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寫生
照張守愚的話是中國最适合畫油畫的地方是雲南,雲南有着燦爛的陽光,清晰的藍天白雲,各色鮮豔的民族服裝,同樣的還有顏色豐富的植物。陶曉彬正在仔仔細細的檢查自己帶來的材料,一邊漫不經心的搭腔:“也、也許是咱、咱還沒到過西藏。”
這段時間奔波,張守愚臉上爆出了幾顆痘,讓他那一張橫肉臉更顯幾分兇狠,他說:“我去過!喜歡西藏那是裝逼,我就喜歡雲南。”
高寒對他們的談話全然不感興趣,伸了一個懶腰,走出門外。午後的陽光晃的有些睜不開眼。他們宿在一家庭式的旅館,建築是當地特色,庭院裏栽滿了各種植物,深綠的藤蘿纏纏綿綿的繞到了二樓,是多情的姿态。
這次他們要了四個房間,每人一間,包了整個二樓。樓層整個是木質的,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響,很有些老舊的風情。安頓好後,他們去鎮上閑逛了一通,各自歇下。高寒沒有睡懶覺的習慣,第二天一早天還蒙蒙亮,他就起身洗漱完了,正一步一蹦跶的正要下樓去,聽到身後一聲“高寒。”他轉過頭去,葉飛挎着他的畫箱,手裏還拿着相機。
“你這會兒就去畫畫?”
葉飛點點頭:“去山上找找感覺,你也這麽早出去?”
“嗯,出去溜達一圈。”
兩人一起在街邊吃了一頓早餐,早餐很簡單,是豆漿加炸的米餅,豆漿是石磨的,很是新鮮,米餅也酥脆。老板是個瘦小的老太太,穿着帶着民族特色的藍底白花鑲紅邊的衣裙,像是很久沒見過年輕人,不停跟他們搭話。
他們并肩走出小鋪,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高寒看到葉飛手裏的相機,是有些舊了的SONY數碼相機。葉飛順手舉起來拍了幾張,又問高寒:“你不帶照相機?”高寒點點頭:“好重,不想背。”葉飛笑道:“你那是專業器材,我一直努力打工,想買個尼康的單反呢。”高寒沒接這話茬,突然想起陶曉彬說起的葉飛家裏的事,就問:“曉彬說你家離雲南不遠?”
“就隔了一條江。”他發現一株開着藍色花朵的植物,蹲下身去拍照,轉頭沖高寒道:“我家跟這差不多,也是處小鎮,四周都是山,交通特別不方便。”
他好像心情不錯,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住:“小時候一年到頭難得出去一次,偶爾跟我爸去一次縣城就開心的不得了,倒是經常跟着他上山寫生。”
“你爸是畫家?”
葉飛搖搖頭:“畫家算不上,他是我們那邊的中學的美術老師,他喜歡畫畫,我受他的影響,從小跟着他畫。”他快步走到前面一家小賣部,高寒聽到他在用雲南話和對方交流,回來他遞給高寒一瓶純淨水,還幫忙把蓋子擰開了:“走久了會渴。”
高寒幾乎受寵若驚的接過,但他很淡定的沒有表現出來,他問:“你還會雲南話?”葉飛喝了口水,手一抖,挎着的箱子從肩膀滑到了臂彎處,水灑的到處都是。高寒忙掏出紙巾本想親自為他擦嘴,還沒觸到他唇上,就被他手疾眼快接過,手忙腳亂的擦幹了。高寒微微撇嘴,他是想趁機親近的。
“謝謝。”葉飛撣了撣灑在衣襟上的水珠,吐吐舌頭,笑着将畫箱改提在手上:“我家離雲南近,我奶奶就是雲南人,所以會這邊的話,其實兩邊的方言很像。”
他們一路走一路閑聊,古鎮很小,一條主街走到了底,不知不覺就上了山路。山不高,剛好能俯瞰小鎮,南方的空氣清鮮,風中帶着草葉的熏香。初升的陽光将小鎮塗染成一片昏黃,似舊日的時光,不遠處的山坡長滿了火紅的花朵,随風搖曳,如同一漲一汐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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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飛拍拍手:“就這裏吧。”說着他取出畫框,支好了畫架——支的不高,能讓他坐在地上畫。他取出材料,熟練的開始塗抹顏料。高寒冷不防被松節油刺激的皺了眉頭:“這玩意兒的味兒我真是聞多少次都受不了。”他補充:“每次我進曉彬的畫室都能被這味道嗆的腦仁疼。”
葉飛下筆很快,畫面的形已經起好,他安慰高寒:“剛開始是這樣,其實久了會發現松節油是香的呢。”
高寒不相信:“不會吧?”他在葉飛的畫箱裏翻翻檢檢,瞅瞅顏料,翻翻畫筆。死皮賴臉的坐在人家旁邊不願意走。過了有一會兒,葉飛問他:“這樣坐着不覺得無聊嗎?要不你自己去逛逛?不用管我。”高寒心無旁骛的看着他,心中正感慨美人美景,随口就說:“不無聊。”他頓了頓,輕聲說:“我喜歡看你畫畫。”
如此過了兩天,每天天不亮高寒就随葉飛一同進山畫畫。山中寂靜,處處鳥啼花落,偶爾還有淙淙山泉,讓他覺得十分惬意。陽光曬在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高寒随手扯了一把草,挑出一根最長最嫩的銜在嘴裏,枕着雙手躺在草地上,葉飛坐在他身旁畫畫。
“我真沒想到你會是這樣。”
“你以為我會是哪樣?”
葉飛往畫布上極快的抹上幾筆綠色。
“我記得你和曉彬那會兒搞樂隊、開酒吧,弄得挺鬧騰的。就以為你是喜歡熱鬧的,怎麽也想不到你也會喜歡山裏。”
“說明你看人太片面啦,我自小就是崇尚自由,熱愛大自然的好孩子。搞樂隊那是曉彬在搞,我只是搞點後勤;開酒吧也是曉彬在開,我只是幫忙打打零工而已。”高寒裝模作樣:“浮世喧嚣,富貴非吾願,帝鄉非吾期啊!”
“噗嗤”葉飛笑道:“你這樣就更像了。”
“更像什麽?”
“游戲人間的纨绔子弟。”
高寒大驚:“我怎麽會像纨绔子弟呢?我覺得我很純良的呀。”他解釋:“你不能因為我交過幾個女朋友就認定我是這樣的人吧?”
葉飛否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身上有一種氣質,嗯。”他歪着頭:“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人的氣質跟生活環境有很大的關系,這個僞裝不來。反正咱倆第一次見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的家境應該很好。”
“唔?這也能看出來?我很低調的啊。”高寒敷衍:“我家也就一般般吧。我父母都忙,我從小到大他們就沒怎麽管過我,我現在二十歲了吧,我印象中他們跟我一起過生日大概不到四回。”他說到生日,趁機扯開話題,交換了年齡。
“比我小倆月呢,那我叫你小葉子吧。”
葉飛心無旁骛的畫畫,沒理他。
高寒銜着草:“小葉子,嘿嘿嘿。”
“我記得曉彬說你的小名叫‘貓貓’?”
“小時候愛學貓叫就被叫成貓了,你小時候的綽號是什麽?”
“飛機。”
高寒忍不住嘴賤:“要是別人打你,那成什麽了呀?”
葉飛無奈的撩了他一眼。
“哈哈”高寒撲上去攀着葉飛肩膀,親親熱熱的問:“對了,差點忘了,酒吧開張那會兒你都沒來,在哪寫生呢?”
“啊?”葉飛轉頭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哦,你說那次。”他撓撓頭:“那次是跟國畫系的陸老師還有幾個同學一起在西檬山寫生。”
“國畫系的陸老師?”高寒條件反射一般:“陸涼?”
葉飛好像想起了什麽,轉頭看着高寒,滿臉抱歉:“不好意思,我不該說這個。”高寒忙坐起身,莫名其妙:“咋了?”葉飛挺尴尬:“你之前不是追過國畫班的葉秋憶嗎?曉彬給我說過。”
“呵呵。”高寒也笑,他追葉秋憶追的堪稱轟轟烈烈,葉秋憶戀陸涼戀的堪稱轟轟烈烈,估計人盡皆知。葉飛看他一臉苦笑,還以為他想起了情傷,拍拍他:“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小師妹不也挺可愛嗎?”高寒咬牙切齒的兜住他的肩膀,狠狠的往懷裏一摟:“你這是在安慰哥們兒麽?”葉飛握着筆,神情認真:“絕對沒有嘲笑的意思。”
高寒又躺下去,內心狂跳,神情哀怨的盯着葉飛的後腦勺,看着他的頭發被風吹亂,呆的像個愣頭青,恨不得上去揉兩把。他不可思議的閉上眼睛,哀嘆自己太多情。他不認為自己是纨绔子弟或者花花公子,他對每一段感情都是負責的,每一段感情的開始他都是喜歡對方的。抱着合則聚,不合則散的态度去戀愛。人生匆匆幾十年,就像一段旅程,遇到合得來的人就一起開開心心的走一段,不願意陪伴了,就離開,各自上路。潇灑一點,将來見面還能是朋友。他這觀點曾經和他高中時候的女朋友說過,姑娘聽後大呼三觀毀盡,當即要求分手。他有時也煩惱,女人要麽死活不肯跟你好,要麽好上了死活得要你負責她的一生。
實在讓人沒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