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忍無可忍

雨, 沒有停下的意思。

成卓陽走後,倪清渾渾噩噩的往前走。第一次,她覺得學校裏的路好長, 怎麽走也走不到盡頭,甚至,她連盡頭在哪兒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她又來到草叢邊,此刻,人群已經散去,一派祥和寧靜的氣氛裏,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她妄自虛構出來的, 可惜,衣服上的污濁沒有被一并沖刷, 時刻提醒着她歷歷在目的過往。

緩慢的蹲在草叢前面,倪清故意沒有拿傘, 任由雨點淋濕自己的身體。

慘白的手指探入草叢中央,倪清費力的将手腕伸進草叢深處,四處翻找丢失的項鏈。

黑發女人随手一扔, 倪清只記得個大概方位。加上方才人流量巨大, 場面混亂,現在要想找回項鏈, 簡直如大海撈針般困難。

但是,她不想放棄。

潮濕粘膩的泥土糊在手上,鑲進指甲裏面,難受的很,這些都沒有成為她的阻礙。她将整個身體都陷進草叢裏邊,一手撐在地上, 另一只撥開紮手的樹杈,小心翼翼地,不肯放過眉目所及的每一個角落。

找不到,

哪裏都沒有。

地上的泥土被雨水一遍遍沖洗,且剛翻找過的地方又成為嶄新的領域,一遍又一遍,循環往複,倪清從草坪的最左邊找到最右邊,又從最右邊找到最左邊,即使找得指腹生出老繭,找得腳趾被雨水浸沒發泡,還是沒能尋到那條項鏈。

倪清急得想哭,手上動作不減。

很久之後,手指不知道碰到什麽,被割破了皮,鮮紅的血洇出來,與白皙的手指形成強烈對比,宛如一朵恣意盛放的惡孽之花。

“嘶。”倪清倒吸一口涼氣,縮回手,條件反射叫出了聲,“好痛。”

她才意識到。

有些東西,丢了就是丢了,永遠都找不到了。

Advertisement

她把程崎送她的禮物弄丢了。

找不回來了。

苦笑着跌坐在地上,倪清低着頭,咬緊嘴唇。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只是她的眸子裏,世人能看見無盡的破碎與悲涼。

“你在找這個嗎?“

黑色的雨水浸到腳邊,突然停止,黑色的傘下,少年将傘撐在倪清身上,居高臨下看着她,白皙的手指上面,挂着一條項鏈。

倪清擡起頭,瞬間瞪大眼睛。

沒錯,那是她的項鏈!

錯開吊墜,她看向來者的臉龐,想要道謝。

可就在她看見程崎那一雙淡漠的深情眼時,她不可抑制的恢複了平日裏高傲的模樣,“嗯,是我的。麻煩你還給我。“

她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在看見愛人的時候,将愛惜的、珍貴的羽翼全部收緊,周身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過的防備模樣。

她讨厭被人看見自己軟弱的樣子,尤其是程崎。

原因不詳。

那個時候,程崎還在想着如何不留痕跡的安慰她。

說實話,他挺直的,不會安慰人,不動聲色的看了倪清很久很久,他才想到一句,“想哭就哭吧,我會一直在你身後。”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不好,嘴巴張開又合上,繼續思量起不對她造成二次傷害的措辭。最後,文鄒鄒冒出一句,“忍無可忍,便無須再忍。”

無奈倪清聽不懂他到底要說什麽,硬生生把他嗆了回去。

“你也是來看笑話的?”憶起他對她做過的種種,倪清冷眼相向。

“……你是這麽想的?”男人一頓,皺眉。

“那不然呢?”倪清面無表情的與他對視,“非常抱歉,讓你失望了,這麽點小事,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千百種方式中,她總能找到最容易激怒他的那一種。

一言不發的舔了下後槽牙,程崎将項鏈反手握在掌心,改口道,“是麽?”

收攏的眼尾裏泛着寒光,他冷笑說,“我還以為當時離開我是有更好的選擇,沒想到是做別人的小三?”

果然,他都知道了。

果然,他就是來嘲笑她的。

倪清深吸了幾口氣,陡然間笑起來,“是啊,我就是做別人的小三,我寧願做別人的小三,都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最後幾個字被她咬得很重,分明是在故意往槍口上撞。

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他們之間的愛情從來都只有戰争,沒有和平。

漆黑的眸沉了沉,程崎将她的強顏歡笑看在眼裏,心中隐隐作痛。

他淡開視線,輕飄飄說,“你有本事。”

她的心髒“咯噔”一下,禮貌性回答,“謝謝誇獎。”

他似乎不滿于她的灑脫,垂臉,死死盯住她的眼。

寄希望于從她的眼中窺探出一絲她還愛他的痕跡,程崎一字一頓的問,“既然你這麽有本事,又何苦執着于我送你的項鏈呢?”

倪清不說話了。

她迅速低下頭,莫名有點想哭的沖動。

因為害怕自己帶着哭腔的聲音露出馬腳,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謹慎起來。

親愛的上帝,如果你真的存在,可不可以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呢?

倪清在心中暗暗祈禱。

即使我從頭到腳都配不上他,但是,在我們朝夕相處的每一天中,我還是貪婪的希望,能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縱使不是完美的,至少也該是幹淨的、堅強的。而不是現在這樣……

她将腳往身子這邊縮了縮,心說着,

所以,可不可以讓程崎快點走呢?

因為,我的眼淚真的快要忍不住流下來了。

我不想讓他看見我哭。

上帝存在與否尚且不知,倒是程崎,像是聽見了她的心聲,随着禱告完畢,男人“啪”的一聲,将什麽東西丢在地上,轉身離開。

倪清看過去,是項鏈、一把雨傘和一盒創可貼。

*** ***

拿回項鏈,倪清給朱圍發了不止一條消息,質問又或者是詢問現在是什麽情況,結果可想而知,全都石沉大海。

雖然難以置信,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朱圍是個騙子,他有老婆,有孩子,還假裝單身,妄圖欺騙倪清和他結婚。

最終,朱圍沒有偷走倪清的心,卻成功臭了她的名聲。

昏昏沉沉到中午十二點,倪清回到宿舍門口,來回踱步,徘徊着不敢進去。良久後,她才鼓起勇氣,掏出鑰匙。

就在鑰匙插.進門鎖的前一秒,她聽見室友們的談話,是關于她的,并且,不是什麽好詞。

“我覺得不是真的啦,倪清怎麽可能做小三啊。”是周韻儀的聲音。

倪清動作一頓,像被摁下了暫停鍵那樣,屏住呼吸。

接着,陸依的話也悉數傳入耳中,“我也覺得不像,看她平時清心寡欲的,大學四年連段戀愛都沒談過,合理分析下來,應該不是真的。”

“馮星伊,”陸依叫馮星伊的名字,“你是不是聽錯了?”

“怎麽可能聽錯啊?”被叫到名字的女人情緒激動,“全校幾萬學生都陪着我聽錯?”

“嗯……”周韻儀的表情犯了難,“但我還是不信倪清會做這樣的事。”

“傻丫頭,”馮星伊敲了下她的腦殼,有理有據的說,“拜托你們用腦子想一想好不好?表裏不一的人多的是。”

“但是倪清想談戀愛的話,為什麽不同意成卓陽呢?傻子都看出來他喜歡她。”陸依雙手抱胸。

馮星伊用鼻腔發出冷哼,“那女的不是說了麽,她老公有錢,送倪清的項鏈都是十幾萬一條的上等貨色。”

“成卓陽算個什麽東西啊,就是一普通大學生而已。估計她就是一邊釣着成卓陽,一邊跟有錢男人上床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呗。”

“她這種人我曉得的,平時裝的人五人六,真放到背地裏比誰都騷。”

門外,倪清面無表情的聽完整段對話,一言不發了一陣子,她把鑰匙丢進口袋,“篤篤篤”三聲,敲響了門。

“請進。”馮星伊說。就在倪清推門進來的那一刻,她嘴角抽搐了幾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倪清,你、你沒事吧?我們都很擔心你。”

倪清走過她,“還真沒看出來。”

冷冰冰的語調就像是無情無緒的人工智能。

馮星伊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那個女人說的話都是假的吧?我們宿舍的人都不相信。”她跟在倪清屁.股後面,趁着空子給周韻儀和陸依使眼色。

周韻儀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們都很擔心你。”

聽到這話,倪清也沒點破,她安靜的打開衣櫃,想着先把髒衣服換了。

畢竟,事情鬧得這麽大,輔導員的電話可能馬上就要打過來。哦不,不僅是輔導員,就連她的家長估計也要來學校喝茶。

不解風情的馮星伊還在叽叽喳喳,“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是不是輔導員讓你退學啊?”

太陽穴跳了一下,倪清的動作停了停,沉默着換好衣服,慢條斯理的模樣讓馮星伊誤以為她是破罐子破摔,承認自己和老男人有染,口不擇言道,“還是你要去找那個男人……”

說時遲那時快,話沒說完,倪清扣好最後一顆紐扣,轉身,一腳将馮星伊踹在地上。

程崎教她的,忍無可忍,便無須再忍。

“你……”摔倒在地的馮星伊似乎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瞪大了眼睛看她,“你這個婊.子幹什麽啊?”

尾音落下,倪清閃到她面前,粗暴的将髒衣服塞進馮星伊嘴巴裏,任由她嗚嗚的說不出話,“你他媽不說話能死啊?”

倪清的眸泛猩紅,死死盯住馮星伊的嘴唇,“你說你這張碎嘴子到底要吵到什麽時候?別人不發火你就拿別人當病貓是不是?逼逼賴賴。宿舍整天就數你話最多,不說話的時候嘴裏還要哼哼唧唧的唱歌,不是,大姐。你真拿宿舍當家啊?笑死,我婊?我婊你媽。你他媽才是宇宙無敵最賤的臭.婊.子,長舌婦。”

發洩完畢,在三個人錯愕的目光中,倪清松開馮星伊,而後,“嘭”的一聲,砸上了門。

可是,她什麽都沒有,現在離開了,又能去哪裏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