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不能喝酒的人一喝上酒, 往往更容易暴露出平時收斂起來的一面。

像是游擇一,高中的時候就已經常常恨不得讓自己在別人的世界裏毫無存在感,後來更是,被生活和各種遭遇磨得對待一切都低眉順眼,受了委屈、有了情緒也幾乎不會表現出來。

他一直覺得,自己努力不跟任何人發生争執, 日子就能過得更加安穩一點。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游擇一心裏藏了太多事, 壓抑着,找不到發洩的出口。

喝了點酒,立馬暈暈乎乎, 游擇一盯着杯子發呆, 鄭知看着他, 沒想到這人酒量這麽不好, 才一杯下肚就開始反應遲鈍了。

“你沒事兒吧?”鄭知有點兒擔心, 怕他是酒精過敏。

游擇一搖搖頭:“還行。”

他說完,停頓了好久,然後又看着杯子說:“我上次喝酒,還是大學的時候。”

他的這句話不偏不倚敲在了鄭知最好奇的點上,按理說,不管是再怎麽差勁的大學,也不至于來做保安的工作,更何況,他不相信游擇一會考到那種連工作都找不到的學校去。

“擇一,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游擇一擡頭看向了鄭知。

鄭知放下筷子,雙手搭在桌沿,遲疑片刻,問他說:“這幾年,你有沒有想起過我?”

游擇一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連續眨了幾下眼睛,又垂下了頭。

“那天我看見你,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你,真的沒怎麽變,只是更瘦了。”鄭知說,“但是又有點兒不敢認,因為确實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他們都不再是十八九歲的高中男生,也不再生活在當初相識的城市,各自在這世界上轉了一圈,沒有回到原點,卻在另一處遇見,這是緣分嗎?鄭知反複地想着這個問題。

游擇一低着頭,沉默半天,突然笑了,對他說:“不敢認是因為,我穿着那身衣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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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如此,但鄭知沒有回答。

游擇一雖然腦子暈暈乎乎的,但似乎此刻才是他最清醒的時候,很多事情,比平時想得還明白。

“八年?咱們是八年沒見吧?”游擇一問完,突然鼻子一酸,擡起眼來看着鄭知說,“八年,咱們好像都徹底走上了不同的路。你、我,周通怎麽樣了?我們沒有聯系了。還有寧路,你還記得寧路嗎?”

鄭知已經太久沒聽到寧路這個名字了,游擇一突然提起,他還恍惚了一下。

“他不是高三後來就休學了嗎?你們有聯系?”

游擇一咬了咬嘴唇,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說:“嗯,是休學了,再也不會去上學了。”

鄭知皺起了眉,不解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他看着游擇一泛紅的眼睛,突然有種預感,寧路的事,對游擇一有很深的影響。

游擇一搖了搖頭,給自己倒了杯酒:“今天咱們倆時隔多年一起吃飯,還是說點兒開心的吧,你好厲害啊,我聽小王哥說你現在都是經理了。”

游擇一越是這樣,鄭知越是心裏不安,他說:“你多吃點東西,別光顧着喝酒。”

游擇一扁扁嘴,咬着杯子邊緣說:“還能跟你一起喝酒,真好啊……”

他的這句話,說得鄭知心裏一陣泛酸,聊了這麽幾句,他愈發地好奇這幾年對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能有什麽事呢?鄭知想象不出來。

“對了,我都忘了跟你說,”鄭知努力想把話題拉回過去,方便敘舊的同時,也更容易找到機會讓游擇一說出之後發生的事,“那年高考,你回去之後考得怎麽樣?應該不錯吧?你說我跟周通真是孽緣,竟然考到了一起。”

游擇一原本臉上挂着的笑凝固了,他緩了好一會兒,輕聲說:“是麽,能考到一起,挺好的。”

“那你呢?”鄭知覺得自己此時此刻非常不道德,明知道人家不願意,他卻依然像是拿着刀的劊子手,逼迫着對方說些不想說的話。

可他太想了解游擇一了,只有了解了,才能找到心結,他想拉他一把,哪怕以後做不成情人,至少也還是好朋友。

游擇一眉頭緊鎖,最後自嘲似的笑了笑說:“肯定沒有你們考得那麽好,但也還算可以吧。”

在鄭知的詢問下,游擇一說了學校的名字,不是名校,但在鄭知的印象裏,那所學校是重點,這麽一來就更奇怪了,重點大學的學生,畢業之後來做大樓保安,怎麽想都不太合理。

鄭知沒有繼續往下追問,他需要給游擇一一些時間。

“也挺不錯的。”鄭知拿起酒杯,看着游擇一的時候眼神裏盛滿了憐惜,“你的努力沒有白費。”

說完這句話,他立刻懊惱了起來。

沒有白費嗎?

辛辛苦苦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結果最後在做保安,這算是沒有白費?

平時做事滴水不漏的鄭知到了游擇一面前卻屢屢犯錯,他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來謝罪。

但游擇一仿佛沒聽見似的,跟他碰了個杯,又一口氣喝光了酒。

對于游擇一來說,一杯開始發暈,兩杯就徹底要趴下了。

奈何,鄭知怎麽讓他慢點兒喝他都不聽,放下杯子之後,看了一眼鄭知,然後就靠着旁邊的牆壁閉上了眼睛。

鄭知有點兒哭笑不得,倆人這還沒開始好好吃飯呢,那個就先倒下了,還真是個毫無防備心的人,這要是跟個心懷不軌的人一起,說不準之後會發生什麽呢。

“擇一,你怎麽樣?要不今天咱們就先回去吧?”鄭知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小朋友,輕得仿佛怕吓着對方。

閉着眼睛的游擇一深呼吸了一下,鄭知見他沒睡着,問他說:“我送你回家?”

“鄭知。”游擇一突然開口說,“你見着這樣的我,是不是特別失望?”

他沒等鄭知回答,接着說:“我真的沒出息,明明那麽努力了,可還是混成了這樣。”

鄭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覺得他緊閉的眼角有些濕潤,他坐過去,挨着游擇一,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撫說:“沒有,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游擇一睜開了眼,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是啊,有原因,我本來一點都不後悔自己做的,可是看見你之後就開始後悔了。”

他看着前面,盯着牆上的畫,慢慢悠悠地說:“鄭知,我心裏難受……”

鄭知把游擇一從餐廳付出來的時候心裏發緊,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死死地捏着他的心髒,呼吸都快要不順了。

游擇一說完“我心裏難受”之後就閉上眼睛睡着了,可那句話硬生生砸在了鄭知心上,明明不了解實情,可還是好像看到了對方身上布滿了傷痕。

鄭知總覺得身為一個男人,遭受點兒挫折沒什麽,經歷過一些磨煉才能變得更強大,可在他看來,游擇一這二十幾年已經經歷了別人一輩子都可能不會經歷的事,他吃得苦夠多了。

鄭知想護着他,想幫襯他,想着哪怕兩個人再找不到當初那種心動的感覺,只做朋友,也要盡自己的努力讓這個人過得好一點。

叫的代駕到了,鄭知扶着游擇一坐到了後座上,他輕聲問:“擇一,你家在哪?”

游擇一毫無反應,皺着眉頭睡得沉沉的。

代駕在等,無奈之下鄭知只好報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住一晚上也沒什麽,他想,朋友喝醉了借宿一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只是,離家越近,鄭知的心跳越快,就好像自己是出門打獵最後帶着一只小白兔回來的大灰狼,哪怕他真的沒有存什麽邪惡的念頭,可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兒。

到了家,給代駕付了錢,鄭知把游擇一往樓上帶,進電梯的時候,游擇一醒了,靠着鄭知反應了半天,然後才問:“這是哪啊?”

鄭知笑了,故意湊在他耳邊逗他說:“酒店。”

游擇一懵懵地,看着鄭知,然後打了個酒嗝。

鄭知被他逗得大笑,電梯停了之後,摟着人往外走。

“哎,來酒店幹嘛?我回家……”游擇一終于找回了一點兒意識,抓着鄭知的手腕說,“鄭知,我不行……我……”

推搡間,游擇一差點兒摔倒,好在鄭知反應快,一把拉住了他。

“行了,你想什麽呢?”鄭知覺得游擇一的話裏似乎透露出了什麽訊息,他沒空多想,拉着人,開了門,“這是我家,剛才問你你家地址,你睡着了。”

門開了,鄭知開了燈:“你醉成這樣,今天晚上就住這兒吧。”

游擇一呆愣愣地跟着人進來,靠在牆上,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鄭知已經幫他把鞋給脫掉了。

從來沒人這樣對過他,他下意識地縮回腳,結果又沒站穩,扶住了鄭知。

“進來吧,”鄭知拉着他進門,對滿臉通紅的游擇一說,“你是直接去睡還是想先洗個澡?”

游擇一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在了鄭知的身上,他說:“鄭知,你就這樣把我帶回來了……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鄭知笑了:“什麽人?我老同學啊,難不成你現在是神偷啊?”

游擇一搖搖頭,對他說:“我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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