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之二
拼圖的第一塊是什麽?
事件的起因是什麽?
最初的兇手又是誰?
“你在這個家裏面發現了什麽是我不知道的,而我又發現了什麽是你應該知道的。我們來好好地說一說吧。”
棋盤的兩邊徐然亮起了兩支蠟燭,搖搖晃晃的把整個棋盤分裂成了明暗兩部份。『文』『望』兩棋子所在的位置為明,而『汝』字棋子所在的地方為暗,至于那些代表屍體的棋子,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居然全部都位列在那個明暗分界線上面。
起初沒有留意,但現在以一個全新的角度去俯視這個家的平面圖時,章文就發現,他們居然就這樣和兇手形成了一個奇妙的對立面。
這樣的分界到底有沒有意義?
章文沒有再去深入思考。
“既然是從最初開始說起,那麽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關于這個家十年前的失蹤案資料說一下吧。”
身為那座圖書館的管理員,想要知道這些事情,根本一點難度也沒有。
“十年前,盧家當時的當家盧清一在妻子伊玟死了之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這座房子裏面……”
随着故事的開始,章文發現在呂望身後的黑暗之中,那些似曾相識的黑白映畫再次浮現在眼前。這一次再不是斷斷續續地帶着沙啞的仿佛跳針的舊式電視機的聲音而出現,而是一場無聲的映畫戲。沒有對話沒有對白和臺詞,這個故事到底要怎麽演繹人物要怎麽走動全部都由呂望一手掌握。
也許如此,所以這一次的映畫沒有再出現跳針現象,而是非常順暢地放演了下去。
“……在某一天他的孩子們去找他的時候發現他們父親已經失蹤了。當時的時間也是農歷的七月十四。自從伊玟死了之後盧清一就定下了一個家規,不管是出國了還是在外面公幹,在農歷七月十四那一天都一定得聚集到這座祖屋裏面吃團圓飯,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一定得全員出席。而十年前的那一天也不例外。在吃完飯大家都去休息之後,當時只有四十歲的盧清泉也就是現在盧家的現任當家,在半夜起來上洗手間時發現他們父親的房間燈光還亮着,于是過去打算看看老人家是不是有什麽事時發現盧清一失蹤了。”
畫面中四十歲的盧清泉帶着一臉驚訝的表情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如果不是黑白的顏色,章文都快要懷疑呂望身後的故事此刻正在真實地上演着。
“當時搜索的結果顯示盧清一并沒有離開這座宅子的跡象,而且他本人自從和妻子一起出了車禍之後雙腿就不方便行動,在沒有人攙扶的情況之下要從那些圍牆上爬出去是絕對不可能的。當然那時候的取證人員也檢查不出有外人進入的痕跡。于是案件就這樣一直僵持到了現在,不知不覺地就變成了謎案了。”
這句話結尾的同時,一群焦頭爛額的警察就這樣從畫面中一閃而過,最後停格在大門緊閉的盧家大宅這個畫面上面。
蒼白的色彩讓本身已經老舊的老宅變得更為古怪陰森,即使是隔着圖片看去也依然能感覺得到那種怪異的氛圍。
至少在章文眼中,這座房子已經徹底地不正常了。
“這種老房子當時在建築的時候就沒有留下設計圖,而且那是民國之前的老建築,那時候的人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留下什麽建築設計圖的。不過理論上來說密室是肯定有的。按照那個時代經常動亂的情況以及那時候的人的思考模式來分析,舉凡那些舊建築都一定擁有藏匿錢財的地方,只不過那種地方只有家族內部人員才會知道,外人就不得而知了。雖然十年前的警察體制還不是很完善,但是從留在圖書館的記錄中得知當時介入的警備人員應該很多,這樣地毯式搜查也找不到密室答案就只有一個——當時的人被買通了。”
盧家在十年前已經起家,對于一些地方官員來說是不得不敬仰三分的對象,盧家當時的當家突然失蹤了對于那時候的地方政權來說有着一定的影響力。于是為了把事情壓到最小傷害程度,不讓他影響到當時的金融市場和地方掌權者的地位,警察被買通是絕對有可能的。
“然後經過了十年……那個密室被我發現了。”
下意識地,章文接了下去。
四四方方的一個房間,一張紅木桌子上面安放着兩盞點亮了的長明燈,燈火照耀之間的牆壁上血紅的喜字顯得尤為奪目。房間中唯一的雕花大床上紅色的帷帳重重地垂落到地上,把整張床包裹得嚴嚴實實。
然後帷帳掀開,穿着新嫁娘紅色禮服的屍體就這樣蓋着一塊紅頭蓋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面,而旁邊跪坐着的老人也仿佛新娘的騎士,不知守護了對方多少個歲月。
只要想起那個密室,濃重的悲傷氣息就這樣向着章文席卷而來。
奇怪的是,雖然之後遇到的屍變給大腦的沖擊應該更強烈才對,但在說到密室時,首先閃過腦海的卻是那副處處透露着哀傷感的房內畫面。
或許自己真的是撞邪了。
居然還覺得那畫面哀傷,要知道那接下來的生化危機簡直就是要人命的可怕。
“然後下一個,你遇到了什麽?”
敲了敲桌子示意章文回神,呂望擡眸看向對方,認真地問道。
“然後,我就接到了短信,在圖書館裏面接到了來自一個小孩子的短信。”
沒有間斷地響起的短信鈴聲仿佛催命符一樣讓手機不停地震動着,然後是小孩的笑聲,帶着某種天真的氣息輕輕地歡笑着。
“不對,不是這個。”
看着棋盤沒有移動的跡象,呂望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肯定不是這個。你再想一想,在來到我家之前,你遇到了什麽。”
“遇到了什麽?”
章文皺了皺眉頭,開始回憶在來的過程中自己都遭遇了什麽事。
首先他從那個老頭手中得到了紙條,然後到了超市去買食材,再之後就是開車到圖書館去,途中還遇到了塞車,那時候三輛救護車從身邊駛過……駛過……
“……我聽到了笑聲。在救護車駛過的時候,我聽到了小孩子的笑聲!”
那時候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現在想起來,那笑聲不就是之後電話接通時對面那個小孩的聲音嗎?
難道那個時候,事情就已經開始了?
回頭看去,畫面剛好定格在救護車從自己身邊駛過的畫面。
救護車的鳴叫聲漸漸接近,接着瞬間駛過,最後向遠散去。當其中一輛救護車沿着車龍經過車旁的時候,章文覺得自己仿佛再次聽到了那個小孩子的聲音。
那明明是無聲的映畫,但此時此景再次回頭看時,那些聲音依然清晰如在耳邊。
“棋子動了,看來你找對拼圖了。那三輛救護車就是事件的關鍵,救護車裏面的人是誰,三這個數字是指哪三個人,只要弄清楚了,今晚所發生的一切的起因就能明白了。”
“但問題是我根本就不清不楚吧?”
現在誰都知道那是事件的關鍵,但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救護車裏面都有什麽人啊!
人家救護車的窗簾都是拉上的,除非晃動得特別厲害否則從外面根本看不到裏面是什麽情況。
更何況他那時又沒有特別留意過那些救護車,裏面有誰就更不清楚了。
千金難買早知道,不管怎麽懊惱,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即使再怎麽抓破腦袋,章文還是不知道那救護車裏面到底裝着什麽人。
“算了,不知道也沒有辦法。反正棋子動了,我們就繼續下去吧。”
看着章文那苦瓜臉,呂望也不打算強逼對方了。勾了勾手指示意他繼續下去。
“然後呢,然後你又是怎麽來到這個地方的?”
“就是跟着手機短信的地址來的,說起來那時候還真的遇到了怪事。本來還不怎麽在意,現在想想那根本不是錯覺吧。”
不想起還好,一想起章文就不由得哀悼他那輛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車。
雖然是公家的,但公家的也心痛啊!那都可是錢來的!
“什麽怪事?還有你表情那麽悲憤幹嘛?”
本來呂望還不想多問後面那一句的,但奈何此刻的章文給他的感覺就是好像吃了炸藥一樣,既悲又憤的,表情甚微妙。
“就是那該死的下雨!”
握着拳頭,章文一臉的咬牙切齒。
“我肯定我來的時候天空根本沒有下雨,而且來到盧宅門口時我絕對把警車停在了外面,我只不過是去敲個門而已,怎麽門開之後我的車就不見了啊?還有當時的時間明明是準備日落的,但當我敲門許聞出來開門時,天空就突然變了。自己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被雨水淋濕了,回頭發現警車就不見了,就連天空也從日落變成了雷暴雨。要是車找不回來那老頭肯定又要我寫什麽該死的報告了!”
一想到這裏心情就變得更煩躁了。
莫名其妙地不見了車,明明不是自己的錯最後遭殃的還是自己,這口氣叫人怎麽吞下去啊!
“……”
呂望決定直接跳過那最後一句話繼續他們的話題。
“咳,那是因為你進入了陰宅的範圍裏面,所以所有的遭遇才會有種前後連接不上的感覺。既然你自己發現了這件事那麽告訴你也沒有關系了,假如你永遠都不發現這個問題,我們離開這裏的幾率就會變得更低。”
“什麽東西?”
“時間。”
呂望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看到了嗎?這個日期以及這個時間,這手機上面所顯示的,才是我們所擁有的真實。”
順着對方的手指看過去,章文在那蒼白的屏幕上面只看到了兩行簡單的數字。
201X/7/16
AM10:49
“等一下!16?!”
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在幾次對比确認之後章文不得不承認兩臺手機上面的時間是一樣的。
但不可能啊!
現在明明就是晚上,而且16號?
這個日期到底是怎麽回事?
“今年的農歷七月十四日剛好和陰歷錯開了一天,所以正确的鬼節在陰歷上面顯示的日期應該是七月十五日。而現在我們的手機顯示的時間确實十六日的早上十點五十分,換言之,我們在這個盧宅之中已經被困了一個晚上了。雖然我們看出去的天空依然是黑夜,但此刻的真實時間卻是白天。時間錯亂了,就證明我們所在的這個盧宅的時間一直停留在鬼節的那天晚上。假如我們不進來,這個家裏面的殺人劇就會不停地上演,直至有誰進來打破這個僵局為止。”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所以這裏才叫做陰宅?”
“陰宅的時間會永遠地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而這個家,恐怕已經被固定在昨天的晚上了……好了,我們繼續推算吧。我想我們快要接近真實了。”
看着棋盤上代表着兩人的棋子越來越緊接那四名“汝”字棋子所在的地方,呂望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推算這種事情其實很費心力的,一個弄不好引導錯誤了就得從頭來過。幸好他的拍檔不是笨蛋,這種事情并沒有發生,否則他的體力能不能再支持下去就成問題了。
“什麽接近真實的,我想我們應該是卡住了才對。”
回想整理剛才說的話,問題問到最後基本上已經只有問沒有答的了。
章文覺得他們直接就在“救護車中那三個人是誰”這個問題中卡住了。
“卡住就去想吧。反正推算就是這樣的了,你沒有證據只能根據自己掌握的線索推測。快想!”
“為啥是我要想啊?”
“事情是你遇到的我怎麽幫你想?”
“……”
好吧,你說什麽都有理。
看着無話可說的章文,呂望決定有難同當一起想了。
放着這人胡思亂想最後得出了什麽奇奇怪怪的答案只會浪費自己時間。
要知道為了保持這個空間的穩定性他的精神力都快耗得差不多了,時間再拖下去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關鍵是你聽到的聲音和你之後打過去的電話傳來的聲音一樣是吧?那麽這只能說明那三輛救護車裏面的人肯定和盧家有關。到目前為止,盧家的人還有誰是我們沒有見過的?”
這個問題其實很容易得出答案,但答案出來之後反而更讓人混亂。
“等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應該是三輛救護車!”
救護車都是一人一輛的,三輛救護車就證明那有三個人,但這個數目和自己猜測的完全對不上!
人數不對!
“人數不對,那就肯定是哪裏出現了問題。章文,你覺得這個家裏面有誰是不應該存在的?”
不應該存在的人卻存在于這裏。
這說明了什麽?
那瞬間,仿佛想明白了什麽的章文突然從座位上站起,雙眼注視着那棋盤上面已經集合在了一起的四個『汝』字,那一臉的震驚只能說明——他終于發現事情的不對勁之處了。
“大嫂,現在大哥不在,這個家的當家就應該是身為幺子的我。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由大嫂來做。而且對方只不過是一名警察,到我們家來也不知道是想幹什麽的,大嫂又何必對他那麽客氣?”
“對不起,都是因為丈夫不在,而我這個大嫂又不争氣,害章警官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了。”
之前一直覺得是無關緊要的話再次在腦海中回響,有盧靜歇斯底裏的尖叫,也有許聞溫柔生疏的話語。
不在的人是誰,不應該在這裏的人是誰,由此一目了然。
咔
一陣陰風吹過,當兩人的視線轉移到那傳來輕響的地方時,立于黑暗之中的那扇門無聲地打開了。
“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