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想到他

倪清原以為第二天會因起床失敗而翹課, 徹頭徹尾的翹課。

卻是沒有。

前一天夜裏,她睡得出奇的安穩,睡眠助手顯示, 她的入睡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并且沒有出現醒來的跡象,因此榮獲92分高分。

距離上課十五分鐘前,倪清已經坐在教室裏,等待老師的到來。

白皙纖細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來劃去,她撐着腦袋,仔細閱讀完整個睡眠報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逼仄的空間逐漸被陸陸續續趕來上課的學生們填滿。

空氣裏也随之充斥着早餐的香味, 豆漿、雞蛋、油墩子、醬香餅的氣味混合在一起,蠻誘人。

可有人不這麽想, 比如坐在後排的馮星伊正捏着鼻子叫喚,“好臭。煩死了這群傻逼為什麽要把早飯帶到教室吃啊。無語。真把教室當自己家啊。笑死。”

想着遲到的陸依和跟班周韻儀之中, 總會有一個接她的茬,倪清索性沒回話,假裝聽不見似的趴在窗邊, 看窗戶外面風吹樹葉的景色。

蔚藍的天空, 密匝的街道,騎車的青年, 大片的梧桐……當梧桐葉閃過窗邊,她驚訝的從玻璃窗上看見成卓陽的倒影。

但是,這份好奇并不足以叫她主動開口詢問他一些問題。

陡然想起什麽,倪清這才坐直身子,轉頭,凝視着他, 直到他看見自己,走過來,她才若有所思的問,“成卓陽,你今天是不是滿課?”

“是啊。”成卓陽在她身邊坐下,驚喜于她對自己的課表感興趣,偏頭問,“怎麽了麽?”

倪清緩慢的眨眼,“我,那個……忘記把你昨晚給我的外套帶過來了。”

啊……還以為她發現……

成卓陽啞然失笑,把背包塞進桌洞,“就這事兒啊?沒關系。你晚上給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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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應該已經到家了。”倪清看着他的眼睛。

“是哦,”成卓陽作恍然大悟的表情,摸了摸下巴,“今天周五,你就早上一節課。”

氣氛沉默一秒,成卓陽繼續說,“可惡,我這個天天滿課的男人眼紅了。”

倪清一愣,終于意識到什麽,“說的是哦,你為什麽會來上周五的外語通識?”

她終于發現,他暗自叫好。

不會膚淺的回複她“因為你”這三個字,更不會冗長的回複她“因為想你,想一大早就見到你,所以在改選周換課了”。

這四年來,他試過無數種表白的方法。

有直接的,有委婉的,有別出心裁地,甚至還有油膩的,不過,這些表白,無一不被倪清拒絕。

其實他心裏也清楚,被拒絕的從來不是表白的說辭,而是表白的人。

猶記得最後一次,倪清左思右想很久,最後憂心忡忡的警告他,二人之間還是別再有來往了。

是他死皮賴臉的說自己以後會把她當朋友,好朋友,這才挽回了局面。

所以,他不做暧.昧的回複,讓她自己猜,“昨晚沒着涼吧?”

倪清搖頭,“沒有。”巧妙地再次把話題轉向外套,“多虧了你的外套。”

“你中午在哪吃?”成卓陽只好接茬兒。

“去園區的全家随便買點東西吃吧。”倪清漫不經心回答。

“那我跟你一起去,你先回宿舍把衣服帶給我?”誰能拒絕一次和她見面的機會?反正不見白不見。

倪清點頭,“可。”

打開課本,成卓陽随口一問,“你怎麽回去?地鐵?還是你爸來接你?”

換來确實倪清晃神的回答,“我等朱……車來接我。”

朱圍的名字,和她複雜的原生家庭一樣,是刺喉的字眼,是22歲少女見不得光的秘密。

之後,上課鈴響,二人的話題也戛然而止。

*** ***

中午十二點。

倪清理好行李箱,走進全家。琳琅滿目的貨架上,她挑了一個三明治,一杯酸奶,又要了份關東煮——加了千葉豆腐、牛筋丸、白蘿蔔、海帶結和雙倍湯汁。

結完賬,她一手拿着三明治和酸奶,一手捏着紙杯,低頭往外走,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生怕把湯給灑了。

正午溫度很高,就連吹過來的風裏都仿似帶着火星,灼的人手疼,剛下鍋的食材泡在沸騰的湯裏,燙手的很,倪清的注意力全部投放在它上面。

豈料,在自動門打開的時候,腦袋結結實實的撞到一個硬挺的胸膛。

溫暖的肉桂香混着馥郁的橡木苔藓香。

有一瞬間,她又想起昨晚出現在她夢中的那個人。

迅速擡眼,卻沒見到想見的人。

失落藏在心底,倪清眼裏的星星升起來,又墜下去,她沒什麽情緒的道歉,“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被撞到的魏浩成看起來完全不生氣,“啊……沒事的沒事的。”

他象征性的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認出了對面的女孩就是昨天晚上他們宿舍票選出的最好看的妹子。

不過,他現在沒空和她搭讪,畢竟,電話那頭的祖宗難伺候,聽到他把妹的話,說要從電話那頭伸出一只手掐死他,他都信。

走到盒飯的冷凍櫃,魏浩成俯身下去,先給自己拿了個照燒雞排飯,剛要開口問程崎拿什麽,只聽電話那頭聲音冷冷,“你撞到誰了?”

“哦,你聽到了啊。”魏浩成直起身子,“是昨天咱看到的那個漂亮妹子,你說巧不?怎麽會那麽巧。你說,我和她是不是有一段緣啊……”

說着說着猛男嬌羞起來,魏浩成的紅毛上冒着泡泡,眼神也随着倪清的身影飄向門外。

門外面,倪清正在把外套交還給不知何時出現的成卓陽,魏浩成掃了一眼成卓陽的臉,又收回目光,重新放在貨架上,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悻,“哎,可惜人家跟男朋友感情好着呢,來全家買個東西都有男朋友等着。”

他自顧自的說着話,全然沒注意到電話那頭的人已經緘默很久,魏浩成以為信號不好,把手機遠離自己,又靠近耳朵,“喂,程崎?……程崎?崎哥?”

熱烈的攻勢下,确實換來程崎的回答,僅簡短的兩個字,“……挂了。”

随即,耳邊傳來“嘟嘟嘟”的忙音,魏浩成看看手機屏幕,又看看貨架,嘴巴張成了“O”字型,“不是大哥,你……”

明明是你要來全家買東西,要買什麽又不告訴我,什麽嘛,真是莫名其妙。

*** ***

眼前一陣煙散過,離大學路不遠的十字路口,一輛純黑的凱迪拉克張揚的掀起一陣塵土。

面對此情此景,倪清見怪不怪的坐上後座,行李箱沒有刻意放在後備箱,反正是小型的,不占地方,于是她把它放在腳邊。

知道今天天氣熱,朱圍特意給她備了冰鎮的柳橙汁。

“扶手盒裏有橙汁,吸管在旁邊。”

“哦。”她應聲,挑了一支符合橙汁的橘色吸管,插進去,咬住,很聽話的,小口小口的嘬了起來。

細微的吮吸聲被車載音樂蓋住,音響裏在放庾澄慶的《春泥》:

“那些痛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裏。

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朱圍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溫柔的問,“想要什麽回禮?”

朱月栀最近鬧脾氣,晚上總是不願意回家,今天朱圍公司有事,便請倪清幫忙去學校接一下孩子。

倪清知道他在看她,頭靠在車窗上面,看地上倒退的光圈,悶悶地說,“你送我回家,這就是回禮了。”

他不可置否,笑笑說,“今天怎麽願意讓我送你回家了?”

“……懶得坐地鐵了。”她保持之前的姿勢沒動。

看似合乎常理的回答,但二人心裏都清楚,這不是必要條件。

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存在聯系,更不想讓父母看見自己和一個四十出頭的老男人有來往。

朱圍是和她完全一樣的人,心思細膩、溫柔,同時,也非常高傲,能忍。

當然,也有和她不同的點,比如:不記仇。

或者說,是懶得戳穿一個二十出頭小姑娘的謊話。可能他覺得看她苦思冥想着如何用拙劣的伎倆騙人,是件再有趣不過的事。

他用符合年紀的語氣教導她,“這樣子……偶爾懶一次可以,學習上可別這麽馬虎哦。”

倪清看他一眼,“明白。”

“小栀晚上幾點放學?”

“三點半。”朱圍說。

“哦。”她看了眼表,已經快兩點了,“那你待會兒把學校地址和你們家的地址發給我。”

“好。”

蟬鳴附和着下午兩點的熱浪,車裏空調溫度打的适宜,倪清很快有了睡意。

“嗡”的一聲,一輛黑色的重機摩托進入視野,困意跟着煙消雲散。

男人跨坐在車上,身子前傾,微微弓着背。

他上身穿着皮革,戴着頭盔,于風馳電掣之間,充滿惡意和競争性的,超了朱圍的車,少年經過時制造出很大的噪音,聽起來像是故意的。

好在朱圍并不放在心上,他看了一眼車上的人影,搖頭,笑着說,“現在小年輕哦,一個個年輕氣盛,開車這麽快遲早出事。”

可倪清沒聽進去。

她盯着那人的背影出神。

太奇怪了,她最近總是想到程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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