不成?想不到恩公交游如此廣闊,在人界還有熟人啊。”
久安一愣,激動的心緒突然平靜下來。是啊,這兒可是人界,師傅說他當神仙享福去了,怎麽可能會在人界呢?
正在這時,小二從後院出來了,身後跟着一個肥頭大耳的圓潤大叔。
“客官,咳,這……這就是我們的糕點大師傅。”小二指着那圓潤大叔道,眼神卻沒看向久安,忽左忽右地飄着,似乎有些不自然。
“聽說有人要找我簽名啊,這位姑娘,是你嗎?”圓潤大叔憨厚地笑道。
久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原本仍有一絲期待的眼眸徹底黯了下來,失望地随手将旁邊的二狗子往圓潤大叔面前一推:“你誤會了大師傅,要簽名的是他。”
久安說完便轉身朝自已原來的桌位走去,路過之前被她打翻了菜的那一桌,卻發現那桌的客人已不見了身影。
這麽快就吃完走了啊,也好,不用賠他豆腐了。久安這樣想着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卻沒有因為省了一盤豆腐錢而高興,拿起筷子,看着滿桌還沒吃完的菜也突然沒了胃口。
“小久子小久子!”片刻之後,二狗子喜氣洋洋地追了過來,神氣地身子一轉,将後背對向久安,“你看,大師傅給我簽名了。”
只見二狗子背後衣衫上寫着幾個龍飛鳳舞壓根認不出是什麽的大字。
“小久子,我知道你一定是當我一家人所以剛剛才會讓我幫你保存簽名,你放心,作為你的未來夫君,我一定會誓死護好簽名,絕不辜負你的期望!”二狗子感動地握挙保證。
話剛落音,就突聞“哧啦”一聲,二狗子外衫的背部很合時宜地開裂了。
二狗子一愣,眨了眨眼,緩緩伸手撫向後背,然後臉色一變,慘叫着跳起來,急急忙忙沖了出去,說是要找個偏僻的地兒好修補他未來娘子要他保存的簽名。
“唉,這年頭,物價飛漲,衣衫的質量也真心做得越來越差了!”餘魂喟然長嘆。
“……”胡胡突然覺得,和二貨及腹黑組團,實乃一件值得掩面悲泣的事情。
久安沒精打采地擡眼随意望了望窗外:“嗯,吾夜觀星象,今日忌捉妖宜睡覺,捉妖的事就明日再說,今天大家先洗洗睡吧!”
胡胡:“……”你以為你真是道姑啊喂?而且你剛剛觀的那東西叫太陽不叫星!
28槐花糕與清蒸豆腐君
悅來客棧二樓,天字二號房內。
薄薄月光從窗口灑入,久安趴在窗邊的桌上,盯着那盤沒吃完的槐花糕發呆。這槐花糕的味道和師父做出來的一模一樣。
在愛上人界的臭豆腐之前,她最喜歡吃的就是師父做的槐花糕。師父會在槐花糕裏頭加入少許青梅汁,做出來的槐花糕酸酸甜甜、軟軟糯糯,甚是美味。
原以為青梅汁是師父才知道的秘方,卻原來人界随便一家客棧都能做出一樣的滋味來。
師父……
原來,希望燃起後再被狠狠澆滅的滋味,如此難受。
久安覺得燭火似乎晃得太過厲害,閃得她的眼睛都發澀起來。
久安盯着槐花糕,昏黃中燭影微微搖曳,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将二狗子踹入無憂湖那一天的夜晚,也是在這樣昏黃的燭光下,她舒服地偎在師父懷中,邊吃着纏着師父做的槐花糕,邊陪着師父一起看書。
那本她看不懂的古書實在一點意思也沒有,可是,師父的懷抱很溫暖,槐花糕很香甜,讓她覺得,那些沒意思的字符也變得溫暖甜美,惹人眷戀。
只是想起二狗子白天的話,她又不高興起來,嘟嘟嚷嚷地跟師父告狀。師父聞言翻書的動作停了停,最後卻告訴她,二狗子說的或許并沒錯。只是,比起所謂的前途,他更希望她快樂。
師父說,等她越長越大的時候,會發現快樂越來越難,那時候她要的,師父或許将不再給得起。所以,疼愛也好,溺愛也罷,他只希望在他能做到的時候盡量滿足她,讓她在快樂不再那麽容易的以後,還能記得一盤小小槐花糕帶來的歡愉。
那時候的她并不明白師父的話,她以為,不管長得多大,快樂都會如吃飯睡覺打醬油一樣簡單。可是現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她記得當年一盤小小槐花糕帶來的快樂,可現在槐花糕卻不能再帶給她同樣的快樂了。
久安覺得燭火好像顫得愈發厲害,晃得她眼睛都模糊起來。
師父,小久想見一見你,這是不是就是你已經辦不到給不起的快樂了呢?
久安努力扇扇長眨,扇去眼中的模糊回過神來,卻驚見房中不知什麽時候竟多了一個身影。
久安頓時驚吓地猛然後退,才看清原來是餘魂,他正以和自已一樣的姿勢趴在桌上盯着那盤槐花糕。
久安松了口氣後眼角忍不住一抽:“小黑,妖王教導我們,有種禮貌叫敲門!妖吓妖會吓死妖的你知不知道?”
“恩公,我敲了啊。”餘魂擡頭無辜地眨眼,“只是你當時估摸正在與槐花糕進行深入的心靈交流,沒空搭理我,我就只好自己進來了。”
餘魂拈起一塊槐花糕,左看看,右看看,而後擡頭對着久安笑得十分善解人意:“恩公,你是不是很想傾訴一下你和槐花糕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長夜漫漫,我很樂意當聽衆。”
“……知道你這麽關心它,我想槐花糕會很感動,我代表它謝謝你。”久安很認真。
餘魂看了久安半晌,而後垂眸,慢條斯理地将手裏的槐花糕又放回盤中:“槐花糕君真是客氣了。”
“小黑,三更半夜的你不好好歇着,找我有什麽事嗎?”久安問道。
餘魂一頓,面上難得地閃過不自在,不過很快就變成了嚴肅正經:“嗯,我來主要是想和恩公商讨一下關于如何捉住那采陰補陽的妖界敗類之事的。所以說……恩公,二狗子是怎麽成為你未來夫君的呢?”
“……”這兩件事有什麽關系嗎?久安覺得小黑的邏輯實在有些愁人。
她歪歪頭回想了一番:“嗯……好像二狗子是在他爹走後不久,就莫明其妙地開始說他要當我的未來夫君了,我估摸着他是沒了爹就觊觎我的師父了……”
說到一半,久安突然頹然地停了下來,轉頭看向窗外,月光不知什麽時候已被厚厚的雲層遮住,夜晚的天空顯得更加遙不可及,愈發深不可測。
久安收回了視線,垂下頭掩住眸光:“不過,現在我的師父也已經走了,二狗子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小黑,你說,天界真是那麽好的地方嗎?為什麽誰都要去呢?”
看着久安垂着的腦袋,餘魂的笑容緩了緩,遲疑了片刻正欲開口,卻不料突然一陣陰風掃過,窗子“啪”地一聲關上,房內的燭火也于同時熄滅,瞬時漆黑一片。
餘魂頓覺不對,伸手欲攬過久安,不想卻抓了個空,而與此同時久安的驚呼響起。
餘魂眼眸一凝,伸手飛速結印,瞬間起了個結界将整個房間籠住,而後廣袖疾揮,空中霎時騰起數團狐火,照得房內亮如白晝。
只見一身形高大、身披黑色鬥篷、頭戴一個大鬥笠罩住了大半個頭的闖入者,正扛着久安欲破窗而出,卻被突然升起的結界彈回。
竟能毫無聲息不被他察覺地出現在房內,此妖法力不弱。餘魂飛身向前,直襲向闖入者欲搶回久安。
被結界彈回的闖入者迅速穩住了身形,右手往空中一抓,一把大刀憑空現于其手中,巨大的刀身上藍色幽光萦繞流轉。反手一揮,強勁的刀風夾着凜凜藍光劈向餘魂。
趁着餘魂閃躲的剎那,闖入者再順勢抽刀欲劈向結界,不料閃過刀風的餘魂竟瞬間便躍至了闖入者跟前,一掌朝“它”劈來。
闖入者身子一偏及時躲過掌氣,餘魂迅速再出掌,闖入者只得放棄破出結界,轉身揮刀迎擊,刀風、掌氣于空中相擊,迸出千道寒光。
餘魂本因顧忌久安,出招甚為保留,不想幾個回合後卻發現這闖入者不但絲毫沒有拿久安當擋箭牌的意思,似乎反而比他還要擔心久安會被波及受傷。
餘魂心中雖莫明地升起不悅,卻也稍稍安心,出招變得大膽起來,闖入者開始不敵,漸處下風,只能不停地閃躲防守。
雖然他二妖都注意不讓攻擊波及久安,可闖入者飛來閃去,被他頭朝下扛在肩上的久安被迫跟着甩來甩去,甩得她頭暈眼花,難受得哇哇大叫。
餘魂眉頭微蹙,出手更為迅速,欲速戰速決,闖入者抗着久安,步履有些淩亂地應招,又一個旋身閃過攻擊,挂在他肩上的久安上半身卻因慣性稍稍飛起,腦門“砰”一聲撞上了邊上的木制雕花床架。
餘魂嘴角一抽,額頭忍不住滑下黑線。這娃怎麽當個肉票都能當得如此悲催與喜感呢?
久安卻痛得瞬間叫得更為慘烈,憤怒大喊:“打架扛着個拖油瓶難道很有意思?快放我下來啊啊啊——”
闖入者似是嫌她太吵了,頭微偏,嫌棄地将她稍稍移遠了點。餘魂眸光一轉,再次飛身而起,直接朝闖入者肩上的久安伸手,似是想将她直接搶回。
闖入者忙扛牢久安退身欲躲,不料餘魂卻突然旋掌,微轉方向直劈向“它”自己。
闖入者這回閃躲不及終被劈中,被擊得速朝後飛出,而“它”肩上的久安則尖叫着高高飛起,慌亂中順手抓住了闖入者頭上的大鬥笠。
餘魂縱身向前及時牢牢接住了久安,抱着她輕巧落地。
而此時闖入者也穩住了身形轉過身來。久安不由一愣:“清蒸豆腐?”
原來這闖入者正是之前在樓下被久安打翻了一盤清蒸豆腐的客官。清蒸豆腐君緊皺着眉頭盯着餘魂,對他搶回了久安的行為似乎頗為惱怒。
“清蒸豆腐君,我不過打翻了你一盤清蒸豆腐而已啊,賠你還不成嗎?你确定需要麻煩到三更半夜地跑來尋仇?”久安表示很不理解。
餘魂和清蒸豆腐君同時默了默。而後豆腐君不死心地飛身而起,揮刀再次襲來欲重新奪回久安。餘魂抱着久安輕松閃過了刀光,卻不想懷中的久安竟突然對着他胸口用力一推,掙脫他的懷抱滾到了地上。
趁着餘魂一時訝然之際,清蒸豆腐君迅速閃上前,一把撈起久安重新将她扛在了肩上,同時轉過身大刀對着結界用力一劈,将其劈出了一道大口子。
餘魂迅速擡手欲重新結印将裂口封起,卻見挂在豆腐君背後的久安仰着頭努力擡起上半身,對着他又是擺手又是眨眼。
餘魂動作微頓,眼看着豆腐君就要扛着久安躍出去了,不由反射性地上前欲阻攔。久安急了,拼命擺着手再比出一個“二”的手勢,眼睛眨得都要抽搐了,滿臉“你怎麽還不懂”的鄙視表情。
餘魂面皮抖了抖,被久安懷疑智商的感覺……真是微妙啊。
就在餘魂動作微頓的瞬間,豆腐君扛着久安從結界裂口躍了出去,跳下客棧飛速離去,眼看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餘魂身子動了動,猶豫再三,回想之前打鬥時這豆腐君不願波及久安的舉動,想來應該不會傷害她,便最終忍住了沒有動作,放他離去了。
“記得捎上二狗子啊……”被扛在豆腐君肩上随着他的動作晃得一抖一抖的久安,聲音一抖一抖地遠遠傳來。
“……”難道她覺得那只一鍋臭豆腐就能搞定的笨狗看起來比他可靠嗎?
此時,終于聽到動靜的二狗子和胡胡從自已房間跑了過來,看見滿室的狼狽不由大驚:“怎……怎麽回事?小久呢?”
餘魂對着二妖笑得十分抱歉:“是這樣的,剛剛恩公重新觀了一下星象,發現今日果然還是宜捉妖,走吧,去那采陰補陽妖界敗類的老巢。”
29失職的綁匪與敬業的肉票
如果說妖界內最接近天界的地方是絕炎山,那麽最接近人界的地方便是樂靈崖了。
樂靈崖在位于妖界與人界的交界之處,雖說交界,但樂靈崖邊上的結界卻将二界阻隔開來。所以,沒有法術與道行的人類即使到了樂靈崖也是進不來妖界的。不過妖若是想去人界就容易得多,只需用法術穿過崖邊的結界即可。
只是,如果沒有特別高的道行,妖在人界也不是那麽好混的,況且大多數妖還是覺得自家妖界最好,所以平日裏來樂靈崖的妖也并不多。
而此刻,天剛蒙蒙亮,久安正風中蕭瑟地蹲在樂靈崖頂,面無表情地看着漏下幾縷晨光的天際,努力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她深深覺得,妖界居民的職業素養實在需要好好加強加強。
就拿那位清蒸豆腐君來說,久安認為,作為一個采花賊,豆腐君實在太不專業,她這樣粉嫩嬌豔的小花難道就不值得他采上一采?而作為一個綁匪,豆腐君又實在太不敬業,有他這樣半途而廢随手就将肉票扔路邊的綁匪嗎?
事情得從昨晚說起,久安雖說二是二了點,但也不至于真的認為清蒸豆腐君是為了那盤英年早逝的清蒸豆腐來找她報仇的。
清蒸豆腐君出現時神不知鬼不覺,而後擄了她就想跑,結合傍晚時所聽到的兩個書生的對話,這豆腐君極有可能便是那已捉了二十一個人類女子的采花妖了。
為了第一萬零三件功徳,久安原本是打算故意被豆腐君捉來,好找到他的老巢,然後憑自己的聰明才智解救那些人類,完成功德。
不料卻因她一路太過淡定,特別是在豆腐君帶她穿過結界時連絲毫驚訝都無,覺得奇怪的豆腐君便将她重新審視一番,才發現她全身并無人氣,原來也是只妖。
這豆腐君似乎有一眼就能直接看到妖類內丹的能力,卻看不到久安的內丹,因此才誤以為她是人類。豆腐君以一臉很可惜的表情盯着久安的眼睛考慮了半天,最後還是說了句“妖怪不行”後便随手将她晾在了路邊。
什麽叫“妖怪不行”?不帶這麽種族歧視的啊!為了自己的第一萬零三,久安自然是趕緊追了上去,無奈豆腐君閃得太快,久安追到這樂靈崖頂的一片花海中便沒了他的蹤影。
折騰了大半夜,累壞的久安十分怨念地蹲在樂靈崖頂,她覺得作為一個肉票,自已實在是太盡責了,極力配合綁匪的行動不說,在綁匪半途而廢後還主動送貨上門。
只可惜,這綁匪太不領情了,她明明看見他上了這樂靈崖頂,等她坐着醬油瓶追上來卻不見了蹤影,放眼望去,只餘一片姹紫嫣紅的廣闊花海,各形各色的花兒袅袅婷婷、妍麗多姿。
微風拂來,漾起七彩花浪,馥郁的花香夾着些許吹落的花瓣向久安徐徐襲來,可惜久安這會兒早已沒心思欣賞。天都已經開始轉亮了,她在這花海中穿了半天也沒找着豆腐君,而小黑他們也仍不見蹤影。
本來正是為防現在這種出師不利的情況,她特地比了一個“二”的手勢暗示小黑帶着二狗子就能找到她了,最後被扛走時還吼了一嗓子,可結果他們到現在也沒有找來,根據以往的經驗,八成是二狗子的鼻子又在關鍵時刻失靈了。
唉,俗話們又一次證明了自己的正确性,靠山山倒,靠海海平,果然還是靠自己才實在啊。
久安嘆了口氣,歇夠了決定再次開工,她一屁股往花海裏一坐,拔了醬油瓶的塞子,又“嘩啦啦”倒出了一大堆東西,在裏面翻騰起來,最後終于翻出了一個青綠色像是蛹的東西:“嘿嘿,找到了。”
久安将醬油瓶口對着地面,“嗖”一下将倒滿地的東西又吸了回來,塞好瓶塞後拿出找到的青色蛹,用手指在蛹端戳了個洞,一只兩根長長觸角微微發着光的青色蝴蝶從裏面飛了出來。繞着久安飛了一圈。
“好了,快帶我去找找哪裏有人氣吧,你可別像二狗子一樣靠不住啊!”久安對着青色蝴蝶道。青蝶扇扇翅膀往前飛去,久安忙跟了上去。
這青蝶是師父不知從哪兒弄來給她玩的一只尋人蝶,對于人味兒特別敏感,若是附近有人類存在必定能找得到。雖然人類不易來妖界,但總還是會有一些因各種原因而誤入妖界的人類,當年她剛得到這尋人蝶之時經常拿着它和二狗子引以為傲的鼻子比,看誰能先找到誤入妖界的人類,再一起将他們扔回人界。
後來玩了幾次玩膩了就随手收起來了,沒想到這會兒倒是能派上用場了。那豆腐君捉了這麽多人類,沒弄死的話肯定就得藏起來,他是在這消失的,估計老巢離這也不遠,如果能用尋人蝶找到被他藏起來的人類,自然也就能找到他了。
從豆腐君對她還算友善的态度來看,那些人類應該不至于被弄死了吧?久安正在思索的時候,尋人蝶已經停了下來,在原地繞着圈圈飛。
“就在這裏?”久安懷疑地四下看了看,這裏仍然只是一片花海,只不過那些花兒似乎開得更高更盛了些而已。
等等!久安突然抖了抖,想起人類正是一種特別好的肥料,那豆腐君不會真把那些人類給殺了埋這裏了吧?
久安收回尋人蝶,在它繞圈的地方蹲了下來,扒開那些長得格外豔麗妖嬈的花草搜了半天,可最後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也沒發現。
“難道是這尋人蝶太久不用也失靈了?”久安郁悶地随手拽起了腳邊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豈料野草被拽起的同時,久安腳下原本的實地突然一空,變成了一個黑漆漆的無底大洞,毫無防備的久安尖叫着掉了下去……
等久安再次落到實地,摸着摔疼的屁股站起來的時候,發現眼前是一道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及頭頂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幾團以妖術燃起的光球懸浮于長廊兩側,照亮了原本漆黑的長廊。久安估摸着這裏應該正是樂靈崖的崖體內部。
看來她的尋人蝶果然還是比二狗子的鼻子好用得多啊!久安滿意地想着,沿着走廊朝裏走去,走過長長一段距離後才到盡頭,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盡頭處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洞府,頂部幾個燃着的大光球照得洞內比崖外還要亮堂。洞府中央是一張巨大的桌案,案上擺着硯臺、毛筆及丹青等。
而洞府四周的洞壁被鑿出了六個大洞,洞口被木欄封住,洞內關着的正是衆多年輕的人類少女,好些都在害怕地嘤嘤哭泣,另一些似乎是哭累了正陷入昏睡當中。但是人數絕對遠遠不止二十一個,想來這豆腐君不只是在安陽城裏捉了人。
久安不禁滿頭黑線,這清蒸豆腐君該不會和被那道姑收了的歲獸一樣,有着飼養人類訓練他們表演打滾、裝死的變态嗜好吧?
久安正想着之時,洞府外的長廊突然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難道是豆腐君來了?久安情急之中跑到最近的壁洞前,瘦小的身子硬是從兩根木欄的空隙間擠了進去。原本關在洞裏的姑娘們被驚動,擡頭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龇着牙死命把自已從木欄空隙間塞了進來。
這……這姑娘傻了嗎?自投羅網?
“噓!小久我是來救你們的。”久安做出了個噤聲的手勢,邊壓低聲音說着邊将自已擠進了壁洞最裏面。
此時腳步聲更近,一道身影從長廊外走了進來,果然是清蒸豆腐君。豆腐君面無表情,懷中抱着一大疊宣紙,走到洞府中央的桌案前,将宣紙整理鋪好,而後撩起衣袖,開始磨墨。
……這采花賊兼綁匪莫非是想題詩作畫不成?竟有如此閑情逸致,看來妖界居民的業餘生活還是很豐富的嘛!
久安正欣慰感慨之時,那些被捉來的人類姑娘見狀卻皆面露驚恐,紛紛顫抖着身體,吓得不停地往裏縮,洞內哭聲陡然大增,震得頂部懸浮的光球都微晃了晃……
30畫師與模特
久安十分訝異,豆腐君題個詩作個畫而已,有這麽恐怖嗎?
豆腐君面無表情、動作優雅而緩慢地磨好墨,挑好筆,再拿紙鎮壓住宣紙,然後朝這邊走來。姑娘們的哭聲頓時更為慘烈,豆腐君似是被吵到了,有些不滿地皺起了眉。
豆腐君最先走到了挨近長廊的第一個壁洞前,也正是久安鑽的那個壁洞。霎時洞內的哭聲又拔高了三倍,豆腐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久安為防被他認出來,再往裏縮了縮,她邊上挨着的那個少女正哭得格外投入,哭聲響亮,哭調高昂,撕心裂肺,慘絕人寰,吵得久安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豆腐君伸手一抺,洞口的木欄消失,裏面的少女們抖得更厲害了。豆腐君走進來掃了一眼,随手拎了一個出去,再一抺,壁洞又被木欄封起。
剩下的少女們似是松了口氣,哭聲稍歇,那被拎走的姑娘卻吓得又是掙紮又是高聲尖叫的,豆腐君不耐地施了個法,那姑娘頓時便消了音。
豆腐君将她拎到中央的桌案前站好,定住了她的身形後,又走到另外的五個壁洞前,如法炮制拎出了另外五個姑娘。六個姑娘在桌案前站成一排,豆腐君滿意地走到案前,提起毛筆開始看着她們作畫。
久安的嘴角不由一抽,畫個畫而已啊,要不要哭得這麽天崩地裂?她伸手戳了戳身邊那位剛剛哭得異常投入、此刻沒止住還在抽泣的少女,悄聲問道:“你剛剛為什麽哭得這麽凄慘啊?他只是找人畫個畫而已吧。”
這少女一身華麗的绫羅綢緞,圓圓的臉有點嬰兒肥,鼻子哭得紅通通的,圓圓滾的大眼卻因淚水的洗刷而顯得更加清亮。久安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