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蓉蓉糕
本來準備要被帝王剁碎做丸子的永安伯逃過一劫,還莫名其妙被賞賜了好幾車珍寶,就連收授財物将邵蓉蓉送進天子寝宮的小寧也被釋放了,雖然也作了小懲戒,至少不要命,簡直是帝王的大恩賜了。
妖女邵蓉蓉居然沒死,還再次回到他身邊的事簡直太不真實了。慕容徹當即就把人安排在自己寝宮,自己眼睛也不敢閉地守着她。
起先小安小寧他們進來伺候的時候,邵蓉蓉都吓得躲到慕容徹身後。
雖然她這一舉動讓天子龍顏大悅,但多疑如他,還是覺得妖女會不會因為暫時受制于他,才會故意裝成懼男的樣子取悅他。
可他好不容易抓到了她,又不願意找一堆美男來做試探,還唯恐自己一時不察就被她逃離自己,幹脆連朝會都不開了,每日讓小安把政務的卷籍送進寝宮來,日夜同邵蓉蓉待在一處,看緊她。
寝宮的門被關上,伺候天子的侍宦都退了出去,邵蓉蓉才終于敢從慕容徹身後冒出頭。
在看見屋裏确實沒有男人後,邵蓉蓉松了口氣,突然回想起父親送她進帝臺時,隔着簾帳告誡她的話。
他讓她見到天子後,一定要優雅得體守規矩,萬不可再像原來那樣畏畏縮縮。
于是,她有些尴尬地支起身子,局促不安地交合雙手給慕容徹行禮。
“陛下...妾剛剛...是不是表現得太小家子了?妾一定...會慢慢适應,不再害怕旁的男人的。”
本來天子心情還挺不錯的,不知道被她的哪句話惹到,臉色頓時又垮拉下來。
“呵,适應旁的男人?”
“邵蓉蓉,你是不是真的以為當上皇後就能為所欲為了?你不過是仗着孤的喜歡,為所欲為罷了!不!你錯了!你以為孤真喜歡你?真會讓你當帝後?別做夢了!”
慕容徹一下又恢複冷若冰霜的模樣,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依舊熾烈,咬牙切齒的那種熾烈。
邵蓉蓉覺得眼前這個天子真像一只受了重傷,對所有人都戒備心重的小狗,見他時刻帶着防備,不時就想咬你一口的眼神,她突然生起了一絲憐憫。
“不,我說的是會慢慢适應你身邊有侍宦,改掉害怕男人的毛病。既然我父親将我送來給了帝天子,而如今的帝天子是你,我總得适應你身邊有侍宦吧?而侍宦也算是男人,我若是一直害怕着,總躲到你身後去,你也總會厭煩的。”
邵蓉蓉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害怕男子一直是她的心病,因為這個心病,她在充國時只能一直躲在自己的小院,連父親、兄長的面都不能見,一到喜慶日時,只能眼巴巴看着別的姊妹齊聚外院那裏歡聲笑語,她則孤獨地留在小院。
慕容徹聽完她的話,怒氣暫時消退了些,他起身走到宮門處,朝門外的人喊話道:“小安、小寧日後如沒必要不必進來伺候,換些女的來伺候吧。”
他想了想,為免麻煩,又補充道:“找些上了年紀的老嬷嬷進來伺候。”
小安一聽,可頓時犯難了。
由于天子性情乖戾,厭惡年輕女子靠近,初時帝臺內所有靠近他的年輕宮女都被他發瘋殘殺了,僅剩一些年老的,就被送往距離天子稍遠的宮室,但數量也不是很多,而且年紀大了,伺候起人來難免力不從心,若是到時出了什麽問題,這又得歸罪于他了。
慕容徹吩咐完,一言不發走回邵蓉蓉身邊,坐下繼續批閱卷籍,片晌才冷不丁給出一句:“留在孤身邊不必強迫自己去改變,保持原本的你就好,孤會遷就你,不會厭煩的。”
邵蓉蓉一聽,感動得不得了,原來她還以為自己得下狠心,像蕭宮正那樣讓人綁着自己,找來男子靠近自己,靠強迫自己來克服。
可現在聽他說不強迫自己,還特意為了自己去找宮女來伺候,感動極了。
雖然她剛剛沒敢太留意帝臺裏的人,但她憑聽覺感覺也感覺得出,帝臺裏似乎伺候的宮女很少,幾乎都看不見。
她還猜想天子是不是有和她相似的毛病,她害怕男侍宦,而他害怕女宮人,所以帝臺裏才會沒有女宮人伺候。
“陛下...在私底下的時候,我能叫你阿徹啊?阿徹,你人真好,我太喜歡你了。”天子用的玉印玺上是刻有天子名諱的,剛剛她看見了,還驚喜地想着這麽巧,天子名裏有一個字同她的名字同音。
邵蓉蓉羞澀地說完,掩唇笑着跑進裏間了。
一直沉默低頭批閱的帝王握刻刀的手不小心刮傷了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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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邵蓉蓉不敢讓侍宦燒水伺候,只好忍耐着渾身的汗水,早早躺上榻睡覺。
與她只有一道屏風相隔的帝天子龍榻上,慕容徹手握一卷古老的卷籍,眼睛都熬青了依舊不敢閉眼去睡。
自打邵蓉蓉回來,他已經寸步不離守了她三天三夜都不敢閉眼歇息,生怕眼睛一閉一睜,察覺又是大夢一場。
他用長長的銀針紮痛自己,強作精神看手裏那卷鎮魂秘籍。
這幾天他總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覺,他覺得來到他面前的邵蓉蓉可能不是陽人,也許是當年墜崖死掉的邵蓉蓉魂魄受到他祭壇的影響,但又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以陽人的姿态來到自己身邊。
他搜集古籍,想用秘術将她永永遠遠鎖在自己身邊,永生永世不準她離開。
可他實在是太累了,這些天一直在一驚一乍的情緒中,又連續三個晚上沒睡,所以看了沒幾行字,就招架不住睡着了。
夢中的邵蓉蓉又恢複了妖女風流不羁、放`浪形`骸的樣子,她一如往常一樣冷待他,卻對旁的男子投懷送抱,還和別的男人一起嘲笑他蠢,竟被她三言兩語就哄騙了,她回來照樣把她當成祖宗供着,她一面享受着榮華富貴,一面背着他左擁右抱,快活得不得了。
慕容徹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外面下着傾盤大雨,電閃雷鳴。
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急得摔下床,跑到屏風後的矮榻去撈人。
撈到邵蓉蓉柔軟的嬌軀後,才長長地籲了口氣。
天邊又一道雷光閃耀,轟隆的巨大響聲把邵蓉蓉驚醒過來,吓得立馬抱緊眼前的人大喊大叫。
“母、母親!母親你在哪兒...嗚嗚嗚...我好怕...母親!母親!別把我扔下!我害怕!那些人連眼珠子都沒有了,我怕!我怕!!”
邵蓉蓉哭得渾身抖顫,攀住了慕容徹的脖子就不肯撒手,最後像貓兒一樣縮在他懷裏,額頭抵在他頸項間,淚水糊了他滿襟。
慕容徹突然被懷裏的人一把抱緊,內心才逐漸紮實起來,感覺真實些了,內心在這些年遭過的煎熬和委屈才一點點泛酸而出。
就在邵蓉蓉發現自己抱着的人他,淚眼婆娑擦着淚問“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的時候,他把懷裏的人推開了些。
天邊又一道紫雷騰空而生,聲音大得震耳發聩。
邵蓉蓉再次吓得抱緊他縮進他懷。
慕容徹回想起來那一夜,在邵蓉蓉的宮殿,她在給他飲用的茶湯裏下了極難察覺的春`藥,那一夜也是電閃雷鳴,雷聲格外地大。
但妖女絲毫都不畏懼,反倒風`情萬種使勁地撩`撥起他來。
撩到最後,他都答應了,被她推倒在帳中後,她反而失去了狩獵的興致,還告訴他,她嫌棄他一身卑賤的污血,斷然不會同他歡`好的。
而且她在來之前就已經給自己鎖好了貞`操帶,這麽待他不過是要看他笑話,想看他被自己撩`撥得受不了,想要又得不到的可憐低賤樣。
慕容徹回想起這些過往,結合剛才做的夢,認為妖女又再演戲欺騙他,恨不得親自把手架在她脖子掐死她才好。
憤恨的怒火無處宣洩,他生怕自己待在這裏會控制不住真把她掐死,于是連夜像瘋了一樣推門往殿外跑,走到大雨下生生淋了一夜的雨。
慕容徹不給她抱,邵蓉蓉被雷吓得躲進被窩,絲毫不察人已經不在這寝宮中了。
翌日早上,她眼睛紅腫地醒來,才看見天子渾身水濕,狼狽地帶着幾名老宮女進來。
小寧日前因收賄的事得罪了天子,近日又看見比往常更加喜怒無常的天子,有些戰兢地問小安:“叔父...陛下他昨夜不知為何在雨下淋了一夜,昨夜是我當值,可陛下先前說過禁止我們靠近他的寝宮了...你說...陛下會不會怪罪我昨夜看到他淋雨沒及時過去呀?”
其實昨夜小寧在遠處看見寝宮外那抹疑似天子身形的影子時,又害怕又猶豫,他看見這麽瘋狂的天子心裏其實也怕,怕要是過去了,觸了他的黴頭,當夜就得死。但現在事情過去,他又怕天子會怪罪他昨夜沒及時趕過來。
小安沉吟片刻,嘆息道:“我們幹站在這裏,妄自猜測聖意也沒用,這樣吧,你待會去準備些陛下最愛的蓉蓉糕,讓人送進去試探一番吧。”
寝宮中,邵蓉蓉終于在有宮人的伺候下,更換了一身幹淨衣物,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再也不用披頭散發了。
帝天子此時也已經換過一身幹爽的衣袍,臉色嚴峻地朝她走來。
邵蓉蓉想起昨夜自己被雷聲吓醒,将眼淚鼻涕糊在他身上的事,抱歉地笑道:“阿徹,對不起啊,我實在太怕打雷了。”
慕容徹昨夜在雨中站了一夜,徹底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能讓妖女得知自己對她有一點想法,這妖女狡猾得很,倘若被她知道他其實是肖想過自己的,她定然會毫不猶豫就利用起他來。
說不定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玩弄完,就失去興趣,想丢掉了投入旁的男子懷抱,他是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邵蓉蓉,孤重新給你申明一遍,孤收留你,不是讓你來當孤的皇後的。你跟你邵氏的族人最好趁早打消聯姻的念頭。孤才不會喜歡一個低賤的女人!”
邵蓉蓉這些日子無論在清醒時還是睡着了,總能聽見他剖心刻骨的變相示愛,他的感情都濃烈得快化成一把烈火将她團團包圍,她在這把烈火中被烤得內心的冰山盡數消融,都熱得快受不了了,他這會兒居然口是心非跟她說這個?
“不對,我并不是低賤啊,我邵氏一族自夏朝以來,都是血統清正的清源大宗,配陛下絕對夠格的。”
她不卑不亢地反駁起他的話,反倒無意地觸了出身低賤的帝天子的逆鱗。
他突然抄起案上的玉器朝她砸去,向來砸人一砸一個準的天子這次卻突然失了手,玉器距離邵蓉蓉手臂還有一尺距離的地方裂開了。
“孤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他的話剛落,有宮人捧着小寧安排好的“蓉蓉糕”進來了。
“陛下,是寧先生讓庖廚新做的蓉蓉糕,距離饔食時間還早,陛下和女郎可先用點糕食。”
邵蓉蓉一看那盤子裏的糕不由得樂了:
“可是...這明明是芍藥糕呀,為何要叫蓉蓉糕?”
慕容徹那一刻瞪着那宮人的眼神簡直要将人抽筋剝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