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節日後,HSEE最重要的三個部門首次組團去了C市,這次的主角是采購部,市場與運營只有他們的老大帶着自個兒的助理參加。
韋恩很親民地都訂了經濟艙,來到休息室外衆人才發現文曉夢連X航的會員都不是。
安哲掏出自己的銀卡朝羅易亮了亮:“幫個忙了。”
羅易翻了個白眼:“你他媽是市場部的總監了,連個金卡都混不上。”說完,他還是向文曉夢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他走。
“我也以為你是金卡了。”韋恩拉着小行李箱,走到安哲身後笑道。
“我讨厭坐飛機。”安哲輕輕回答,跟在羅易他們身後走進了休息室。
韋恩看着安哲的背影,有點挫敗。
這是文曉夢第一次出差,還是坐飛機,有點小小的興奮。
“給你老板泡杯咖啡吧,沒咖啡他早上醒不來。”羅易低頭看着文曉夢,語氣嘲諷:“你看他那樣兒,估計早飯也沒吃。”說完,他就自己打面條去了。
文曉夢有點不知所措,來公司快一年了,這是大BOSS之一的羅易第一次跟她這麽近距離說話,她剛才全身都僵住了。
不過文曉夢的性格就是很乖,她乖乖地走到咖啡機面前,準備乖乖地給老板泡杯咖啡,還要乖乖地給老板拿點吃的東西當早飯。
其實很早以前她就感覺到了,羅老板和她的老板,關系并沒有大家看起來的那麽差,他們雖然在會議室裏拍桌子吵架,但是會議結束後總會結伴去吸煙室抽煙,一路上還有說有笑。
也許這就是HSEE吧,再怎麽掐架,他們也不會為了那點個人情緒分開。
估計這是韋恩第一次坐經濟艙,所以他高估了自己,X航這種非常節約空間的座位安排讓他的腿都伸不直。最後,忍無可忍,在安哲的勸說下他換到了頭等艙。
安哲的身邊就空了下來,像他此時的心情一樣。
有一段時間,他經常坐飛機出差,一個星期三四次,那個時候他的人比較沉默,不愛說話。所以,他就把許多自己想說的話寫在登機牌上,因為在那個小小的空間中,沒有其它事物轉移注意力,他就變得非常愛胡思亂想,想過去的,反反複複,他用一種對情人說話的口吻寫着最近的事情,訴說着羞恥的愛語,無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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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将來有一天,他們能一起翻看這些登機牌,那個時候他會笑着說:“看,我一直想着你這頭豬,沒出去不三不四,你呢,你對得起我麽?”
可惜,這些都是他的白日做夢。
在登機牌集滿半個抽屜時,他看着它們,麻木了。然後,他用一把火燒了它們,就像要把那些思念燒得一幹二淨。
沒有了痕跡,仿佛就能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過。
飛機落地時,不知為什麽,安哲的眼眶又習慣性的有點紅。
他吐了口氣,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
HSEE的C市總部為韋恩一行人安排了接機,一水兒的GL8,即能裝人也能裝行李。
安哲一下飛機,呼吸到C市潮濕的空氣,他的心情就煩燥起來,有懷念,有心動,有郁悶,有壓抑,有悲傷……,讓他簡直想立刻回頭買機票離開。
“安哲,怎麽了?”韋恩靠近安哲,發現他的臉色蒼白,關心地問道。
“有點累。”安哲的語氣疲憊,走過韋恩,率先上了車。
這時,不知從哪兒飄過來熟悉的歌聲:“誰能夠代替你吶,趁年輕盡情的愛吧,最最親愛的人啊,路途遙遠我們在一起吧。”
很老的一首歌了,但是年輕時為它沖動的記憶似乎還留在這具身體裏。
安哲坐在位置上,無力地閉上眼,耳邊依稀還能聽見自己十年前的怒罵:“200X最大的謊言!”
“酒店訂了嗎?”車開了十幾分鐘後,安哲突然開口懶懶地問道。
“和平賓館,去XXX大街走路十分鐘。”韋恩笑着:“晚上吃完飯,我們可以出去走走。”
“這個價位住四星級可不值。”安哲覺得韋恩又亂來了,只為了它的地段不錯,好逛街嗎?
“嗯,所以我們要兩人一個房間。”韋恩解釋道。
安哲突然睜開了眼,看向韋恩,無聲地詢問着。
“我們兩個一個房間。”看出安哲的不滿,韋恩又補充了一句:“出差經費有限。”他側過頭,不再去看安哲,有點兒逃避的意味。
大概過了四十幾分鐘,安哲韋恩一行人來到HSEE的C市總部,他們先和當地的同事們一一見了面,又開了個會,最後大家一起吃的晚飯,算是為他們接風了。
回到酒店時,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安哲走進房間,一放下行李就去了衛生間,洗了把臉,人也跟着清醒不少。
他出來時,發現韋恩還穿着大外套,坐在沙發上,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他的眼光有些灼熱,讓安哲無法面對。
安哲習慣性地去掏煙,低過頭,咕嚕了一句:“不是說出去逛逛嗎?”
等了好久,韋恩才站了起來,說了聲好。
話落,安哲就搶先打開門,走了出去。
出了酒店大門,一左一右,韋恩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
“跟我走吧。”安哲點燃煙,夾在手指間,向右邊走去。
“你對這裏很熟?”韋恩把雙手放進兜裏,有些興奮地走在安哲旁邊。
“還好。”其實安哲心裏想說:閉着眼我也知道該怎麽走。
“對哦,我聽羅易說你在這裏讀的書。”似乎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韋恩的語氣有點歡快:“羅易說每次吵架都吵不過你,因為你的學歷比他高,你是博士,他才一個三流本科畢業。”
聽了這話,安哲笑了笑:“他吵不過我是因為我也熟悉他們銷售那一套。”
“為什麽?”韋恩疑惑地看向安哲,對方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緩緩回道:“我在羅易手下幹過銷售。”
安哲熄滅了煙,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到XXX大街上,燈光亮同白日,還剩下不少人流。
“我剛到A市時,非常需要一份工作,博士的學歷并不能幫我多少,我需要錢需要吃飯生存下去,所以我隐瞞了學歷去HSEE的超市當了個銷售。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那些人,穿着黃條的工作服在超市裏擺貨,等待顧客咨詢,聽他們抱怨。
我幹了快兩年,直到遇上馬丁。
那個時候馬丁在HSEE跟個透明人一樣,沒人願意搭理他,他叫不動銷售的人也叫不動采購的人,可我認為他的想法是對的。所以他來商場時,如果叫到我,能幫我都會幫。慢慢的,他可能覺得我這個人好用吧,一來商場就找我,我們也漸漸熟了起來。後來等市場部擴張,他就把我弄了過去。
馬丁這個人非常維護下屬,他說安哲啊,你能力是有了,但是學歷不夠,做到中管沒問題,再想往上走,在HSEE就有點難了。然後我就告訴他,我已經讀書讀夠了。”
“後來馬丁就把你調去做他的助理了?”
“嗯,然後是現在Ava的位置,等他去香港後就把我弄到他的位置上了。我一直很感謝馬丁,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韋恩深吸口氣,心情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得回道:“不管怎麽說,也是你自己能力的證明,否則馬丁不會注意到你,也不會一直提拔你。”
安哲笑了笑,他沒有去看韋恩,雙眼一直直視着前方,有點感概地說道:“這個社會上像我這樣的人很多,但是馬丁這樣的,鳳毛麟角,你不懂。”
韋恩的确不懂,他沒經歷過,也不了解那些處境。
安哲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的語氣變了變,接着說道:“馬丁在的時候,我們一睜開眼就是工作,一直到睡前還在回郵件。我們每天睡不到五個小時,手機24小時都開着。”
“不累嗎?”韋恩有點驚訝這種緊張的工作狀态。
“不累,尤其是看到HSEE的報表,增加的數字時,很痛快!可惜呀可惜,這兩年松懈下去了。”松懈的原因不言而喻,安哲并不想多說什麽,畢竟是韋家自己的家務事。
“那兒,有名的小吃街。”安哲停住了腳步,望向右側。
“還有這麽多的人啊!”韋恩驚嘆了下:“我們過去嗎?”
“你去吧。”安哲又開始抽煙:“我讨厭人多吵鬧的地方。”
“那我也不去了。”韋恩的語氣不知不覺間帶上點委屈。
安哲轉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彼此間沉默了下,突然,安哲擡頭:“那我們上去坐會兒吧,喝點東西。”
韋恩回頭看了下熟悉的紅色字母,點了點頭。
快晚上九點了,這裏沒剩下多少人了。
安哲和韋恩要了兩杯熱飲,坐在窗邊。
“你一直抽這個牌子的煙嗎?”韋恩拿起白底灰字的紙盒,有些莫名的好奇。
“習慣了。”安哲的語氣突然陌生起來,有點冷意,又有點懷念:“抽了十年了,戒不掉了。”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韋恩好像沒有感受到安哲語氣的變化,放下煙盒,擡眼看着安哲,認真說道:“我并不是想幹擾你的私生活,可抽煙影響健康,我們韋家的男人就從不抽煙。”
呵呵,安哲無聲地裂開嘴笑了笑,有點嘲諷地回道:“信不信十年前我比你爸還會養生。”
“那你現在怎麽還要抽煙呢?”韋恩不解:“全公司你和羅易的煙瘾最大,不是在辦公室就是在吸煙室。”
安哲覺得這個問題真他媽操蛋,他不想再繼續,但是看見韋恩認真的眼神,心裏煩躁,最後嬉皮笑臉地回了句:“不想活了呗。”說完,他就轉頭望向窗外,神情冷漠。
韋恩有些氣悶,平複了好久才吐出一口氣,他掏出手機,點開一首歌,這是他一直想送給安哲的。
外面飄起了零星的春雪,随着歌聲響起,安哲感受到許多年沒有過的觸動,他靜靜地聽着,心裏一點一點融化。
這天晚上回去,安哲與韋恩睡在一張床上,彼此撫慰,像是要驅走窗外的寒冷,也或者是自己心中的冰涼。
"If I lay here, if I just lay here, would you lie with me, and just et the world"
(Chasing cars - Snow Patr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