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失策的早上
六、失策的早上
星期一的清晨,當伊勢七緒準時在八點一刻敲響朽木集團的總裁辦公室那扇精美的木制門的時候,她非常意外沒有聽到那個冷淡而熟悉的聲音作出“請進”的回應。
稍許怔仲了一下,七緒擡手扶了一下眼鏡框,再度輕輕叩門。
依然沒有回應。她試着轉動把手,才發現門是上了鎖了。也就是說,朽木白哉還沒有來!?
七緒下意識地看了看帶有日歷功能的手表——沒錯,現在的确是八點十七分,她沒有看錯表提前到達辦公室;今天也的确是1月16日星期一,不是法定假日也不是周末;而且,她也沒有接到過朽木白哉的聯絡表示他今天有什麽事或者是其他的什麽安排。那麽,也就是說,他的老板——朽木白哉,今天,遲到了……?
在頭腦中整理出這個判斷花費了有“才女”之稱的伊勢七緒小姐足足五分鐘的時間,然後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怎麽可能!?”當上朽木白哉的秘書足足三年,她從來沒見過他有哪一天會遲到。那個男人做任何事都永遠一絲不茍地恪守着規則,而他本身更是不可能做出違反規則的行為。
可是,緊閉的辦公室大門,卻在眼前無言地昭示了一切。
思考了兩分鐘,七緒首先撥通了阿散井戀次的手機。接通的手機另一端傳來尚且帶着睡意的聲音,不過應答的速度表明阿散井已經脫離了睡眠的範疇。
“喂?”
“是阿散井戀次君嗎?我是伊勢七緒。”
“哦?七緒小姐?早啊!有事嗎?”顯然對方沒料到會是她打來的電話。
“阿散井君,你現在在哪裏?你有和朽木總裁在一起嗎?”
“總裁?沒有啊!他沒讓我今天早上去接他上班。而且這幾天私車的鑰匙都在總裁自己手裏,所以我就……啊我現在正要出門!”悉悉索索的聲音,聽上去正在忙着穿外套。
“是這樣麽……”朽木白哉會自己開車,倒是很奇怪的現象。通常就算是他的私家車,他也很少會親自駕駛,一般情況下都是由司機或者保镖代勞。
“到底怎麽了啊,七緒小姐?”
“是這樣的,總裁他到現在還沒有來公司,而且我也沒有接到聯絡。所以我想,會不會是有什麽事。你可以順便去朽木家看看嗎?當然我随後會打電話先跟他取得聯絡……”
“啊?沒去公司?現在都八點多了耶!因為總裁沒說要我去接他,所以我才不小心……”
七緒在電話這一端無聲地苦笑了一下——所以才不小心睡過了頭嗎?
“總之,就麻煩你去看一下了。有什麽事請的話請随時與我聯絡!”
“好的!我馬上去!”
對方匆匆挂斷了手機。七緒也收了線。猶豫片刻,她按下了朽木白哉的手機號碼。
悅耳的手機鈴聲回響在寂靜的卧室中。
陽光透過窗簾的阻隔,模模糊糊地灑在卧室中央的一張King size尺寸的豪華大床上。雪白的法國制高級床具此刻卻一片淩亂,給人以暧昧而旖旎的聯想。黑色與銀色的發絲散亂地糾結在雪白的枕頭上,掩蓋着兩張熟睡中的俊美臉孔,輕微而均勻的呼吸聲在寧靜的早上隐約可聞。
——如果現在真的只是清晨的話,那麽這無疑是一幅美好安寧的休憩圖。
——可惜現在不是。
跳躍着的手機鈴聲重複第三次的時候,一只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從被窩中懶懶地探出來,摸索着抓住了那只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習慣性地放在耳邊接聽起來:“……喂……?”
“咦?你是……?”手機另一端的人顯得非常吃驚。
“嗯……誰啊?”銀含糊地追問,絲毫沒有想到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機。
“……”電話另一端的女人的聲音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用帶着疑惑的口吻猶豫地詢問:“請問……這是……朽木白哉先生的電話嗎?”
“朽木……白哉……?”
在銀迷迷糊糊的腦子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時候,睡在他身邊的白哉也醒了過來。睜開眼看了看,白哉忍受着身體的沉重和頭腦中的眩暈感,皺着眉頭問他:“你在和誰說話,銀……”
本來銀強烈要求白哉稱呼自己為“小銀”,白哉說什麽也不肯答應,只肯叫他“市丸”。銀非常委屈地說那樣的稱呼太生疏了,就好像不是戀人只是普普通通的熟人一樣。白哉一邊反駁說誰和你是戀人了,一邊又覺得似乎是過于生疏了一點。雙方妥協的結果,就把稱呼确定為“銀”。至于銀對白哉的稱呼那方面,則完全是根據他的心情和突發奇想來确定的,有時甚至可以在一天之內叫出十個以上不同的昵稱。白哉在努力糾正了兩天之後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改變什麽,于是也只好随他去了。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适合于悠閑地讨論稱呼問題的時候。在白哉說出了那句話之後,電話兩端的三個人同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老板在一個陌生男人身邊用剛起床的聲音說出的問句,伊勢七緒在那一瞬間險些把手機摔在地上。她的眼鏡非常地配合時機,緩緩地滑落到鼻梁的尖端。
——市丸銀笑嘻嘻地看着眼前那張俊美的臉迅速從潮紅變成黑色,指着手中的電話示意他:“喏~找你的哦~~”
——朽木白哉很快地明白了全部的事态,然後很快地變了臉色。
他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從銀手中抓過自己的手機:“喂,我是朽木白哉。”
“……呃,總裁嗎?對不起,我是七緒。因為您還沒有到公司,而我又沒接到您的聯絡,擔心您可能……所以……真是抱歉……”第一次,朽木集團精明強幹的總裁秘書小姐在電話中呈現出一種接近“語無倫次”的狀态。
“沒關系。”白哉已經恢複了平常的冷靜語調,雖然這樣的口吻與他目前身無寸縷坐在床上的樣子極端地不搭調。
“應該是我道歉才對。總之,我現在立刻趕往公司。謝謝你打電話來提醒我,七緒小姐。”
“……請您不要這樣說……那個……我已經讓阿散井去接您了,您看……需要把他叫回來嗎?”七緒惴惴不安地問。
“……不用了,讓他來好了。”
“是……”
“那麽,早上的例會通知各部門負責人推遲一個小時吧。拜托了,七緒小姐。”
“是,我知道了!”
“那就這樣。”
“是。”挂斷手機,七緒的心裏依然帶着一絲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總裁今天說話的口氣似乎比平常更冷了啊……
另一方面在朽木家,懊惱地撂下手機的白哉無言地按住了自己的額頭,長嘆了一口氣。一旁的銀色八爪章魚舞動着觸手,不知死活地爬上了他光滑的脊背。
“哎呀呀~~小白白~~你在嘆什麽氣啊~~?”
“你明知故問。”接近冰點的聲音。
“咦咦?我知道麽?你說了我才會知道,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呢?你要是想讓我知道你就應該告訴我嘛~你不說的話……”
“咚”的一聲巨響,某種物體從床上掉下去的聲音——或者該說是被丢下去。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今天要上班,要你昨晚別太過份的嗎!?結果呢!!!”
呈現全裸狀态坐在地毯上的銀無辜地摸着自己的後腦勺:“可是,白哉你也沒拒絕啊。而且,你都已經爽到神志不清了,哪裏還想着什麽上班不上班的事呢?”
“你……”
“哎呀,偶爾翹班也是一種享受啊~你說是不是?”銀趴在床沿上,對白哉冷得可以凍死企鵝的眼神視而不見繼續挑釁:“吶,白白,不如我們今天就別去上班了~~就在家裏纏綿一天你說好不好啊~~?”
雪白的枕頭毫不留情地砸在他頭上,朽木集團的總裁用他可以發出的最抓狂的聲音“痛斥”眼前男人毫無廉恥的提議——當然他的痛斥只相當于普通人略微提高音量的程度。
“你這個無節操的下半身動物!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可以想上班就去不想上班就不去嗎!”
“你是總裁嘛~只要你想就可以喲~~”枕頭下的笑臉絲毫不知道什麽叫做反省。
白哉知道再這樣陪着他鬥嘴不但毫無成效,反而會讓自己陷入被阿散井戀次堵在家裏的窘境。所以他一言不發,從另一側跳下床。強忍着腰部傳來的酸痛和麻痹感,也刻意忽略每挪動一下身體都從後面傳來的陣陣刺痛,他自顧自地開始收集散落在整個房間的衣服。
……為什麽衣服會分散地如此雜亂……
……下次,決不能再聽那家夥鼓吹什麽“狂歡的周末”放任他需索無度了!
一面在腦子裏這樣想着,白哉彎下腰去撿躺在地毯上的襯衫。腰部一陣酸痛,他無聲地皺了一下眉頭。身體一滞的工夫,另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替他撿起了那件襯衫。
“你啊,就是喜歡逞強呢~~”只披了一件睡袍的銀笑着從後面抱住白哉,把他按在床邊坐下:“你等着啊~~”
“銀,來不及了……”
“來得及來得及啦~~”這樣說着的男人用快得不像話的速度離開卧室。隔壁的換衣間傳來一陣聲響,銀發的男人手上抱着一整套幹淨的衣服再回來的時候,整個過程只用了大概不到三分鐘。
“吶,這是內衣褲,拿去先穿上。襯衣呢穿這件,淡紫色的;領帶用這條好了。西裝就是這套了,和這件外套也很搭配。來,我幫你穿。”
十分鐘不到,白哉就在銀的一手包辦下整好了全部裝束。他驚訝地發現這個男人的眼光居然意外的很好。不但認識各種一般人根本不會認得出來的世界頂尖名牌,更熟悉它們之間的搭配和協調,對于衣服的選擇也有着良好的眼光和品位。意味深長地看着那張笑嘻嘻的臉,白哉淡淡地說:“沒想到你還很有當管家的資質……”
“嘻嘻,這是我當牛郎時期積累的經驗呀~你要知道包得起我這種頂尖牛郎的可都是有錢又有品位的人物哦~~”
“……你被很多人包過?”這麽問他的時候,白哉忽然覺得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也不是很多啦~~啊啦,白哉,已經八點三十五分了喲~沒關系麽~?”
“……”雖然知道話題被岔開了,但是現在,白哉的确沒有時間追問銀的過去。何況根據這兩個多星期的相處積累下來的經驗,他也不覺得會問出什麽來。
接下來的洗漱更是快刀斬亂麻。當阿散井戀次在八點四十五分抵達朽木家位于千代田區的別墅時,看到的已經是和平常一樣衣着整齊、頭發一絲不亂、冷着一張俊臉的朽木總裁了。只是跟在他身後那個只穿一件睡袍的銀發男子,讓紅頭發的耿直司機兼保镖多少有些意外。
“拜拜,小白哉~~下午我去找你吃晚飯喲~~”那個笑得跟狐貍一樣的銀發男子站在樓梯上拼命揮手的時候,朽木白哉一言不發好像什麽都沒聽見的表情,讓戀次覺得莫名其妙。他剛問了一句:“總裁,那個人是……”話還沒說完,就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他的總裁側過那張近乎完美的3/4側臉,淡淡地睨着他說了一句:“戀次,不要問不該問的事。”
剎那間,阿散井戀次仿佛看到了西伯利亞的冰天雪地中盛開了凄美的櫻花舞。在默默地開車恭送總裁先生抵達公司的一路上,阿散井戀次一反常态地沒有說過一句多餘的話。
到達公司大樓已經是接近九點半,比平常足足晚了一個半小時以上。因此無論是大廳裏的保安也好、前臺接待也好、正在往來經過的職員也好,看到白哉的出現無不驚詫莫名。在詫異的眼光注視中,朽木白哉面無表情地穿過大廳,健步如飛沖進了電梯。電梯門合攏的剎那,整個大廳的人寂靜無聲。
隔了半晌,人類天生的好奇心外加八卦因子開始作祟,大廳裏充滿了不分性別的八卦男女們興致盎然的竊竊私語。
“……朽木總裁,今天居然遲到了耶……”
“是啊是啊!好詭異啊……”
“啊,我聽說今天早上伊勢小姐就通知各部門負責人,說周一的例會時間推遲了呢!”
“怎麽回事啊?以前都沒見總裁遲到呀!而且你看到沒,他臉上的表情,很古怪呢!”
“是啊是啊!看上去像是很辛苦的樣子呢!”
而在這個時候才泊好車走進大廳的戀次,無疑立即成為了衆矢之的。看到他的出現,成群的女性職員閃着惡狼一樣的眼神,如虎撲食般沖向他,吓得戀次險些奪路而逃。
“阿散井君!你今天早上是去接總裁來上班的對不對?”職員A閃動着美麗的星星眼。
“是……是啊……”戀次不由自主地悄悄後退一步。這些女人,今天早上都瘋掉了嗎?
“那麽!到底總裁為什麽會遲到呢?”職員B直指重點。
“咦?”
“拜托!告訴我們嘛!難道說總裁他生病了嗎?”職員C擰緊眉頭作憂心如焚狀。
“……這個……似乎沒有吧……?”
“那你去接他的時候就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我……”說起來,那個笑得狐貍一樣的男人算不算“不對勁”呢?
“阿散井君!你這樣還算是朽木集團的員工嗎?一點都不關心總裁!”職員D發出了正義的譴責。
“喂喂!不要亂說話呀!”
“到底是怎麽回事,阿散井君!”
“阿散井君,總裁是我們朽木集團的靈魂啊!”
“是啊是啊!”
“我……倒是有看到……”
“什麽!?”職員ABCDEFG……齊聲追問。
在一堆閃亮的眼神齊刷刷的包圍下,可憐的“阿散井君”終于投降了:“我看到……一個銀色頭發的陌生人……只穿着睡袍出現在總裁家裏……”
另一方面在電梯裏,朽木白哉輕輕嘆了一口氣,才發現同乘一架電梯的兩名女性職員正以興奮加崇拜的夢幻般朦胧的眼神看着自己,顫抖着聲音向他打招呼:“早安,總裁!”
這樣的眼神他平常領教了太多,所以絲毫不以為意,點點頭淡淡地回應道:“早安。”
其中一名較為年輕的職員馬上一臉要昏倒的興奮表情,臉上的紅暈可以媲美禽流感患者。另一名看上去年長少許的急忙在後面推了她一把,那個職員才沒有就此“幸福地昏倒在白馬王子懷中”。當然她如果真的昏倒了,朽木白哉不确定自己一定會去扶她。
電梯平穩地上升着,白哉平靜地承受着兩名職員的注目禮。忽然那個年輕職員輕輕地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咦?總裁,您的脖子上,那是……”
她那“櫻花般美麗優雅的總裁”微微側頭看向她,女職員立即噤聲。據說那一瞬間,她的眼前在虛幻中閃現了千朵萬朵飄落着的美麗櫻花,在寒氣逼人的冰原上點綴出了迷離的彼岸花開。美貌與知性兼備的的總裁只輕輕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什麽也沒有吧?還是說,你看到了什麽嗎?”
女職員立刻搖頭:“是、是我看錯了……什麽、什麽也沒有……”
“是嗎。”淡淡地回應着,優雅的黑發男子以慢動作般優雅的舉止轉動了他的頭。
“叮”一聲輕響,電梯及時抵達15層,兩名宣傳部的女性職員逃也似地打過招呼後退出電梯。電梯的門再度合攏,向着最高層繼續進發。兩人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對視着彼此。
“……我的确看到了,那是……”
“吻痕!”
所以朽木白哉并不知道,當他面無表情地面對伊勢七緒若無其事的的驚訝時,關于他的流言已經以鋪天蓋地的态勢在整個朽木集團上下流傳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