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或許是瀕臨大海的原因,江城的生活節奏并不快。
旭日東升也顯得極為溫緩,逐漸從地平線冒出頭來,慢條斯理地移向城市上空。
夏也直睡到太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他臉頰上時,才有些茫然地醒轉過來。
乍然望見陌生的天花板,他其實是有點發懵的,大腦機械地轉了轉,伸手想往枕頭邊摸手機。
摸了半天卻沒摸到,反而因着這個動作牽連到全身各處,某種難以言說的酸麻感霎時蔓延開來。
福至心靈般,零星的片段湧上心頭,夏也這才恍然大悟。
哦,他現在在汪西迩住的地方,穿着汪西迩的衣服,睡着汪西迩的床。
就是床鋪另一側空蕩蕩的,也不知道汪西迩本人去哪裏了。
醒來沒看見人,夏也倒也并不覺得慌張。
一方面是因為已經互訴完衷腸,确認過彼此的心意了,就沒必要繼續患得患失;另一方面是剛有過肌膚之親的原因,他身上還殘留着屬于對方的信息素味道。
檀木的氣息醇厚清冽,細細密密地包裹着全身。夏也在這樣令人安心的氛圍裏,情不自禁地發了會兒呆。
都說小別勝新婚,遑論他們時隔三年多再見,還遲來地說了“愛”,簡直比那些初次相戀的人還要幹柴烈火。
昨天是真的折騰了很久,從晚飯時間到深夜,到最後夏也眼淚汪汪、筋疲力盡地把臉埋進被子裏時才徹底頓悟,alpha的精力實在是很旺盛。
結束後汪西迩把他抱去清洗,回到床上還有餘力應對他夢呓似的唧唧歪歪。
有些問題已經在夏也心間萦繞許久了,只是之前始終顧不上問。
黑夜放大了人的感性,夏也縮在熟悉的懷抱中,感受到着陸的安定,就又慢慢地粘人起來。
他抱着汪西迩的腰,一個一個地問出自己的疑惑。
比如說當時為什麽沒在他離開時進行過挽留,還打算陪他去洗标記;又比如說時隔這麽多年,怎麽又忽然回心轉意了,不怕他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嗎。
汪西迩就挨個地解釋過去,說當初以為他最向往的是自由,不希望讓他背負任何枷鎖,且沒想過他也會喜歡自己,喜歡到偷偷留着标記。
又解釋了是怎樣恰好遇上表弟,怎樣從他嘴裏得知真相。
輪到最後一個問題時,汪西迩短暫地沉默了片刻,把人摟得更緊了,才低聲說:“怕的,但不想再錯過了。”
怎麽可能不怕呢,都是人,都會憂慮。
汪西迩不是沒想過,這麽久過去了,物是人非,曾經的真心會不會早已在失望中被消磨殆盡。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嘗試着先邁出一步,帶着點初次戀愛的生疏,從“我追你”開始,重新整理他們的關系。
他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夏也卻能讀出蘊藏其中的炙熱深沉。
心底只剩繞指柔,方才的恃寵而驕霎時偃旗息鼓,夏也收回裝模作樣的質問口氣,也開始老老實實地自我反省。
他說他也有錯,不該不告而別,不該閉目塞聽,明明汪西迩都對他這麽好了,卻從來沒往那方面想過。
要是當時他勇敢一點,就不會錯過了。
互相自我檢讨後,兩人在昏暗的光線裏靜靜地望了彼此片刻,忽的就相視而笑起來。
夏也覺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時期,面對難題,稀裏糊塗地亂寫了許多,本以為會無力回天,可峰回路轉,答案出來時,卻又是對的。
又是好笑又覺心酸,夏也把臉埋進汪西迩的胸口,半晌後悶悶開口,說:“汪西迩,你好笨。”
汪西迩沒有反駁,揉了揉他的後腦勺,帶着笑意,嗯了一聲。
夏也又說:“我也好笨。”
汪西迩:“嗯。”
頓了頓,夏也想到什麽,語氣又輕快起來,“不過這樣看來我們還真是天生一對。”
“嗯。”汪西迩第三次回應了他,同時又因為這種說法啞然失笑,低頭親了他一口後,輕聲道,“睡吧。”
夏也像個守財奴般,小心翼翼地在腦海中又把昨夜的點點滴滴回憶了一遍,沒忍住,攥着被角傻笑出聲。
笑聲剛落,就聽窗戶那邊傳來歡欣的童聲:“夏叔叔,你醒啦!”
夏也登時一骨碌坐起來,渾然忘卻了身體的不适。
房間裏開着足夠暖的空調,因着室外溫差,窗玻璃上蒙着霜氣,一碰就化。
方才怪怪以為夏也沒醒,便乖巧地不出聲,坐在窗前地毯上,自娛自樂地用手指頭在玻璃表面塗塗畫畫。
驚醒夏也的那縷陽光,也正是從他拉開一點點的窗簾縫隙中灑落進來的。
夏也愣了愣,眼睜睜看着小朋友嗒嗒跑過來,趴在床沿邊,才後知後覺地喚了聲:“怪怪。”
“嘿嘿~”怪怪雙手托腮,笑眯眯地說,“夏叔叔,你好懶,太陽都曬屁股啦。”
頓了頓,大眼睛眨了眨,又有些奇怪地問:“夏叔叔,你怎麽穿着我爸爸的衣服呀?”
聞言,夏也有片刻的慌張,但他轉念一想,昨晚他和汪西迩在主卧弄完,床單被套都髒了,是以睡了另外的側卧,如此還是可以假裝只是借宿的。
“因為我昨晚想等怪怪醒來一起玩的,沒想到你好久好久都不醒,時間太晚了,我就在這裏睡啦。”夏也大言不慚地撒謊道,“我沒帶衣服,只好問你爸爸借。”
“哦——”怪怪果然沒有多想,反而還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對不起夏叔叔,我也不知道我怎麽睡着了……我今天陪你玩好不好?”
“好呀!”夏也忍着笑,捏了捏怪怪的臉頰,想到什麽,又問,“你爸爸呢?”
“爸爸去學校了,他說讓我守着你,等你醒來提醒你吃飯。”怪怪認真地說,“他還說今天要麻煩你照顧我。夏叔叔,我很乖的,你去工作的話,我就坐小椅子上等你。”
看着怪怪懂事又隐隐期待的目光,夏也只覺心裏被剜了一刀,疼得要命。
他忍住鼻尖的酸澀,湊過去蹭了蹭怪怪的額頭,哄道:“怪怪好乖,我今天不工作,就在這裏陪你玩。”
夏也又何嘗不明白,汪西迩此舉的用意。
他昨晚剛因為兒子潛意識裏對自己的抵觸而有些傷神,今天便有了大把單獨相處、可以用來培養感情的時間。
這人總是無微不至,看上去對什麽事情都淡淡的,其實卻細心到了極點。
包括其實就連夏也本人都沒太注意過自己喜歡吃哪些東西,他卻能一一發現。
坐在餐桌前,久違地吃着汪西迩做的飯,夏也在碗筷碰撞的間隙裏,擡眼望了望窗外。
此刻豔陽高照,是最美的人間。
吃過飯後,夏也将碗筷收拾進洗碗機,正想去客廳找怪怪玩,一轉身,卻看見小朋友不知何時也跟過來了,等在廚房門口,像是有什麽話要說。
“怎麽了?”夏也走過去,蹲在他面前,疑惑地問。
怪怪似乎有點局促,抿了抿嘴唇後,才怯怯地問:“夏叔叔,你會和我爸爸結婚嗎?”
“啊?”
夏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蒙圈了,原地消化片刻後,才正色道:“為什麽這麽問?”
怪怪像個小大人般條理清晰地解釋道:“因為爸爸送你花花,還帶你回家玩。他肯定很喜歡你,爺爺以前和我說過的,爸爸以後會和喜歡的人結婚,那樣的話我就有兩個爸爸了。”
說到這裏,怪怪有些苦惱,低頭喃喃道:“別人都有兩個爸爸或者兩個媽媽,或者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就我只有一個爸爸……”
“夏叔叔,你和我爸爸結婚好不好?我想讓你也當我爸爸,不想讓不喜歡的人來當我爸爸。”
這麽點大的小孩子,還不太能理解婚姻和愛情的神聖和莊重,在他的認知中,只有喜歡和不喜歡。
他沒有埋怨過為什麽原本的omega爸爸不要自己了,也沒有考慮過如果alpha爸爸和別人結婚了,會不會生其他弟弟妹妹,然後就不喜歡他了。
他只知道面前這個人有着與生俱來的親切感,令他想要靠近,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的喜歡。
他還知道爸爸也很喜歡這個人,如果爸爸的結婚對象是這個人,爸爸也會很開心很開心。
想到這些,夏也幾乎是瞬間就紅了眼眶,沒再猶豫,把怪怪抱進懷裏,撫着他的後背,顫聲道:“對不起……怪怪也是有兩個爸爸的,我就是怪怪另一個爸爸。”
就在不久前,他還和汪西迩說自己沒做好坦白的心理準備,需要再等等。
可世界上的事,哪能都在掌控之中的。常常是什麽都沒準備好,就突然到了要上戰場的時候。
也正是因為猝不及防,其中流露出的真情,卻往往更加動人。
夏也抱着懷裏香香軟軟的孩子,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
怪怪似乎有些茫然無措,感受到夏也的眼淚,便忙忙地伸手想幫他擦,嘴裏還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乖寶寶是不能掉眼淚的。”
話雖如此,乖寶寶自己卻也慢慢地抽噎起來,連帶着眼皮都在打顫,長長的睫毛被淚水糊成一片。
“嗚嗚嗚……夏叔叔、你真的,真的是我爸爸嗎……”
夏也又是憐惜又是內疚,幾乎說不出話來,點着頭道:“我是怪怪的爸爸,怪怪以前在我肚子裏住了好久呢……”
父子兩個抱在一起,哭了好久後才慢慢平複下來。
從情緒激蕩中抽離出來,夏也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有多失态,惹得孩子陪他掉眼淚。
怪怪卻不以為然,鼻子還紅彤彤的,就甕聲甕氣地講起了道理:“小爸爸,哭鼻子不丢人,我知道你是因為喜歡我才哭的。”
夏也笑了笑,忽的捕捉到什麽,驚喜地問:“怪怪剛才叫我什麽?”
“小爸爸……”怪怪的聲音輕下去了些,有點腼腆地解釋道,“你和爸爸都是爸爸,我就不知道是在叫誰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叫你爸爸,叫爸爸大爸爸。”
“喜歡的喜歡的!”夏也忙不疊笑道,“再叫給我聽聽好不好?”
“小爸爸小爸爸小爸爸……”怪怪也咯咯笑起來,又變成了活力滿滿的可愛寶寶,撲進夏也懷裏,蹭着他的脖子撒嬌。
事實上,從夏也的父母離世後,他就鮮少會在人前掉眼淚了。細論起來,除了汪西迩,怪怪算是頭個看到他哭的人。
不過,這兩位一個是至親,一個是至愛,在他們面前哭,好像也沒什麽丢臉的。
午後的陽光恬靜溫馨,正值隆冬,卻已然令人騰起了希望,等待接踵而來的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