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之二

黑白無色的畫面像跳幀的舊式電視機一樣一卡一卡地放映着,除了唦唦唦的雜音之外,人的說話聲反而顯得渺小而無力,不仔細去聽根本就分辨不出來說的到底是哪個詞哪個字。

至少對于章文來說,看完這一段畫面,他的聽力毅然被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這樣不清晰的電流聲之下還能清楚明白畫面中人物開口閉口說的是什麽話,他覺得自己不去考英語八級實在是太浪費了。

不過這種事情也只适合在心裏面意淫一下,真要實行還有一個技術性的難度。

至少章文清楚,自己的英語水平自從畢業之後就像某些股票一樣一直向谷底滑落,最後是否會直接跌停板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畫面中首先出現的是一對年輕男女,從衣着背景中猜測那絕對是很久以前的時間,至于具體的他就不知道了。

歷史學不好真的不是他的錯,是老師上課太過無聊的錯。

反正第一段映畫講述的是一對年輕男女以相親形式相識然後慢慢相戀最後走上婚姻殿堂的故事。結局是女方在生了三個孩子之後因為一場車禍而去世了,而剩下來的男方則從此一蹶不振,雖不至于自暴自棄但也不見得精神有多好。

反正在章文眼中,那個人最後就是把自己關在了一座房子裏面沒有再離開過。

詭異的是,那座房子的樣式居然和盧家大宅非常相似,或者說,它們是一樣的也不為過。

當看到這裏時,章文愣住了。

只不過他還來不及從中思考出什麽時,那唦唦唦的聲音又再次被說話聲取代,雖然不清晰,但人的聲音畢竟還是和電流聲有區別的,然後,也因為這些聲音,當章文從失神中回神時,黑白無色的畫面已經改變了。

改變成了另一個以一樣房子為背景發生的另一個故事。

可以說是後續故事吧。

雖然這個後續時間明顯有很大的跳躍性。

因為從那個畫面中章文知道,那畫面裏面的三名男女其實就是前一個故事中女子留下的三名子女長大後的樣子。

而那些人,或許章文也覺得自己應該是知道身份的。

雖然年歲不一樣,但那神韻那樣貌即使時間如何的洗刷最後有些東西卻是不會改變的。

那個說着“為什麽爸爸一直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面呢?而且從來不離開這座大宅院,自從媽媽死後,他就變得很奇怪”的男子是誰他沒有看過,但是在男子身旁的兩個人是誰章文卻是知道的。

年輕時期的盧美和盧靜。

如果真的是他們,那麽那名唯一沒有見過的男子的身份也很容易可以猜出來了。

那名章文至今無緣相見除了神交之外就只剩下名字和身份知道的人,那位賢淑女子許聞的丈夫——盧清泉,盧家的現任當家,盧美盧靜的大哥。

對于發掘別人家的私事章文其實是沒有興趣的,但奈何現在不是他有沒有興趣的問題,而是他即使不願意也得看下去的問題。

在一片看不到盡頭也聽不到別的聲音的黑暗之中,除了看完這場舊時的影片等待下一場戲開始之外,章文還真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什麽了。

記憶轉回去半個小時之前,他丢下呂望追着那個小孩跑了一路,然後在對方終于停下時被人莫名其妙地推了下來。

那扇門到底什麽時候存在又什麽時候打開的章文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怪力亂神什麽的他是真的不想去思考那種東西,不過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如果不用那些詞去解釋還真的是解釋不通。

不過這個問題現在也能丢一邊去了。

現在他應該思考的是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看這些東西。那明明就是盧家人的過去啊!關他什麽事?

沒事給他看是要幹嘛?懷舊嗎?

難道是要他做什麽?

應該是吧。

這樣思考着,不停跳針的映畫也終于接近尾聲。雖然很多地方依然不清不楚,不過章文也終于有點明白這故事到底想要告訴他什麽了。

十年前盧家大當家在這個家裏面失蹤了。

這件事曾經轟動一時,雖然那時候章文還沒有當上警察,還只是一名學生,不過喜歡看報紙的他還是對這個事件有所了解的。

基本上只要是本市人,對于盧家大當家在鬼節當天離奇失蹤在自己家裏面這件事都會了解一二。

反正就是曾幾何時有發生過這麽一回事,然後結合上現在他自己看到的,那離奇事件的真相其實只要思考一下就知道了。

兇手也是一目了然。

不過有一點章文還是有點困惑的。

“陰陽鏡?那是什麽東西啊?”

那東西真的這麽有價值嗎?

有價值到不惜去傷害自己的親人?

而且盧清一最後所說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只要有那面鏡子的存在,伊玟就能一直在我身邊陪伴我了……”

蒼老無力的嗓音再次回響在腦海之中,仿佛是揮之不去的咒語一樣讓章文緊緊地咬住這句話琢磨不透。

“不懂,還是不想了。”

對于不了解的事情章文一向都是采取事後再算的處理方式。老實說,陰陽鏡那種東西光聽名字就只知道是一面鏡子,具體怎樣的有着什麽歷史價值根本無從得知,多想也只會浪費腦細胞。

沒有資料就想去了解一件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事物那是非常不實際的事,所以章文确定把這個問題和其他問題一起繼續丢一邊去。

沒有了思考的東西等于沒事可幹,于是章文有點百無聊賴地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機。

蒼白無力的彩色屏幕上面除了一排标示時間的數字之外連最簡單得“中國電信”四個大字也都消失了。角落上小小的天線上面一格信號也沒有。不管怎麽拿手機,沒有信號就是沒有信號。

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處于一個與世隔絕的狀态,标準的死了也沒有人知道,想求救也沒門。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過在真的變成這樣的時候還是讓人覺得很不爽啊……”

憤憤然把手機收回口袋中,章文喃喃自語道。

噗哧

就在黑白映畫無聲地落下序幕時,另一個細微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那聲音很輕微,如果不是在一片寂靜空曠的空間裏面是根本無法察覺的。

跟着聲音的方向轉身看去,兩朵橘黃色的火苗在黑暗之中跳動着,搖搖晃晃地在搖曳出了數個黑色的影子,然後影子所接觸的地方在章文踏出一步時瞬間被亮光所代替。

只是眨眼之間的剎那時間,本應什麽都沒有的黑暗突然變成了一個四方的房間。

暗紅色的雕花楠木床,紅色的異常鮮豔的帷帳以及在焰火之間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一個大大的喜字。

當章文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不再置身于無盡的黑暗之中,而是站在一個房間裏面。

沒有窗戶,除了一扇兩人并排寬的木門之外,這個房間裏面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床。觸目所及的地方全部都是紅色。明明是非常喜慶的顏色,但不知為何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兩盞是……長明燈?”

走到桌子邊,章文看了一眼那牆壁上面的喜字之後目光立刻就被那兩盞跳動着火焰的燭臺吸引了。

按照盜墓小說的記述,只有墓室那種地方才會用到長明燈這種聽起來很喜慶但實際上很不吉利的東西。

天殺的,他該不會掉到了某個非常不吉利的地方吧?

說起來今天好像是鬼節,名副其實的鬼過的節日。

想想就覺得冷,也不知道是這個房間的溫度問題還是自己的錯覺,反正章文覺得自己對着這兩盞燈整個就是心寒得很。

他不怕那些鬼神的東西,因為他相信只要自己沒有做過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自己就不需要去害怕那些莫須有的存在。

但不害怕不代表就等于喜歡。

至少到目前為止,章文覺得自己絕對不是一個喜歡看鬼故事的人。

于是結論就是——

“還是出去吧。”

難得來到了一個比較正常的而且又有門可以走的地方,不離開的那個才是傻子。

說一不二,章文轉身就向着那扇門走過去。

按照以往的慣例他是應該重點檢查一下這個可疑的地方的,不過心理面卻有把聲音不停地叫着他離開,危機意識全都出來鬧騰了以至于章文也沒有心思去檢查了。

這個盧家實在是邪門得很,感覺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危險,還是快點離開這裏比較好。

這樣想着,章文已經走向那扇門了。但就在他經過那張雕花床時,一陣陰風掠過,一直重重下垂的帷帳一角不知為何被吹起了。

然後章文看到了一個人。

一名女子。

“靠!居然有人!”

本着人民警察就得救苦救難的精神,章文立刻走到床邊伸手就把那塊帷帳給拉了開去。

繡着龍鳳圖案的大紅被子上面,一名女子一身中式嫁衣地躺在那裏。紅色的頭巾把她的臉全部遮擋了起來,不管是手還是腳都被那身紅衣嚴嚴實實地包裹着。

乍一看讓人有種此人正在睡覺的錯覺。

如此的一身新娘打扮的女子在章文的大動作之下并沒有任何動靜,安安靜靜的,幾近了無聲息。

“喂,你沒事吧?”

這樣蓋着頭睡覺難道就不會窒息?

就在章文對着那塊紅頭巾伸出手時,憑空出現的一只手突然捉住了他。

“誰!”

迅速拔槍把槍口指向那個地方,章文一邊警戒着一邊順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看過去。

長明燈的火光突然在這時搖曳了一下,然後床角之內的陰影在那瞬間被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一名臉容枯槁的老人随着亮光的閃爍出現在章文的眼前,張着一雙渾濁無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所在的位置。

在看到老人的瞬間,章文承認自己是吓到了。

因為對方怎麽看都覺得是已經死去多時了,但為什麽剛才卻會捉住他的手啊?

被一名死去的老人跪坐在床邊依然毫無動靜的,看來這名女子估計也是兇多吉少的了。

小心地拔下老人的手,章文在确定對方不會再來一次詐屍之後終于把那塊頭巾拿開了。

于是當他掀開蓋頭看清楚女子的樣貌時,有那麽一瞬間真的有種被吓到的感覺。

充滿了不甘的雙眼大張着,本應是眼白的地方已經被血絲覆蓋,瞳孔應該是黑色的,但是因為整個眼球的位置都插滿了玻璃,于是原有的色彩已經看不清楚。

那雙眼睛的主人應該是一名年輕女性,只不過當章文看到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時,也不由得緊皺眉頭,然後目光下移看清楚那名女性的脖子到底是如何藕斷絲連地和身體連接時,終于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毫無疑問,躺在這張大床上的新娘是一具屍體。

一具已經死了很久的屍體。

如果沒有猜錯,有長明燈照耀的這個密室,毫無疑問是一個墓室。

而這具屍體的身份,雖然已經部份腐爛皮膚上遍布屍斑身體支離破碎,但是根據章文所掌握的盧家的資料以及剛才看到的那些畫面猜測,這具屍體應該就是那位幾十年前車禍死去的盧清一的妻子伊玟。

到底是誰把伊玟的屍體放在這種地方的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幾乎是提出的同時就得到了解答。

章文下意識把視線移到那位坐在床沿邊的老人身上。

曾經聽說盧清一非常愛他的妻子,于是在妻子死後就不曾離開過這座宅子。伊玟的屍體去向最後并沒有人在意,但是盧清一明顯不想和自己的妻子分開,于是盧家的這座祖屋就成了陰陽相隔的夫妻兩人最好的生活地點。

盧家祖屋其實是一座陰宅,這件事恐怕盧清一一開始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讓自己的妻子葬在這裏,睡在和自己一樣的房間裏面,然後繼續着他們夫妻兩人的生活。

聽上去是很變态,但是對于當時的盧清一來說,這樣的結果卻是非常幸福的。

或許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把陰陽鏡的力量應用在他的妻子身上了,所以才會心甘情願地留在這間祖屋裏面,慢慢地等待着自己生命最後時刻的到來。

章文深呼吸一口氣,最後合上雙手對着伊玟和盧清一的屍體拜了拜之後放下了帷帳,轉身離開這個地方。

死人的住所不能胡亂打擾,即使是無神論者的他也知道這種事情,所以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房門打開,章文就着亮光看到了一條通向上面的階梯。

階梯是用一塊塊大石頭鋪墊而成的,看上去已經有點歲月了,估計從這座房子存在開始就已經有了。

這麽說起來這裏應該是盧宅的密室吧。

回頭看了一眼那張已經落下帷帳的雕花大床,章文轉身九十度鞠躬之後恭敬地關上了那扇門,然後毫不回頭地向着階梯走上去。

這條走道并沒有多長,不用幾分鐘章文就已經走到盡頭了,而所謂的盡頭其實就是一塊頂蓋。

厚重的四方形磚塊就這樣沒有留下一絲縫隙地鑲嵌在階梯最上層上面。

“太神奇了,密封成這個樣子居然還有空氣流通……”

暗自感慨了一下,當章文伸出手打算用力推開那塊石頭時,問題出現了。

“……”

用力。

石頭紋風不動。

再用力。

石頭依然紋風不動。

再再用力。

石頭依然毫無動靜。

“靠啊!這石頭鉛做的嗎這麽重!”

要不是位置不對,章文覺得自己絕對會一腳踹過去的。

奈何這種事情也只能想想了,真要實行絕對是一個高難度的動作。

半跪在最高的那一級階梯上面,章文對着那塊近乎千斤重的磚頭開始犯愁了。

這要怎麽辦?這裏只有一條路,要是這石頭一直都開不了他豈不是一輩子都出不去?

該不會那個小孩推他下來就是為了給那兩具屍體陪葬吧?

“……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于是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正當章文再次拿出手機打算看看有沒有信號時,一只手從身後伸了過來,然後輕輕一推,“咔”的一聲輕響,那塊他怎麽推都推不動的磚頭居然就這麽被推開了。

“謝……”

下意識地想要道謝的章文在轉頭的那一刻突然怔了怔。

不對!

這裏只有他一個人哪裏來的手?

當他這麽想是,他的頭已經轉了過去,然後,他看到了一張幾分鐘之前才看過的臉。

“我擦!生化危機!”

條件反射擡腳就是一踢,當伊玟那顆頭滾落到階梯之下時,章文二話不說用力推開那塊磚頭就跳了出去。

離開那個密室之後章文發現自己走出來的地方是一個房間,一個四周鋪滿了灰塵的地方。房門所在的位置大門洞開,搖晃的木門上不知為何挂着一把鎖頭,搖搖晃晃的有種随時會掉下來的感覺。

“章文!”

當呂望的聲音伴随着雷聲和雨聲再次出現在章文面前時,他的心髒因為所見的東西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一腳把磚頭踹回去塞住那個洞口之後,章文一把把剛從外面走進來的人扯到自己面前。

“你他媽的搞什麽鬼!為什麽你的脖子會有血痕的?”

雷光閃光,就在呂望裸露在外面的鎖骨以上的地方,章文清楚地看到了一只血手印。

該不會!

該不會呂望也已經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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