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獨一無二的禮物
一個碩大的禮盒放在意大利制的高級辦公桌上,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一片寂靜。
伊勢七緒維持着站在門口的姿勢,帶着有些莫名其妙的新鮮感,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的上司。無論面對什麽樣的場合都能夠冷靜到可怕、商場上出了名的幹練冷酷的青年才俊、被無數人羨慕被無數人稱贊也被無數人嫉妒的天之驕子、這個浮華都市的上流社會裏名副其實的冰山王子,幾時曾經有過如此陌生的表情?就算做他的首席秘書已經整整三年,伊勢七緒也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在名為朽木白哉的這個人身上看到那樣子的表情。
——驚訝、不知所措、尴尬,種種心情在朽木白哉那張異常英俊卻素來缺乏表情的臉上交織成一種奇怪的扭曲,最後的結果就是無言以對。
把這樣的照片偷偷賣給八卦雜志,不知道能賣到多少錢呢?瞬間,一向被評價為不茍言笑、沒有幽默細胞的七緒在腦中閃過這個古怪的念頭。不過她當然沒有付諸行動的打算。輕輕咳了一聲,她的聲音及時打破了仿佛要無止境延續下去的沉默。
“總裁,如果是您認識的人,那麽我就不打攪了。我就在隔壁。有什麽需要的話,請随時叫我。”
“啊……哦……”
她的上司如夢方醒的模糊回應證實了他剛才的心不在焉。也許總裁壓根就忘了自己的存在也說不定。那個奇怪的銀發青年,不知道是總裁的什麽人?
這樣想着,七緒微微行了個禮,再度退出房間,并輕輕帶上了房門。
“那是你的秘書嗎?”目送七緒離開,銀轉身向白哉說,“雖然是個美女,不過看上去好嚴厲啊。整天面對那樣一板一眼的女人,究竟有什麽趣味呢?”
“七緒小姐是個能力非常優秀的人……”白哉下意識地為自己的下屬說話,卻發現自己眼下最該說的似乎并不是這些。形狀優美的眉毛深深地擰了起來,已經恢複常态的白哉帶着些許冰凍的怒氣質問眼前的銀發男子:“你為什麽會找到這裏來!?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我和你就該是毫無關系的,不對嗎?”
銀抓着自己的頭發,依然笑嘻嘻地:“是這樣嗎?唔,大概是吧?不過早上就醒來不見了你,我還是很失落的啊。至少,你該等我醒來跟我道別一下,順便稱贊我的技術是多麽地優秀才對啊!”
白哉的臉紅了一下,不過立刻恢複成冰冷的蒼白,冷冰冰地說:“我不覺得有彼此道別的必要!”
聽了他這話,原本距他尚有十幾步距離的銀突然沖到他面前,倒把白哉吓了一跳。還沒等他抱怨,對方那張仿若萬年不變的笑臉就呈現放大版擱在他眼前。銀用一種刻意誇張的哀怨聲調一疊聲地發問:“真的嗎?你真的不在乎我們再也不能見面的事嗎?你真的不會想我?真的馬上就忘了我?真的嗎?真的嗎?”
“我……”
并不給白哉說話的機會,銀一個輕巧的轉身,一只手抓抓自己柔軟的銀發,繼續用舞臺劇演員一般的聲調大聲嘆氣:“啊啊!我就知道,富家子弟的感情果然是不能相信的!沒有辦法,就算被始亂終棄、被抛棄街頭、被傷了心又被玩弄了身體,我也無法抱怨什麽啊!”
“喂!你……”聽不下去的白哉決定維護自己和朽木家的名譽。但銀依然沒有給他那樣的機會。白哉剛說了一個字,他就已經再度沖到他面前,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因為我啊,就是如此如此地喜歡着你啊,白哉~”
說完,他以準确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迅速地吻住了白哉的嘴唇。白哉只來得及看到銀色的發絲略過自己的視線,接下來的感官就完全被那個熟悉的嘴唇占據了。
有那麽一瞬間,白哉的腦子裏面什麽都沒有在想。
應該說是,什麽也來不及想了。
昨天晚上之前,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男人。他只是在一個心情不好的聖誕夜,獨自一個人在一間從未去過的酒吧裏獨自喝酒,他只是因為一時的自暴自棄偶然答應了這個臉皮超厚的男人提出的“一夜情”這個建議,為什麽今天這個本該從此陌路的男人卻巴巴地跑來,跟他說什麽他喜歡他?為什麽?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怎麽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腦子,似乎已經跟不上了……
等到白哉驚覺的時候,銀的手已經從西裝的下擺伸了進去,游弋在他腰部最敏感的地帶。僅僅是一個晚上的歡愛,銀似乎已經準确地掌握了白哉的性敏感帶。一陣戰栗的觸感從腰骨傳達至中樞神經,猛然拉回了白哉游離的意識。他用力,把仍然留戀着自己嘴唇的男人推了個踉跄。銀倒退幾步晃了晃,穩住了險些跌倒的身體,擡起頭來的臉上一臉迷惑:“怎麽了?看不出來你力氣很大呢。”
白哉冷笑一聲。身為朽木家的繼承人,從小他就學習了各種防身技能。雖然從來沒有公開炫耀,但他在劍道、空手道、合氣道方面都很少能遇到對手,另外也精通格鬥技和防身術,槍法也不能說比正規軍人差多少。不過他并不覺得有對眼前的男人解釋的必要。何況這個人能夠那麽輕易地接近自己身邊,除去自己本身心不在焉的因素之外,他的實力也的确高到令人懷疑的程度。雖然面對他的笑臉時總會有那種莫名其妙的無力感,但這并不表示,朽木白哉就失去了他應有的警覺。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問他:“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朽木集團的總裁,所以才來接近我嗎?你的目的是什麽?”
銀發的男人似乎很為難,輕輕嘆了一口氣:“哎呀,沒想到你居然懷疑我啊?”
“我不應該懷疑你嗎?”雖然說,如此明目張膽的接近方式令人不禁懷疑其中包含的智能成分究竟有多少。
“哎哎,果然是富家少爺的疑心病啊~~”
白哉冷眼看着銀,等待他給自己一個滿意的回答。
也許……還是不希望他和其他人一樣吧?懷着某種目的、懷着某種企圖,給他一個期望再殘忍地打破。如果這世上連親人都無法去相信、如果接近什麽人就會給對方帶來危險、如果信任和期待得到的總是殘忍的回應,那他又為什麽,要對某個特定的人敞開心扉呢?
可是,還是希望,這個人能夠不同吧?從在酒吧裏,被他搭讪的時候開始……
“既然被你識破,那也沒有辦法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朽木白哉的心裏充滿了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失望。
“是麽……”他淡淡地說,“不管你背後的人是誰,派你來的人都似乎太笨了一點。”
“啊,也許吧。”銀笑着,背着光的臉上的笑容明暗不定。
“聖誕老公公派我來的時候,只說給你送一個聖誕禮物,他一定不會想到我會把自己也賠了上去吧?”
“……什麽?”他在說什麽?白哉發現自己好像聽不懂銀說的話,盡管他說的的确是帶着關西風味口音的日語。
“禮物啊~~”銀燦爛的笑臉又自動自發地湊了上來,“我啊,是個很少能收到聖誕禮物的可憐的孩子喲~~銀色聖誕的晚上我對着天上的神仙許願,希望今年啊,能夠得到一個最棒的聖誕禮物。然後我去了亂菊的酒吧,于是,我得到了你。”
溫柔而深情的語調輕輕響起在耳邊的時候,朽木白哉向來淡漠的心難以抑制地加快了跳動。銀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臉頰,緩慢而溫柔,一如他的聲音,那樣令人沉溺,無法自拔。
“我啊,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朽木白哉哦,這個城市裏最有錢、最了不起的人物。”
“我不是……”白哉喃喃地否定着。
“我知道。你一定認為這不過是你家傳的企業,并不是你自己一手開創的事業,所以沒有什麽好炫耀的吧?也有很多人這麽說哦。但我覺得不是這個樣子啊。”不知不覺中,銀已經坐在了桌子上,居高臨下将白哉的半個身體摟在自己臂彎中,手指溫柔地把玩着他的黑發。
“因為他們嫉妒你,所以才會有那麽多惡意的傳言啊。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打理好父母傳下來的家業呢,那其實還挺難的,至少我就完全不行啊。所以我覺得,白哉真得好厲害哦。但是,我不喜歡那樣的你。”
俯身,他輕輕地吻着他的頭發:“我不喜歡你總是一板一眼的樣子,雖然那也挺可愛的。我啊,不想看到昨天晚上那麽寂寞的你呢。我想看到你笑的樣子,想看到你惡作劇的表情,也想看到你被我欺負的樣子哦~”
朽木白哉想生氣,但是他卻生氣不起來。他想說話,也說不出來。他甚至無法挪動自己不知所措的身體,更無法理清心裏那種亂糟糟的感覺。有那麽一剎那他以為,他要哭出來了。
好可笑。只不過是些甜言蜜語,為什麽……為什麽聽在心裏卻像是被燙傷了一樣,灼痛地難以忍受呢?這是什麽樣的感覺,他不知道,他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知道。
“別……說了……”
艱難地,他從喉嚨深處擠出了沙啞的聲音。他很高興自己現在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臉。如果是面對面聽他說這些,也許自己早已奪路而逃。不,也許原本就該早點逃走的!
“我不會讓你逃走哦~~”輕松的聲音,帶着不容反抗的堅定。銀的雙手捧起白哉的臉。白哉看到那雙銀色發絲後的眼睛,紅寶石一樣的鮮豔透明。
“聖誕禮物,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銀笑得燦爛,“不接受神的好意是會遭報應的哦。”
輕輕的一個吻,落在了白哉的唇上。只是雙唇間短暫的觸碰,很快就分開了。銀跳下桌子,看了看白哉臉上複雜的表情,輕松地伸了一個懶腰。
“我該走了。”他說,“晚上,我還在那間酒吧等你哦~”
“……我……不一定會去。”本來想說“一定不會去”,但在臨出口的瞬間卻不自覺地更改了說辭。白哉感到有一絲懊惱。
“沒關系沒關系!”銀輕松地揮揮手,自顧自地向門口走去:“我只說我會在那裏等你。所以你如果要來,我就當你是答應了哦。”
“……答應什麽?”
“做我的情人!”
“……你不要太自以為是!”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白哉應該也是喜歡我的,不對嗎?”
無法面對那個笑容,也無法面對這個問題,白哉只有扭轉頭:“你可以走了。”
“我的直覺一向是很準的呢。算了,反正你也需要時間來考慮嘛。我走咯~”
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腳步,銀忽然轉身:“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大概,已經不記得我叫什麽名字了吧?”
“……”無法否認這個事實,白哉只有冷着一張臉沉默不語。
“沒關系,你上次喝醉了嘛。不過下一次,就不能再說你忘記了喲~”依舊笑得一臉輕松燦爛,“我叫銀,市丸銀。你可以叫我小銀哦。拜拜~~”
……他竟然還真是叫“小銀”……伴随着“咔嚓”一聲關門的聲音,白哉這樣想着。
沒有了喧鬧的闖入者的辦公室重新安靜下來,安靜得讓白哉自己覺得有些不習慣。怪了,自己明明最喜歡一個人安靜的空間,明明最反感喋喋不休的人在自己身邊聒噪,為什麽對市丸銀的滔滔不絕如此容忍呢?換一個人,也許自己早就把他“請”出去了,為什麽獨獨對他,卻沒有那麽做呢?
莫名其妙。不管是他,還是自己。
被他這麽一鬧騰,倒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白哉的目光瞥見了靜靜地放在辦公桌上的禮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拿起了那個大得離譜的紙盒。
那個人說,這是送給他的禮物。
禮物啊……白哉淡然地掃了一眼精美的包裝紙。從小,自己就不知收到過多少禮物了。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喜歡他的人、厭惡他的人、甚至憎恨他的人,各種各樣的人用各種各樣的借口,送給他各種各樣名目繁多的禮物。他早就對“禮物”沒有了任何期待。所有送給他的禮物都會先經過保镖們的檢查,然後由管家統一處理,而送給別人的禮物也多半是由秘書七緒和管家包辦。在白哉的眼裏,“禮物”本身根本是毫無意義的,那只是社交活動的一種。
可是眼下,他卻忽然很想拆開,看看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會送來什麽樣的禮物。帶着自己并不願意承認的少許期待,他動手解開了紙盒上的緞帶。
結果,裏面是一個小一號的禮盒。再解開,又是更小一號的。再解開,還是更小的。
可惡!又不是俄羅斯娃娃!!
朽木家良好的家教讓白哉沒有當場罵街,不過他反倒更想拆到底,看看那家夥到底放了什麽寶貝東西。
在拆到第六個盒子的時候,白哉總算沒有看到第七個更小的盒子。不過他只看了一眼,就馬上把那個粉紅色的精美紙盒連同盒子裏的東西一齊朝窗口扔了過去。
“去死吧!混蛋!!”這一回,朽木家家教良好的少爺終于忍不住使用了他平時絕對不會使用的粗俗字眼,漲紅了一張俊美的臉咬牙切齒地痛罵。
一張粉紅色的便簽紙從空中慢慢地飄下來,輕輕落在桌面上。紙上是潦草馬虎的字跡:
“給親愛的白哉:
我想你昨晚應該受了傷,所以幫你買了藥,記得要塗哦~~下次我不會那麽粗魯了,真的哦~~~還有啊按照我昨晚的手感,這個尺寸應該适合你,希望你喜歡咯~~
愛你的小銀子·親~~”
窗前的地板上,靜靜地躺着那個粉紅色的禮盒,裏面用雪白的蕾絲花邊作襯裏,放着一盒藥膏以及……一件高級男用情趣內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