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傻子才悲傷

葉飛忙活了很久,好不容易瞅了個空,搭車去了城中心。去的有些晚,到了說好的地兒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沒想到陶曉彬訂的居然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繞過一座二層樓高的羅馬式噴泉,走到門口,有穿着制服的侍者恭敬的為他開玻璃門,一進門,撲面而來的是春日般的暖意,讓整個人都舒展開來。頭頂是頂輝煌閃耀的水晶吊燈,他低頭看見光可鑒人的地板,再看到自己穿着青灰色的外套,衣裳雖然幹淨,但隐約看得出上面沒有洗幹淨的顏料痕跡,腳上套着一雙發舊的板鞋。就這樣在穿着一絲不茍的侍者的帶領下,他突然覺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不是沒來過這種地方,以前接的牆繪的活兒,不少就是在酒店。但這一次,他不是來畫畫的。

侍者帶着他上了電梯,穿過長而豪華的走廊,到了一處包間,侍者為他拉開了大門。他走進去,裏面的晚宴已經開始。陶曉彬擡眼瞅見他,沖他揮手:“葉、葉飛!怎麽這麽遲!”葉飛一眼就看見了高寒,高寒穿了一身亞麻色的襯衣,新換了發型,看起來很潮,整個人是一種特別朝氣蓬勃的帥氣。他坐在倆漂亮女孩兒中間,正低着頭跟其中一人調笑,沒有看到他進來。

他落了座,挨着葉秋憶,葉秋憶偏頭問他:“你要開個展了?”葉飛有點詫異,沒料到她也知道,只點了點頭。葉秋憶端着酒杯輕輕啜了一口,伸出一只手。葉飛還是愣愣的:“什麽?”

葉秋憶被他逗樂了,懶懶的開口:“邀請函啊,傻子。”

“哦,對。”葉飛一拍腦袋,從包裏翻出一張遞給她,葉秋憶拿在手中,仔細看過,有些驚訝:“Imagine?”她順着葉飛的眼神看到隔了幾個位置的高寒,高寒不知道說了什麽,坐在高寒身邊的女孩兒正被他逗得格格笑,捶了他肩膀,又拿着酒要去灌他。

高寒不經意偏頭,終于看到了葉飛,葉飛老樣子,小白臉,漂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頭發長了,看起來落拓了些——絕不是邋遢,而是某種精神上的頹然讓他顯得如此。

高寒打了個響指,漫不經心的朝葉飛眨了眨眼睛,算是打了招呼:“你來了。”

身旁的女孩兒順勢靠了過來,緊挨着高寒,問:“喲!”她效仿高寒,沖葉飛抛了個媚眼兒:“帥哥你哪位?”

葉飛的心中是一片空落落的雪白,他不肯看高寒,只盯着女孩兒修的很妩媚的眉腳:“女朋友?”他想,居然不是肖靈星,這才過多久,高寒就又換了一個?

“葉飛!”猛然聽見高寒叫自己名字,把葉飛吓了一跳,卻是高寒正跟那女孩兒介紹自己。高寒摟住女孩兒的肩膀對葉飛說:“朱沁,小豬!還沒跟你介紹呢!”朱沁回身捶高寒:“不準叫我小豬!”葉飛出神的看着她眉角,覺得描的太平,眉毛本身的結構完全看不出來了。以前畫人物素描的時候,老師總是反複強調五官的結構一定要把握清楚,其中眉毛很重要。

他光想着素描也無意識,帶着笑,喃喃的誇了一句:“很漂亮。”

朱沁屬于明豔一類,聽了葉飛的表揚,很受用,拿眼睛瞪人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風情,她斜睨着高寒,用指頭輕戳高寒額頭:“聽到沒?這才是實話!”

葉秋憶在一旁對他們的打情罵俏毫無興趣,将葉飛畫展的邀請函收進包裏,轉頭輕聲問他:“就是明天?”

葉飛回過神來,連忙回答:“嗯!是的。”

“明天我來看看,陸涼一直很喜歡你的畫,經常表揚你,聽的我都嫉妒。”

葉飛仍帶着笑意,并沒有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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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行人喝的人仰馬翻,朱沁到處挑釁找人喝酒。端着杯子跑到葉飛面前,二話不說倒了滿杯:“帥哥,怎麽着,高寒的哥們兒就是我的哥們兒,喝一杯?”正好高寒也走到這裏來,被朱沁一把抓住:“咱倆一起敬一個。”葉飛一直不願正視高寒,但這會兒見這姑娘這麽豪爽,也沒什麽說的,舉起杯子,忙不疊碰了:“我敬你們吧!我這杯幹了,你們随意。”他匆忙一飲而盡,手指擦去唇邊殘餘的酒漬,真心實意的說:“祝你倆好。”

高寒的臉色一沉,要說什麽,卻被朱沁纏住了。葉飛轉身找陶曉彬說話,并沒有在意。葉飛跟陶曉彬告了辭,也沒扯謊,明天确實有大事兒,晚上不能玩的太玩。陶曉彬很認真的跟他說:“明兒高、高寒生、生日,他、他請客,來啊!吃、吃死丫的!”

葉秋憶和葉飛一起離開的。

走到酒店樓下,遇見來接葉秋憶的陸涼。葉飛與他們道了別,獨自一人在繁華的市中心走了很久。

不夜城處處是霓虹,而他永遠是孑然一身。

葉飛不排斥孤寂,也不排斥痛苦,他一直認為“遺憾、悲傷、無奈、沮喪”這等所謂的負面情緒都不過是普通的人生體驗,它們和“愉悅、感動、欣喜、歡樂。”搭配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前方若是荊棘不過是遭遇痛,若是懸崖不過是遭遇死,喜怒哀樂的人生不過順其自然。想是這麽想,包括後來葉飛也從來不會想“如果當初沒有遇到高寒,會怎樣?”這樣的問題,因為生命中有美好的事,自然也會有那些不可磨滅的傷痛。但此時此刻,這些負面情緒逼迫的葉飛終于落下淚來。

他在市中心的廣場坐了一夜,睜着眼睛,滿腦子都是高寒。他想起以前看到電視裏主人公談戀愛要死要活,一失戀難受的跟什麽似的,還覺得可笑。結果到了他身上,是一樣的。心疼的很厲害,是真真切切能夠體會到的疼痛,如同碎成了八瓣兒又被澆上一勺沸油。他便不動,安靜的感受那樣的痛楚。

廣場有無家可歸的人躺在長椅上,也有流浪的歌手抱着吉他彈唱到深夜。歌裏唱着:“我又不脆弱,何況那算什麽傷,反正愛情不就都這樣……我沒有說謊,是愛情說謊,它帶你來,騙我說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又唱:“咖啡真苦,蜜糖好甜,我從來不拒絕所有滋味……或許短暫,或許難堪,生活本該這樣,喜怒無常……随它怎麽去,我都不介意……”

歌唱完了,人散場了。

葉飛将他和高寒之間發生的事兒,翻來覆去的琢磨:想第一次在酒吧見面,他們在“Imagine”的招牌下傻笑一氣;想在那片山坡的草地上高寒突如其來的吻;想他們在圖書館的書架間,他微微擡頭就能跟高寒接吻;想他在無數個日夜裏一筆一劃的描繪高寒的眉眼;想明天就是高寒的生日,他本來準備了一樣禮物給他,高寒沒有說一句話,但他用真實的行動拒絕了。

剩下他一個人,像個笑話。

葉飛第一次清楚的看到這個城市的天亮,深藍如海底,然後朝陽的第一束光芒乍現,那一瞬間如同晝夜颠倒,不識晨昏。

在早上八點十三分,葉飛趕回了美術學院,不管一夜沒睡還是如何,他的畫展得開下去。

心冷徹底之後,什麽都想得開。甚至還能跳脫出去,如同局外人般冷眼旁觀,即使痛苦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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