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是我

如倪清所料, 這件事情迅速引起了校方重視。沒到下午,輔導員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叫她去辦公室一趟。

沉浸在迷茫的氣氛裏沒緩過神, 倪清無意識地邁動雙腿,朝教學樓方向走。

正好是下課時間,來往的行人說說笑笑,走走停停,歡聲笑語在這一刻變得格外刺耳,倪清總覺得,他們在偷偷議論着自己。他們和馮星伊一樣,在說她下賤, 說她倒貼,說她是有媽生沒爹教的廢物。

臆想到這兒, 倪清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她感覺渾身不舒服,不自覺加快腳步。

可是, 越往前走,就越靠近教學樓,人就越多。這裏的每個人、每張嘴都在說話, 每句話的每一個字都變成了一個音符, 接着,音符化為根根利箭, 精準無誤的紮進倪清的肉.體,這是比身體上的疼痛來得更加煎熬的,精神上的摧殘。

流言蜚語追趕着她,她想逃都逃不掉。

忍痛拖着疲憊的身軀,走進電梯,面對人滿為患的逼仄空間, 她實在沒忍住,沖着身後有說有笑的男女大叫道,“吵死了,閉嘴。”

而後,過去一秒鐘,她意識到自己唐突的做法,灰溜溜下了電梯,“不好意思。”

其實,倪清也知道,這個時候的她,在旁人眼中可能像個神經病,但是她好像生病了,實在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行為。

一路狂奔到辦公室,倪清摸着劇烈起伏的胸腔,待呼吸平靜一點之後,敲響了門。

導員已經向黑發女人詢問過事情經過,讓倪清來,是想讓這個故事更加具體一些。倪清如實的說:自己和朱圍在溜冰場結識,成為朋友,期間沒有任何越軌之舉。

思來想去,導員實在不懂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麽會想和大叔做朋友,深究原因,倪清卻不再說話。

談話就此結束。

“這樣吧,因為這件事情鬧得比較嚴重,所以院領導和你的家長等會兒也會來。你先在這裏稍微坐一會兒,等人來齊了我們移步大會議室,好嗎?”

她沒權利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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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分針一圈一圈轉過去,等到第二個小時的時候,辦公室迎來第二位和第三位客人。

在看見客人面目的時候,輔導員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你們怎麽來了?”

他站起來,走到妻兒身邊,随着他走向的方向看過去,倪清看見一位穿着樸素的女人,是他老婆,女人拍着小女孩的背,微微笑着,“我帶女兒來看看你怎麽還沒下班。”

“有點學生事務要處理。”輔導員走近些,撓頭,有些憨厚的笑。

“沒關系,”女人和善的看了一眼倪清,又繼續看輔導員,“我們等你一起回家。”

小女孩也一搖一晃的鼓起掌來,“等,帕帕,一起回家。”

她說話斷斷續續的,應該是牙牙學語的年紀,明明詞都吐不清楚,她還是要說,“帕帕。“

她在叫爸爸,但是口齒不清,“帕帕,帕帕。”

“帕帕,要抱。”

不一會兒,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走到輔導員眼前,乖順的張開雙臂。

輔導員臉上的笑容展開,把她抱起來,靠在肩膀上,“抱抱抱,爸爸抱。”

就這麽淡薄的看着一家三口親熱團聚的場景,倪清遲緩的轉回頭,不知不覺中,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她擡手抹一把泛紅的眼尾。

煩死了,怎麽又有沙子進到眼睛裏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倪政沒來,向敏君來了。擔憂的面容,讓她顯得更加蒼老。且剛從超市下班,她連工作服都沒來得及脫掉,就十萬火急的趕來學校。

“老師好,請問現在是什麽狀況啊?“

輔導員一五一十跟向敏君描述了今早發生的事,接着,她連話都沒和倪清說,不由分說将手打在倪清身上,“你這死丫頭怎麽回事?“

“給人道歉了沒有?“

倪清板着臉,默默忍受向敏君的毒打,中途沒有說一句話。

倪清想起小時候,向敏君喜歡用衣架抽打自己,可能早就麻木了吧。

在校領導們集體嚴肅的目光下,向敏君逼着倪清,點頭哈腰的賠不是,是她的錯,亦或者,不是她的錯,都成了她的錯。

末了,倪清還是被記了過。

倪清知道向敏君也是為了她好,只是表達愛的方式不對,讓她感覺很痛。

送向敏君離開的路上,倪清低着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而在這一路上,向敏君一直在罵倪清不學好,“你們輔導員說的都是真的啊?“

“你真當人家小三啊?“

“你說說你哦,好好一個小姑娘……“

向敏君也沒想到,倪清會在下一秒暴怒,“我沒有做過!我說我沒有做過!你是我媽!你為什麽不能相信我的話?”

倪清的眼白裏布滿紅血絲,向敏君愣了幾秒,皺眉,“你這孩子還跟我頂嘴是吧?”

向敏君有點喘不上氣,“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你也曉得我是你媽啊,啊?你要曉得我是你媽,你就少跟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好好學習,比什麽都重要。”

“我沒有做過。”倪清只是怔怔地重複,“我說我沒有做過。“

“你沒做過,那你說欸,你跟人家來往幹麽事呢?“向敏君問。

氣氛安靜了幾秒,倪清沖着她大叫,“因為他像爸爸!像我爸爸!像我想象中的爸爸!你滿意了?這下滿意了?我就是想體驗一下父愛是什麽感覺,所以才和他有聯系,起因就是那麽簡單,因為我幫他找到了走丢的女兒。我不懂你們為什麽一定要帶着有色眼鏡看我,我是死刑犯嗎?還是,我是謊話精?你們沒有一個人相信我的話!沒有一個!”

伴随着最後一個音調落下,向敏君明顯呆住了,微張着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激動,倪清深呼了幾口氣,淡淡說,“你走吧。“

”我以後會好好學習,不跟社會上的人來往,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們丢臉的。”

*** ***

說歸說,事實上,倪清并不是這樣做的。

她既沒有回宿舍,也沒有去圖書館和教室。

她在園區的全家買了一些生活用品,毛巾、充電器之類的。然後,提着塑料袋,來到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店,花光支付寶裏剩的生活費,她訂了一周。

頹廢糜爛的生活就此開始,倪清把手機關機,沒日沒夜的窩在酒店不出門,房間內部,外賣盒和泡面桶堆在角落,沒人收拾。

學校老師不點名,所以,她鑽空子,連學校都已經好幾天沒去,

平靜的幾天過去,某一天早上,九點,門鈴突然響了。

昏昏沉沉的從夢中醒來,倪清坐在床上,對着門外大喊,“……不需要客房服務。”接着,她又重重倒回床上。

兩秒後,門鈴又響了幾聲,帶着些許不耐煩和焦躁。

倪清揉了揉打結的頭發,睡眼朦胧的重複,“不需要!不需要客房服務!”

聞聲,那頭沉默了幾秒,程崎低沉的聲音響起,“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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