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歸途

葉飛接到了葉薇去世的消息,他唯一的親妹妹,漂亮又安靜的傻姑娘。葉飛連電話都握不住,一直砸到腳趾頭上,他抱着一只腳跳到沙發邊,扶着坐下。坐了又躺,雙手枕在腦後,好半天也沒能消化掉這個消息。

不知不覺淚珠子淌進了耳朵裏,他一個鯉魚打挺的跳起來,風風火火的收拾了行李。

到了火車站買了最近的車票,葉飛避開紛亂的人群,找到位置坐下已經快到夜裏十點。這時他想到應該給高寒打個電話說一聲,一摸兜,空空如也,哪裏還有手機的影子。葉飛站起身,把上上下下的兜都翻了一遍,背包也掏過了,硬是沒找到。他很郁悶的坐下,心裏倒有一絲慶幸:還好丢的是他自己去移動營業廳換的手機,不是高寒那款諾基亞N97。高寒去買了個蘋果,非要把諾基亞拿給葉飛用,葉飛用了兩天就還給他了。說是自己只會接打電話和收發短信,老年機就夠了,沒必要用這麽多功能的,而且操作太複雜了他用不慣。高寒聽了這話恨鐵不成鋼的去捏葉飛的臉,順手薅一把他的頭發,嫌他頭發長了。葉飛每天在畫室,身外事好像都忘了,頭發長了垂下來幾乎遮住眼睛,他居然也沒意識到,末了由高寒押着他去理發。

“高寒、高寒。”列車疾馳在陌生的荒野上,窗外一片漆黑,燈也無一盞。人聲如潮,葉飛在一片嘈雜中,慌不擇路的無比想念高寒。他決定向旁邊的乘客借手機給高寒打一個電話,還未來得及。葉薇的臉不合時宜的闖進他的腦海,他被迫的臉朝窗外,勁風疾刮,是否流淚連自己也未知。

心緒卻漸漸冷靜下來,他開始重新想念高寒。高寒是否要将自己介紹給他的朋友,是否要對衆人承認葉飛是他的愛人,葉飛從不關心,但不關心不代表他不歡喜。其實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高寒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開始太過美好,高寒給予的快樂太過巨大,讓他不由自主的放棄了思考。

葉飛很清楚他愛上的高寒是怎樣一個人——永遠在路上,體驗着各種人生樂趣。即使現在高寒的心在他身上,但不代表永遠在他身上。愛到不愛的時候,心自然就會離開。不願意在一起了,就揮手再見,如果對方願意,那還能繼續當朋友。對于這點,葉飛一直坦然。

坦然到了極致,便會生出極致的悲哀,此時葉飛的心中猛然生出了一種深層次的絕望,那絕望自他少時便蟄伏于心,至此未改。他只能安靜的坐着,讓那股巨大的哀恸随着默然的時光悄然流逝。

清晨時分他出了火車站,換乘了大巴,大巴駛上了路,七拐八彎,山路連綿。繞過了一座又一座,過了中午,他下了車。又換乘了一輛破舊的汽車,下了汽車之後,他坐上了更小的面包車,這一次終于能夠到達他家所在的之行鎮。

之行是古名,鎮是古鎮。但由于交通不便和未施修繕,這裏很多帶着古舊韻味的房屋已成危房。除了少數的攝影師和畫家喜歡來這裏之外,不會有人來此旅行。

葉飛從小在這裏長大,小時候他很喜歡這裏。因為之行的古是真的古,滄桑是真的滄桑。後來他很少回來,年少時父母的相繼去世,讓他難過之餘所有的牽挂都給了漂亮的傻妹妹。但他也極少回來見她。

不是不想,是不敢。葉薇七歲的時候發高燒,他眼見她掙紮,連呼吸都是滾燙的。可那會兒他也年幼,哭着找到大伯,最終大伯抱着葉薇去了醫院,也遲了。

葉薇原本是個靈性活潑的小姑娘,腦子燒壞了之後,那份靈動好像被收走了,很神奇,回來的還是同樣的眼睛眉毛嘴,還是同樣漂亮的小姑娘,但完全不同了。看着她時常失去焦距的眼睛,葉飛總覺得妹妹的靈魂早就離開了。好在她仍然是美,胡亂披散着頭發,甚至穿着的是改過的中年婦女的連衣裙。她俯下身撿散落一地的銀杏葉,擡頭來朝着葉飛笑,她舉着手裏金黃色的銀杏葉子。這場景美的像畫,渾然天成。

“哥哥,你看,蝴蝶。”她要兜圈子,身姿不穩,摔倒在漫天紛飛的銀杏葉裏。她摔疼了像孩子一樣哭,嘴裏含糊的說:“哥哥,蝴蝶,飛。”

葉飛抱她在懷裏,無法告訴她,那不是蝴蝶。

那是葉薇十六歲的樣子,就因為她漂亮,即使傻了,盯着不放的人仍然多。當然,不會都是健全的好小夥子。葉飛一直都知道,什麽缺胳膊少腿兒的、瞎眼啞巴甚至四五十歲的老光棍兒,都打過葉薇的主意。

大伯一家早就不想幫忙養着這個傻姑娘,将她嫁出去的心一直都有。葉飛拼命打工掙錢,多的都寄到大伯家,只希望他們能對葉薇好一點。他很害怕妹妹落到那些人的手裏,他一度将她帶在身邊。兄妹住在租金最便宜的類似爛尾樓的房子裏,生活清苦一些也罷,但他要上學要打工,不可能一直将她帶在身邊。而葉薇的舉動有如孩童,在他出門的時候,差一點從六樓的陽臺掉下去。或者毫不自知的走出門,讓他到處找尋不到。于是他明白,葉薇跟着他,也未必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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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常相信人定勝天的傳奇,相信勵志成功的故事,相信好人就有好報的格言。但天底下有太多無奈,從不因為善良、堅強、努力就能夠扭轉。葉飛無計可施,仍然将妹妹送回大伯家。大伯和大媽已經很不耐煩,真的将葉薇嫁給了一個姓曹的啞巴,還收了幾萬塊的彩禮。別人說啞巴對她還不錯,啞巴雖然不能說話但人老實也勤快。可葉飛不忍聽也不忍見,總覺得是自己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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