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在外面呢，下次再一起吃飯吧。”容丹慵懶躺在床上, 又續了一天酒店。
陳奕璇聲音從對面傳來, 她正在做美甲, 換了只手拿着手機調侃問道:“你還會出門？家裏網線斷了麽？”
“看你說的。”容丹很是不服，兩人交談間頗為親昵, 當年上學時就是朋友, 奕璇性格又落落大方知進退, 回來後兩人出去吃過幾次飯就恢複了八成的交情, 時常在一起“回首”往事，展望未來。
“回來後一起聚聚, 我去叫琪琪，你把你那個英俊男朋友也帶上, 讓我們也認認臉。”一只手的美甲已經做好了, 陳奕璇從美甲烘幹機裏抽出手，在陽光下邊欣賞邊随意道。
“可以呀, 不過這兩天有點忙，可能得過一段時間。”容丹起床穿衣，奕璇提起顧戎他倒是想起了件事，打開揚聲器跟奕璇聊着天，給男朋友轉了兩萬塊。
窮家富路, 也不知道他要怎麽去解決自己的小舅和母親, 無論什麽時候錢總是能幫上忙的，容丹很樸實的想着。
“喂？”容丹那邊出神就把陳奕璇撂在了半空，無人應答, 陳奕璇疑惑出聲。
“嗯我在聽，你剛說什麽？”容丹倏忽間回神應道，下床站在落地窗前伸了個懶腰。
“我說跟他把錢分開，你自己留個心眼。”陳奕璇無奈重複道。
“呃不用吧。”容丹手指把玩着窗簾流蘇并不在意，陳奕璇一聽就知道他沒有往心裏去，微微擺手示意叫到家裏的美甲團隊可以下去了。
幾個人收拾着東西出去了，最後一個單手拿着美甲燈，另一只手細心掩上房門，她站起身也走到窗前，頗有些感嘆道:“你這留學跟假的似的，書是沒少看，人卻學得迂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尤其是我們這種人。”
“我們這種人怎麽了？”容丹不由得皺起眉梢來，都是人，這還有個類別麽。
“我們…我們這種在旁人看來無所事事躺着就有大筆錢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靠投胎技術有萬貫家財富二代啊。”
“他們面上一視同仁，實際上在心底看不起我們，自覺如果有這樣的父母、家庭能做得比我們出色百倍。”陳奕璇有些諷刺又微微停頓後
嘆息道:”我也見過你那個男朋友一面，沒看出來有什麽不對，不過你要知道人是會變的，也許初心是好的，但當他看到你的家世、財富後難說會發生什麽。”
“所以，不要考驗人性，談感情就單純的談感情，不要參雜利益。”陳奕璇語重心長的總結道:“這樣他不會失望，你也不會失望。”
人在極端貧窮下會做出什麽來都不奇怪。
之前她一個圈子裏的朋友和男友談戀愛錢、車都沒少給，結果分手還被對方在卧室洗手間安了攝像頭，拿照片勒索呢…不過這事關系到女生名譽不好再告訴容丹。
“他那個工作不賺錢啦，我給他幾萬塊也沒什麽吧。”容丹悻悻道，奕璇想得好複雜啊，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給就給了，不過你自己心裏有點數。”也記個賬，點到為止，陳奕璇也不再說話題又轉了開去，去聊秦琪琪最近買的那輛紅色法拉利從意大利運來結果他有一天開出去撞在了隔離帶上，發現裏面還有一層熒光藍面漆，有兩層面漆。
“那不是要跟原廠索賠？”容丹笑應着，心念卻早已飄得遠了，顧戎也出去好幾個小時了，不知道處理的怎麽樣了。
然而他牽挂着的顧戎狀态并不好。
顧戎面上挂着的笑容出門剎那間消融，和煦陽光撫在身上他卻只覺得寒冷。
其實無論工作何等辛勞，他都能凝定心神一步步沉穩踏過，毫無怨言亦不覺困苦，但父母、家庭帶給的疲憊卻是由內到尾的一種心态的折磨。
走出狹長小巷，一輛黑色馬自達停在巷外，男人倚在車門外，沉默着抽煙，看他出來擡起首來與他對視。
“小姨夫？”顧戎有些吃驚。
“上車吧。”男人踩滅煙頭，給他打開後門道，顧戎上車，看到了後排坐着的女人。
“戎戎…”小姨眼底噙着霧氣一把抱住顧戎，手臂緊擁着他道:“他們沒難為你吧。”
顧戎沉默搖頭，剛才還能以一敵二自如應對小舅夫妻的自己，心剎那間柔軟起來，在長輩懷裏竟有幾分心酸。
小姨的丈夫是個社區輔警知道消息帶小姨過來并不難。
“走吧，回我家住兩天，你表弟住校了，你可以睡他的房間。”小姨
松開顧戎，微張了張口，話到口邊卻吐不出來，轉而說了這樣一句。
她想告訴孩子，他母親的事自有同輩人去解決，可她這個妹妹都瑟縮了，如果不是顧戎自己回來處理，又有誰敢冒頭惹陳家的那個潑皮無賴呢。
“不用，小姨夫送我去我媽家吧，我有兩句話想跟她說，日升小區。”顧戎頓了頓又安慰女人道:”小姨我沒事，下午我就回魔都了，工作挺好，也有錢賺，你們不用擔心。”他
“作孽啊。”一直在前面開車的男人也不由得長嘆一聲，要是他有個這麽大的懂事兒子，真是萬事知足，恨不得把他護得好好的，哪裏會讓孩子經歷這些。
半舊的轎車行駛在川流不息的路面上，顧戎心底嘈雜的聲音逐漸平息下來，安靜得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你要多吃東西，增減衣裳，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小姨絮絮道。
“我知道。”顧戎放緩語氣垂首應道。
“你跟同事住宿舍對麽？要跟同事處好關系，別和人家起争執，但也不要怕事被欺負。”
“我知道…”兩人就這樣一個叮囑另一個認真應着，車輛安靜穿過市區。
日升小區，顧戎下車，小姨猶豫道:“戎戎，我在下面等你行麽？”
小姨夫下車要陪他上去，顧戎連忙道:“你們不用等我了，我跟我媽說兩句就打車去機場了。”
“好吧。”小姨又将一個沉甸甸的雙肩背交給顧戎，喏喏道:“這都是吃的和我給你表弟逛商場買衣服時給你買的大碼，你回去試試能不能穿。”
“不用了小姨，真的不用了。”顧戎不禁受寵若驚，連連推拒道。
“拿着吧。”小姨夫一錘定音，停頓片刻低沉着聲音擡首注視顧戎道:“我們也幫不上你什麽忙，自己在外地工作，要知道心疼自己，別透支身體。”
“我知道了。”顧戎嗓音喑啞，眼底竟是微微一酸，側過首去不肯流露出來。
小姨一家過着最尋常的生活，卻也是他最豔羨溫馨的一家。
黑色馬自達開得遠了，顧戎才沉默背着雙肩背上樓，他沒有電梯卡，還是蹭了保潔阿姨的通卡才上了樓。
23層，是個向陽、幹淨的兩居室。
裏面傳來電視劇的喧鬧
聲，顧戎在門口駐足良久才叩響了防盜門。
“來啦。”裏面傳來懶散聲音，顧母汲着拖鞋過來開門，看到顧戎有些驚喜道:“戎戎你回來了，事都解決了吧？”
顧母迫不及待的問，她體型幹瘦，發間有幾縷銀白生了一雙吊稍三角眼，眼角微微上鈎，一看便是個厲害潑辣的角色。
在外人面前确是如此，換在她的親戚面前卻像換了個人，唯唯諾諾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外強中幹，顧戎面無表情，顧母給他倒了水一臉期待的問:“房東還要收房子麽？”
顧戎坐下将雙肩背放在膝上下意識用手臂很珍惜的攬着，微微搖頭，顧母興奮道:“就知道那女的不敢得罪你，她呀，也就欺負我。”
顧母得意表揚了顧戎兩句，話頭一轉又罵起房東來，卻只字不提自己賭博輸了房租的事。
顧戎不願再聽她東拉西扯，冷靜道:“我來不是跟您說這些的，是來通知您，以後每個月我按時給您打三千塊錢。”
“房租、水電我都另付，這三千塊錢就是您的生活費，你要是還想用來賭，我也沒有辦法。”
“沒什麽事我先走了。”顧戎說得幹脆利落，起身離開，在樓道等電梯的功夫顧母才反應過來追出來怒道:“你說什麽？你媽辛辛苦苦把你帶大，供你上學讀書供你吃穿用度，你還要跟我分這麽細！“
“三千塊…以前家裏有錢時，我有省着錢不給你花麽？真不該生你。”電梯到了，顧戎按了關門鍵，顧母卻拉着電梯門如連珠炮般勃然大怒，蠢蠢欲動想要把顧戎拽出來。
顧戎手裏使了個巧勁，将他媽推回去，電梯門感應到沒有阻礙物，徐徐準備關上，顧戎按住開門鍵沉聲道:“我過來一趟，就是為了當面跟您把話說清楚，我供養您，但我不會供養您賭博。”
“也許您不相信，但我是有自己的生活的。”顧戎撤手，電梯門逐漸合攏。
“我就不該生你！”顧母怒發沖冠在外面吼道。
餘音袅袅，在下行電梯裏回蕩着，顧戎仰首嘆息，父母從不是自己能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