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比賽成績公布後, 賽事方發了邀請函過來,容丹統計出來随行名單申簽,又将顧戎他們的商務簽證遞了上去。

旅游簽證是不能從事勞務、比賽等有收入的工作, 像他們這樣有比賽安排的需要提前申請商務簽證才能合法在海外比賽,商務簽證卡的比較嚴, 為了留出萬一被拒簽再次遞交或申請複議的時間, 容丹很保守的開始提前與領隊準備這些事情。

安娜因為材料缺失就被落了下來,容丹本以為張經理很快就解決, 沒想到對方也是一籌莫展。

“容總, 我問過異地補辦需要的材料了, 如果安娜不是戶主可能沒有辦法申請補辦。”張經理忙碌了一天帶回消息。

“那怎麽辦?”容丹不自覺的皺眉。

“呃…回到當地辦也需要很多手續, 時間上可能來不及,最簡單辦法還是去拿她現有的材料。“張經理試探道:”您看能不能跟安娜家裏商量一下。“

”可是聽安娜的意思, 她家裏情況也很複雜。“而且安娜也很抵觸, 容丹無奈道。

”跟程序比起來, 人要好解決多了,容總要是信得過我, 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吧。”張經理拍着胸脯保證道。

“我叫她過來。”容丹不置可否, 打內線讓安娜進來。

ares四個選手,除了顧戎內部消化外, 其餘三人都是單身,把無限的精力投向了事業,俱樂部就是家, 上樓睡覺,下樓訓練,尤其是安娜每天能泡二十個小時訓練室和顧戎競争訓練室之king。

陳開戲稱兩人是熬夜的神,

“怎麽了?”安娜叩門兩聲推門進來, 看到經理也在不由得步下微微一頓,她是知道容丹将自己的事交給經理去處理的。

“是你簽證的事情,坐。”容丹起身走到角落裏的飲水機彎腰給安娜接了水,放到她面前,向後一靠倚在辦公桌上,雙手交握停頓了一下道:“我們可能還是需要和你家裏溝通。”

安娜神色如常連眉也沒擡,仿佛早有預感颔首叮囑道:“千萬別告訴他們我在哪,做什麽或者誰認識我。”

“最好你也別去,交給張哥處理。”他們這個俱樂部裏最老油條的就是張經理了,也只有他才能應付得來。

“看你說的,又不是拆炸彈。”本以為安娜之前說得決絕,這條路肯定走不通,他還擔憂許久,容丹松了口氣笑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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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他們。”安娜嘆氣,把一縷頭發捋到肩後轉過頭對張經理道:“那這件事就拜托張哥了。”

“沒問題,你一會把地址寫給我,我馬上訂票。“張經理保證道:“我以同事的身份過去,說和你不熟。”

“最好。”安娜颔首道。

容丹在旁邊站着看安娜将信息寫在一張紙條上,看清字跡不由得微微有些吃驚,安娜看出什麽,合上筆帽漫不經心勾起笑容道:“沒想到吧。”

“什麽?”容丹忙移開視線裝傻。

張經理已經出去了,在安娜心裏容丹早就是可以信賴的朋友,也沒有什麽隐瞞的念頭,聳肩道:“偏遠山區啊,我上中學才第一次在鎮上見到電腦。”

“那你很有天賦呀。”容丹不知該怎麽接話,腦筋一轉換了個切入角度誇贊道。

安娜點頭,一雙紋理清晰瞳仁是淺淡琥珀色的雙眸神光無意識散開,唇角勾起的角度帶着幾分回憶道:“我跟家裏關系不好,女的嘛,就應該結婚生子給家裏兄弟蓋套房子,最次也要換套家電,偏我不中用,也不聽話。”

“鬧着要念書,真考出來了又如何,學校給的錢都被拿走補貼家用了,我連飯都吃不上,就趁着午休去校外網吧撿人家機位上剩下的飲料。”

安娜自嘲搖頭:“有時候站在背後看人家打游戲,我也就學會了。”

偏安一隅的小鎮并不都是世外桃源,也有蠻荒之地,法律、制度、人情倫理,對錯是非的界限在紛揚終年不停歇的滿天黃沙裏變得混淆,她生長的環境,她最大的價值就是就是十幾歲時的結婚給家裏拿回一筆錢,至于她所思所想并不重要。

安娜嘲諷一笑,耳畔仿佛又響起母親尖銳刺耳的聲音。

“你一定要結婚,你不結婚你哥怎麽辦?你哥怎麽結婚?張家給七萬呢。”

“要我說你就知足吧,還不是看你生的俊,這些年村裏丫頭結婚沒有哪家比張家給的多呢。”

“什麽他怎麽辦?都是親兄妹我欠他什麽!他想要錢就自己去掙啊。”

”誰家姑娘不是這樣,天啊,造孽啊,就你不願意拉你哥哥一把。“身手矯健的婦女腿一伸就倒在了滿是灰塵的地面上,屋裏地面上也沒有鋪磚,而是夯實的土地,婦女怨恨悲怆的拍着地面,轉着圈蹬腿,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圓盤,很有技巧性,不一會的功夫就滾了兩圈,滿是藝術色彩。

“我要怎麽做?讓他踩着我的背爬上去麽?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我剁碎了也沒二兩重供不起他。“安娜向後退了兩步,抵在竈臺邊緣上吼回去。

婦女見這招不管用,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用沾滿油漬灰塵的袖口抹了抹眼睛,冷靜絮叨的重複着道:“你就是這麽不懂事,你從小就不懂事,一點不知道為家裏考慮。”

”好,你哪也別去了,也別去鎮上了。“婦女咬着牙仿佛看到了什麽仇敵,帶着一種暢快:“你一個丫頭哪那麽多廢話,老x家香火不能斷,反正家裏錢都拿了,明天我們就回了周嬸說這件事你答應了。”

“我沒答應!”安娜雙拳剎那間握緊扣在椅子扶手上,從喉口擠出撕裂的聲音。

“啊。”容丹右手持杯,左手握着茶壺正在倒茶,被她吓了一跳,手腕一抖微熱的茶淋在手上,燙得他不由得驚呼出聲。

“你沒事吧。”安娜浸入情緒太深,一時無法抽離,聽到容丹急促小聲的抽氣聲才回過神來,忙探身關切道。

“沒事。”幸好茶已經晾過一輪了,容丹搖頭帶着幾分小心道:“你在想家裏麽?”

“我沒有家。”安娜正色道。

容丹又被噎得不知如何回應,好在安娜稍一回神就歉意道:“我不是沖你發脾氣,不過是對這個問題比較敏感。”

“那後來呢?你出來工作了。”容丹聽安娜給他簡單講了前事,體貼的沒有再問下去。

“差不多,家裏去學校鬧,我上不了學了,也不願意嫁人就偷跑出來,什麽賺錢做什麽,做過網管陪玩代練,想不到拿電競當作職業了。”安娜好笑搖頭,這可是她當年等着撿人家機子和飲料時沒有料到的。

“我家是我哥的,所以我非常希望能攢錢買房,給自己一個家。”安娜拇指摩挲着水杯壁隐約有些悵然。

做男生多好啊,生來什麽都有,即使再貧瘠的地方,

僅有稀微到可憐的一切也都是屬于他的,而自己,雙手空空如也。

“你知道麽?我家以前常跟我說,我結婚後就會有自己的家,可在我看來,不過是從一個寄人籬下的地方換到另一個仰人鼻息看人臉色過活的地方,我過去不是有血緣關系的家裏的主人,未來也不會是’丈夫’家的主人。”

“沒有人關心我想什麽,想要什麽。”

“我只需要恰如其分的扮演好他們給我的角色。”安娜聲線平靜,目光中沒有一絲波瀾,而這角色她會扮演一生。

如果她不努力掙脫,她永遠不會有什麽財産,不過是旁人的附庸,從前是能給哥哥換錢的妹妹,未來是另一個老x家延續“香火”的媒介。

“這是不對的。”

“你享有和他平等的權利。”容丹反駁道,特別心疼的想要抱抱安娜,他一貫覺得安娜是個很酷的女孩子,少言寡語又帶着優待的美貌,他從不知道安娜理智外表下隐藏着這樣一個故事。

“也許吧。”安娜視線飄忽又變得堅毅:“不過這權利要靠自己去争取,我喜歡有挑戰性。”

“那就祝你早日買房吧。”容丹真摯道,他現在才明白當時在破舊出租屋客廳,他們圍坐在一起聚餐時,安娜随口之言背後的深意。

原來房子對她的意義遠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

“謝謝。”安娜笑着點頭,神情恢複正常,痛恨與不平也随之斂去。

“下午還有訓練賽,我先出去了。”安娜起身禮貌道,将門掩上。

容丹坐了很久,安娜其實語言敘述能力不是很強,也沒有對他講述什麽驚心動魄的情節,不過都是一些日常中的瑣事,但管中窺豹,越是這種漫不經心的輕視越令人憤怒,他也不由自主的被安娜情緒浸染久久才能脫離。

他一直生活在一個和睦溫馨富足的家庭裏,父母對他的疼愛可以說是寵溺級別的,要星星不給月亮,沒有染上吸毒飙車等不良嗜好都算是祖上庇佑了,因為自己性格原因,他對旁人的生活都敬而遠之不感興趣更不清楚細節,只是隐約聽說過一些八卦,真正接觸到別人的家庭生活,就是他男友與安娜。

前有他男朋友被他爹扇了兩巴掌劫後餘生,慶幸感激自己逃過一劫,後有安娜被剝削啃骨,背井離鄉甚至連自己的身份證明都沒有。

容丹單手托腮撐着桌面若有所思,他現在有些理解顧戎為什麽在得知自己父親将要再有一個孩子時,表現得冷酷甚至漠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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