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把妖女獻給天子
邵蓉蓉剛剛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還身處充國,她爹夏陽侯同她母親争論着要把她送帝臺的事呢。
英娘帶着她住進了虞國的宮室,邵蓉蓉看着樣式比自己充國宮室簡陋狹窄數倍的虞國宮室,納悶地拉了拉英娘。
“嬷嬷,這裏不是充國嗎?”
英娘低頭一看邵蓉蓉身下墊着的質地細膩的錦帛,和矮案上一系列用精致銅器盛裝的吃食。
剛才她身下本來墊着普通的麻布,結果這女子立馬撓着皮膚說那布料太糙了,硌得她渾身不舒服,然後又說她吃的東西都得用銅器盛裝,用陶器盛的她吃不下咽。
英娘心想這厮該不會已經很順手将她當作是服侍她的老奴了吧?
“我是你娘,要叫阿娘。”
邵蓉蓉愣了一愣,出乎意料乖巧點頭:“阿娘。”
“···嗯。”英娘聽着自己養了那麽久的女郎終于開口甜軟地叫阿娘,感覺有些羞澀的高興。
永安伯不敢推簾進來,只是隔着簾子,斟酌着道:“你是...充國人?”
邵蓉蓉點點頭:“我是邵氏女。”
邵氏女...永安伯震驚。
原本他以為邵氏一族早已經在蕭狗手裏死光了,只死剩一個邵蓉蓉。
宮裏有些隐秘的傳言稱,帝天子到如今都不肯往後宮裏擺人,是因為心裏由始至終記挂着邵氏那個妖女。
他不信,非要買通寺人往帝天子後宮裏放人,死了十個姜姬都不要緊,他還可以繼續搜羅天下美人往後宮放,只要哪一天帝天子接受了,他們姜氏一族也算在列國中站穩腳步了。
如今這女子自稱邵氏女,而帝天子又對邵氏女子情有獨鐘,這不禁讓永安伯覺得,他的機遇來了。
邵蓉蓉被安排坐上了圍屏高聳的玉軻車,一路由四匹駿馬拉着往殷京方向去。
路過虞國邊界時,那裏有一夥人在起建大型的宮臺建築,英娘紅着眼走上車來。
邵蓉蓉問她怎麽了。
英娘吸了吸鼻子,“我養的那些奴隸...都被當成祭祀物,埋在宮臺的地基下了,聽說帝天子在號召各國給興建慕容廟。”
“可憐天見的,我聽說前朝起建宮臺奠基,一般也只要幾十個生奴當祭品,如今單是慕容廟一堵夯土牆,裏頭就要用累累白骨敲成!六百九十九個奴!一面牆就要用六百九十九個奴!還有宮臺下那些呢...”
英娘在那裏痛訴着,被一旁的老嬷嬷拉着壓下了話。
“噓!不能說帝天子壞話的!”
英娘自然也知道,如今天子殘暴,她剛剛的話若被官家人聽去了,明天就被拖去祭城牆了。
“那個慕容廟...是做什麽用的?”邵蓉蓉皺了皺眉頭,她覺得帝天子好殘暴啊!她有點不想去給他當皇後了。
“慕容廟是...”那老嬷嬷頓了頓,放低聲量道:“聽說天子聽信了一方士之言,在大周境內大肆興建廟宇供奉死後無屍骨入土為安的亡靈,可保亡靈順利輪回,下輩子依舊投生在供奉過它的這片土地。”
“先帝都葬在帝丘,聽說天子生母也已經被移到帝丘了呀,天子他還有何人需要供奉?”英娘蹙眉問道。
“噓!小點聲,我也不知,只知道魂匣裏裝的是位年輕女郎的衣物罷了,天子的事情,我們哪裏曉得呀。”老嬷嬷輕聲道。
快将進入殷京時,在城門處,有人驅逐着一群光着身子的奴隸進入一個大銅鼎。
邵蓉蓉的車輛突然剎停,她身子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出車,幸好英娘及時護住她。不過這一摔,讓她撞歪了圍屏,看見了大銅鼎裏發生的慘狀。
城門處林林總總大大小小放了幾十個大銅鼎,那些奴隸光着身被扔進去,是要被活活澆築熱銅塑像的。
熔融的熱銅從頭皮上澆下,立馬“滋”一聲有滾滾濃煙争先恐後往上蹿,那人沒來得及發出慘叫,一具表情扭曲驚悚的銅像就已經成型了。
車外的随奴看得胃部翻滾,嘔吐不已。
永安伯在隊伍的最前方騎着馬,隊伍被攔截,他的親衛被驅趕,他只好下馬親自同守城将領交涉。
“伯爺請令隊伍在邊上歇息稍停,明日便是陛下定好的往望臺上放銅人的日子,今日這批銅人必須澆築好。”
永安伯覺得被澆銅的奴隸有些看着面孔熟悉,好奇之下問了起來。
“伯爺看的沒錯,前方那幾個便是榮安爵的幾個兒子,陛下先前不是為充國平反,把陷害過邵氏那幾個爵爺判罪,将其家眷收監為奴了嗎?榮安爵家的也在內,明日是望容臺建好的日子,那幾個人須得以伏跪的姿态澆築銅人架上望容臺,那邊還需要七十八尊銅人呢。”
“望容臺?”車裏的邵蓉蓉只覺得這個名字奇奇怪怪的。
這一路上她聽了不少帝臺內那位天子的“殘暴”事跡。
一會兒讓各國諸侯掐好一定數的奴隸,埋入廟臺奠基祭祀,大肆興建“慕容廟”,一會兒建名為“望容”的紀念望臺,甚至在途經別國時還聽過不少帝天子強迫列國把家裏新生女嬰取名為“容”,送進帝臺來照料的事,可把列國諸侯吓得不得不瞞報誕下女嬰的事。
不過也有一些諸侯樂得往帝臺塞人,就像虞國的永安伯。可惜他這幾年裏姬妾替他生下的都是男兒,所以他才不得不将已經長大的女兒往帝臺塞,結果卻被活活弄死。
“七十八...六百九十九...”邵蓉蓉挨靠着車壁,用銅皿裏的甜糕計着數。
一旁的英娘看了有些好奇,問道:“傻閨女你算什麽呢?”
邵蓉蓉一臉驚訝猛地擡頭:“我算出來了,帝天子在擺卦陣祈禱,他在用自己剩餘的命數來換另一個人還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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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帝臺,燕國廣宏伯于帝臺宣光門外運來了一車車珠寶財物。
新周朝複辟以後,沒多久天子登基便頒下一系列旨意,包括興建慕容廟、每年起壇朝西面祈禱、以及要将這段時間列國諸侯顯貴家中所有出生的女嬰送進帝臺。
尋常一些妾室所生的,送來就送來了,但是廣宏伯和其夫人盼了十來年,終于盼來個閨女,自然不願意送進那殘暴天子的宮臺。
本來藏匿得好好的,就因為得罪了旁邊的戟國,被告發了出來,今年春不得不将已經偷偷養了兩歲的閨女送進帝臺。
廣宏伯夫人為此病了大半年,眼見憶女成疾的夫人就要不好了,夫人母族開始用兵指向廣宏伯咽喉,廣宏伯不得不攜重禮進京,希望能換回女兒。
天子的紫聖殿上,列國諸侯雲集,都來參加望容臺的落成儀式。
慕容徹聽完廣宏伯攜禮的來意之後,滿大殿諸侯俱陷入了死寂中,大家都在替廣宏伯捏了把汗。
當朝天子手段殘忍,但并非昏庸無度,前朝奸宦蕭正德當年是死在天子手裏的,天子重掌朝政後,立馬打下西邊數十小國,南邊兇惡的南蠻異族也是被他收複。想跟天子比手腕是比不過的,只得拿上十足的誠意來談條件。
只是,大家顯然也明白,雖然廣宏伯攜來錢財和虎符都相當有“誠意”,但如今的天子顯然有些瞧不上的。
氣氛抑壓了良久後,慕容徹突然讓內侍小安端來個托盤,他将托盤裏那個銀制東西兜臉往廣宏伯一砸,砸得他左側臉立馬多了道血痕。
廣宏伯撿起來一看,發現是小閨女滿周歲時給量身打造的銀制“長命項圈”,項圈是貼身造的,如今這項圈竟然出現在這裏...
廣宏伯一想到閨女大概已經遭遇不測,不禁悲從中來,偏偏又發作不得,只能憋屈地哭着哀求道:“臣鬥膽懇請...陛下歸還小女的遺體...臣...領回燕國好生安葬...”
他想了想,又哽咽道:“若是...沒有的話,臣把衣裳領回留個念想也行...”
一衆使臣看見此情此景,想起自個也有這幾年剛出生的閨女送進帝臺,不禁有些狐死兔悲,氣氛愁雲慘霧。
“廣宏伯說什麽呢?燕國小劉姬日前在陛下的藏容殿,淘氣打碎了裏頭一個青釉缸,拆了小劉姬的長命項圈是作懲戒之用的,小劉姬如今尚在太安宮,毫發未損呢。”
小安得了慕容徹的眼色示意,上前解釋道。
廣宏伯大吃一驚,據聞天子的藏容殿裏頭每一件物品都是天子的寶物,雖然不知道裏頭藏有什麽,但據說宮中守衛最森嚴的地方就在藏容殿,那麽他才兩歲多的小女兒到底是如何進去的呢?
“臣謝陛下隆恩!!”
廣宏伯拈了拈項圈,發現側面果不其然有道不起眼的裂縫,籲了口氣立馬額頭重重磕地謝帝王不殺之恩。
慕容徹冷冷道:“孤可從不曾苛待過讓衆卿送來的人,只是有些人心比天高,又盲目自信,總想能拿捏孤,孤仁慈只殺一儆百,誰知道他蠢笨,同樣的錯誤還想犯第二遍,只是,孤這次可能就沒太多耐心了。”
帝王的話冷戚戚的,像一柄鋒利的刃直直刺來,站在左列位置略靠後的虞國永安伯聽後臉上血色全無。
天子那意思是,他要求讓列國諸侯送來的幼女,他從不曾苛待過,但是,他沒有要求卻被硬塞錢財走後門送進帝臺來的美人,他當場殺了,是要示警的。
無奈有些人不知是蠢,還是不長記性,還以為只是那個美人不符合帝王審美,想一而再再地往宮裏塞人,那就是在嚴重挑戰帝王的耐性了。
殿會散後,永安伯急忙找到那個收了他錢財,運送他帶來的禮箱進帝王後殿的寺人。
“寧先生,送進陛下寝殿那個大禮箱...嗯,似乎有些小問題,能麻煩先生把它運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