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煙花,晚霞,盛夏,和他
二零二零年, 京南大學開學一周後的某個深夜。
煙瘾上頭的梁子源跑去陽臺上點煙,這邊打火機還沒點上,視線就被對面樓的火警警報吸引。
穿過片片石楠樹的黑影, 女生宿舍燈火通明,紅色燈光閃爍,發出刺耳的響聲。
剛剛睡醒的梁子源以為自己在做夢,有些發懵的揉了把眼睛。
……什麽情況?
與他同樣風中淩亂的,還有他身上僅剩的那條花褲衩。不一會兒,他反應過來,殺伐果斷,掐斷了煙, 推開陽臺的門,朝宿舍裏面喊。
“卧槽卧槽, 快快快,517全體集合, 快到陽臺來。”
少年的聲音很響、中氣很足,很快,引來不小的牢騷和不滿。
最先應聲的是魏浩成, 一個染着紅色頭發的暴躁哥。
暴躁哥一腳踢開毯子, 從床上彈坐起來,朝下面飙髒話。
“媽的, 梁子源你他媽大半夜抽什麽風。放着裏面空調不吹,跑到陽臺吹熱風?還他媽叫全宿舍一起?腦子有坑?”
好心沒好報,梁子源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被罵的狗血淋頭,下意識的小聲反駁,“你懂屁啊你,”
他白了魏浩成一眼, 接着順手把煙丢進垃圾桶,“快點下來啊,”
而後,他又瞄了一眼床上一動不動的另外兩人,繼續說,“記得把馬盛安和程崎也叫出來啊,這種活色生香的場面可是幾百年難得一見,到時候要是錯過了,可別怪兄弟沒叫你們啊。哼哼。”
話音落下,魏浩成當即像是被強灌了一罐紅牛,瞬間提神醒腦,一躍下床。
血氣方剛的少年,總容易把“活色生香”和一些叫人想入非非的畫面聯系在一起,興奮的嚷,“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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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這一聲聲猩猩求愛似的叫聲,睡在他旁邊的男人直接被吵醒。
程崎單腿屈起,手肘撐在膝蓋骨,另一只略顯煩躁的搓了一把短發,“你們兩個好吵。”
魏浩成是四川人,性格豪爽,愛開玩笑,見新室友的起床氣這麽重,只得發出“嘿嘿”的憨厚笑聲,笑着把矛頭指向門外的梁子源,“這不怪我啊程崎,這得怪梁子源,是他起的頭。”
他倆這麽一鬧,程崎頓時睡意全無,懶洋洋的扯了一把t恤領口,又看了眼空調上的溫度,他也下床,把溫度調低了些。
與此同時,517最後一位成員馬盛安也被吵醒。他悶聲不吭氣,敢怒不敢言,默默加入大部隊。
走到陽臺的時候,魏浩成一臉驚訝,“呦西,确實活色生香啊!”
梁子源搭上魏浩成的肩,不屑的笑,“那可不,我特麽還能騙你們不成?”
“好兄弟好兄弟,錯怪你了。”魏浩成說。
只見,對面的宿舍樓下,大片女生雲集,穿着花花綠綠的睡衣。夜風吹過,偶有少女發出瑪麗蓮夢露式的驚呼,惹得五樓少年瞪大了眼睛,吹起口哨。
短暫的上頭過後,梁子源悻悻搖頭,“啧,這幢樓的女生質量普遍不怎麽高啊。”
“廢話,“魏浩成打斷他,”大半夜的人小姑娘都素顏,你一單身狗要求別那麽高。”
“……那你這也太不挑了。”梁子源語塞了,拱了一下馬盛安,“馬盛安,這波你頂誰?”
“梁兄,此言差矣,”馬盛安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睿智的說,“且看左邊那個短發穿小熊睡衣的女生。”
順着馬盛安的手指方向望去,梁子源踮起腳,将光溜的整個上半身都探了出去,“我靠,可以啊。”然後,又縮回來,表示友好的拍了一下馬盛安的肩膀,“你小子行,獨具慧眼。”
他發誓自己是在誇馬盛安,只不過這個成語用在這裏真的有點奇怪。
魏浩成嗤了一聲,“就這啊?她旁邊站的女生才是極品吧?”
果然是,因為火警警報的緣故,旁邊的女生甚至來不及更換衣物,破天荒裹着吊帶睡裙。銀色緞面連衣裙,輕柔的托住她纖細的身體,淡淡的月光下,發出月亮般的光澤。
視線上移,是女人白皙精致的鎖骨和削瘦的下颌,在看見她的臉龐時,程崎的身體瞬間僵直。
他死也不會忘記她的臉。
那張高傲,又不可一世的臉。
“你懂了嗎!懂了沒有!我不要你了!程崎!我不要你了!”
耳畔邊突然響起什麽,程崎只覺太陽穴生疼,眉毛擰成深重的顏色,視線卻怎麽也不離開倪清的臉,那張寫滿了高級絕美,也寫滿了滄桑和憔悴的臉。
身後,梁子源還在暗自揣測倪清是否名花有主,下一秒,結果分曉。
遠處,一個留長發的男人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他手裏拿着一件薄外套,親昵的圍在她腰間。
程崎淡漠的盯着二人的互動,嘴角緊抿。
是成卓陽。
“哎喲,人家有男朋友了啊狗子。”魏浩成摸了一下梁子源的頭,幽幽的說,“就是說啊,這麽好看的大美女怎麽可能單到現在啊?不過……對面樓是大四中醫學的吧?果然,學醫的都是大美女。”
梁子源一把打掉他的手,瞪他一眼,“中不中醫的跟你還有關系嗎?反正人都有主兒了。”
這話對魏浩成的殺傷力倒是不大,反觀程崎,這句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紮進程崎的心髒裏。
*** ***
“大半夜突然火警警報,這叫什麽事兒啊。”警報解除後的女生宿舍裏,馮星伊呵欠連天的抱怨走進一樓,經過洗浴間的時候,她和倪清聽見宿管阿姨和蔣萱的對話。
“你在微波爐裏熱的這個……是什麽東西啊?”宿管阿姨問。
蔣萱回答,“……食物。”
“什麽食物?加熱的時候人怎麽不站在旁邊?”宿管阿姨說。
餘光不自覺往裏瞄了一眼,倪清看見阿姨手裏拎着一個焦黃的,長塊狀的,類似玉米的東西,但不知道具體是什麽。
身邊的周韻儀也忍不住往裏探頭探腦,嘴巴裏面小聲嘀咕着,“蔣萱是傻逼嗎?有些東西不能放微波爐裏打。”
倪清淡淡的看了一眼,搖頭,“不知道了,回去睡吧,明天還有早八呢。”
打開宿舍的門,裏面一片明亮,陸依悠哉的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往下看疲憊回舍的室友們,得意的笑,“看,我就說是虛晃一槍吧。”
看着她穩如老狗的模樣,周韻儀犯困似的揉眼睛,“還是你聰明。”她走到樓梯前,脫下拖鞋,一邊爬一邊抱怨,“哎呀上床下桌好煩啊,還要爬上去,累死了。”
陸依笑她身子虛,然後又讓她動作小點。
馮星伊則是和倪清開啓了其他話題,“欸,倪清。你那個推理社的社長現在是不做了嗎?”
倪清跨過宿舍中央的拖鞋,把成卓陽的衣服放在椅背上,“……這不是快畢業了嘛,沒時間。”
“沒時間?為什麽沒時間?”馮星伊不依不撓。
倪清緘默一瞬,有點無語,“……覺得累就不想當了。”
這話不假,她的精神狀态越來越差了。
“哦,好吧。”馮星伊努努嘴,也作勢上床,“那你怎麽不早說呀?我認識個學妹想當社長呢,你早說的話可以直接給她嘛。”
倪清不想回答她了,走到門口,等待她上床,“你們都上去了,那我關燈了?”
“好,關吧。”周韻儀的床簾裏發出聲音。
“嗯呢。”陸依也說。
這話分明是在暗示馮星伊可以閉嘴了,但不知道她是聽不懂還是硬要說,躺在床上之後,小嘴依舊唧唧呱呱個不停,“對了對了,你們知不知道20級的那個新生啊,長得巨帥的那個。”
沒有人理她,但她還是要說,“好像是機械工程系的吧。”
“你們肯定知道的!他真的很帥!”
“誰呀?”周韻儀好奇的問。
“他都不住校的,每天自己騎摩托來上課,我靠,真的帥爆了。而且那車我打聽過,至少也得五十幾萬。”馮星伊越說越激動,把頭從床簾裏探出來,差點兒吓到正在上樓梯的倪清。
看見倪清,她又嘆息一聲,拉上床簾,“唉,不過他手上好像戴了女生的頭繩欸,大家都在猜測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哦。”倪清的嘴角抽搐了幾下。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憎惡馮星伊的嘴唇,她恨她的活潑,想把她的嘴巴撕碎、喉嚨掐斷。
她覺得她好吵,真的好吵。
可是剛上大一的時候,倪清對她的感覺分明還不是這樣的。
誰也沒注意到,少女離開北城後,逐漸畸形、病态的心理。
“所以你們到底見過他沒有?”即使到了床上,馮星伊也忙個不停,一邊問,一邊做起光子嫩膚。
緊接,一聲“滴滴”聲後,整個天花板都被她的光子嫩膚儀照成血紅。
像恐怖片。
倪清心裏翻了個白眼,板着臉,戴上眼罩和耳塞。
她的左手枕在腦袋下面,右手裹緊被子,雙腿蜷縮,明顯是不想搭理馮星伊的狀态。
可是,對話仍在繼續。
“還真的沒有耶,把我說好奇啦,到底有多帥呀?”周韻儀眨眨眼。
“哎喲,根本沒法兒用語言表達出他的帥好嗎?這樣,反正他們過幾天要新生軍訓,到時候我帶你們去看他。”馮星伊說。
“好的呀好的呀!”周韻儀拍手叫好。
馮星伊又說,“不過提前說好了,要是他沒女朋友的話……嘿嘿,到時候可一個都別跟我搶。”
……
很快,在馮星伊和周韻儀的你一言我一語中,倪清意識昏厥,進入夢鄉。
她不是一個經常做夢的人,哪怕是做了夢,第二天也會忘個一幹二淨。
但那天夜裏,她清楚的夢到了煙花,晚霞,盛夏,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