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中國人喜歡團圓, 中國的很多節日都要一家人一起過。
只是,八年前游擇一就沒了家,而後,他曾經被算作大姨的家人,可自從因為那件事被開除之後,他就再沒和別人一起過過年。
春節。
除夕。
煙花。
甚至大家都喜歡吐槽的春晚。
這些都成了游擇一害怕的事情。
他怕這個節日, 怕萬家燈火其樂融融卻唯獨他孤身一人。
都說月亮孤寂地挂在天上,可月亮還有那些星星作伴, 他卻什麽都沒有。
過去的幾年,他在不同的工作崗位上,而這些崗位無一例外都屬于社會底層, 除夕, 但凡需要值班, 他就主動申請, 生怕自己閑下來。
可總還是會有無事可做的時候。
游擇一還記得去年, 剛巧春節期間,他沒了工作。
那時候也是住在之前那個合租的房子裏,他提前好幾天在超市買好了方便面,從小年過後一直到大年初三,整整十天,沒出過家門。
他不想見人,不想看着別人歡天喜地地置備年貨,不想連走路的時候都能聽見別人互相問什麽時候回家。
他想遺忘這個喜氣洋洋的世界,也想讓這個世界遺忘灰頭土臉的他。
游擇一其實不害怕寂寞, 他只是害怕那種被抛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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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到春節,他就是世界最邊緣的那個可憐蟲。
前幾天,鄭媽媽這邊還沒給消息的時候,游擇一每天數着日子過,他不是盼着快過年,而是恐懼時間的流失,他怕今年的春節又剩下他一個。
好在,鄭知讓一切都不同了。
盡管鄭爸爸對他還是有些不冷不熱,可游擇一跟鄭知坐在車上的時候,對方握着他的手格外溫暖,讓他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可以有家了。
就像鄭知說得那樣,鄭爸爸其實并不是真的多無法接受游擇一,至少,以他的素養,就算面對不喜歡的人,也不會當面給人家臉色看。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這個孩子。
自從鄭媽媽從鄭知那邊回來,倆人把這件事兒攤開來說之後,鄭媽媽每天都在誇游擇一,還在憐惜那孩子不容易。
做了父母的人,很容易對跟自己孩子同齡的人産生憐惜之心,雖然最開始的時候鄭爸爸氣得差點兒直接飛過去找兒子問個清楚,但慢慢的也被鄭媽媽說通了。
鄭爸爸只是沒想到自己都這把年紀了,還能趕上個“新潮”,做一回“不走尋常路”的人。
兒子是同性戀,這事兒他花了好大力氣才消化,去機場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小子,竟然讓兒子這麽死心塌地的。
見了面,鄭爸爸看着游擇一有些怯生生的樣子,又想起自己老婆說過的那些話,立刻在心裏成了慈父。
但也只是在心裏,他沒表現出來,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表現。
回家的路上,鄭媽媽坐在副駕駛一直回頭跟兩個孩子說話,問他們冷不冷,問他們餓不餓,問他們等會兒回家想吃什麽,問他們在飛機上有沒有睡一覺。
倆人就這樣沐浴在母愛中到了家。
游擇一曾經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将近兩年,對他來說,在十一高上學的這一年帶給他的比他過去那麽多年加在一起都多。
他對這裏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情結,時隔多年,終于又回來了。
游擇一還記得鄭知的家,八年前他曾經來過一次,那個晚上,他跟鄭知并排躺在床上,各懷心事,收藏着對方的呼吸聲。
那時候,他們還對感情的事懵懵懂懂,他用鄭知的借書卡從圖書館借來關于同性戀的書,試圖從中找到關于自己人生的答案。
八年,說起來好像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可是,又好像不過是轉眼間。八年後的現在,游擇一站在樓下,還能清晰的回憶起來當初自己和周通跟着鄭知上樓的場景。
說到回憶,人們總喜歡用“物是人非”這個詞,但現在,在游擇一看來,一切都在原有的基礎上變得更好了。
“怎麽樣,有沒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鄭知洗完澡回來的時候,游擇一正坐在床邊翻書。
游擇一放下書,笑着看向他:“之前在樓下的時候就有了。”
鄭知把書放到桌上,關了燈,走到了床邊。
窗簾還沒拉上,游擇一坐在那裏,鄭知在他面前微微傾身,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塊兒,鄭知說:“你不知道,那次,你進去洗澡,我在外面聽了好久。”
游擇一笑了,他說:“你不知道,那次,我進去洗澡,滿腦子想的都是你。”
其實,八年前兩人都滿心滿眼都是對方,只不過,這份感情,在八年後才拼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鄭知輕吻着游擇一,游擇一擡起手摟住他的腰。
二人倒在床上,那一瞬間,26歲的鄭知和27歲的游擇一似乎跟18歲的鄭知和19歲的游擇一重逢了。
時間和空間都錯亂,親吻間,八年匆匆流過了。
八年前,除夕當晚,鄭知打電話到游擇一大姨家,跟他說了句“新年快樂”,八年後,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鄭媽媽拿着兩個紅包,一個給了游擇一,一個給了鄭知。
鄭爸爸問:“我沒有嗎?”
鄭媽媽說:“那你先給我。”
外面不知道誰家放起了鞭炮,遠處的廣場燃起了煙花。
鄭知拉着游擇一去陽臺看煙花,倆人肩膀貼着肩膀,鄭知說:“新年你有什麽願望?”
“考上大學吧。”
鄭知樂不可支:“還真挺樸素的。”
“那你有什麽願望?”
鄭知擡起手,胳膊搭在游擇一肩膀上,看着遠處說:“我就希望,你所有的願望都可以實現。”
春節假期不長,在家的每一天都過得特別快。
趁着假期還沒結束,鄭知打算拉着游擇一去搞一趟“回憶之旅”,順便還叫上了周通。
“我就不明白,你們倆找回憶,帶上我幹嘛?”周通打着哈欠開着車,“何葉又不跟我來,我這不是當電燈泡找虐呢麽!”
三個人到了十一高門口,大門關着,只有最右側的小門還開着。
對于這一點,鄭知一直覺得十一高特別人性化。
一般來說,其他學校一到假期就大門緊閉,誰也別想進去,但是十一高就特別有貢獻精神,開着小門,讓那些想打球卻找不到球場、想遛彎兒卻沒有好地方的人随便進。
他們三個跟門口值班的大爺打了個招呼,大搖大擺地進了門。
“你後來回來過嗎?”周通問游擇一。
“沒有,”游擇一說,“這是頭一回。”
他一邁進校門心口就溫熱起來,一切都沒變,只是他們都長大了。
八年前學校門口就有的宣傳欄,現在依然在,也依然像從前那樣,在宣傳欄裏貼着競賽拿了獎的學生的照片。
當年,周通和鄭知的照片都曾經出現在這裏,唯獨游擇一,他什麽都沒得過。
往前走,到了籃球場,冬天裏,三五個男生穿着短袖T恤在打球,熱血沸騰,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游擇一跟鄭知說:“從宿舍樓的自習室能看見這個籃球場,我以前學習學累了就往這邊看,好多次都看見你了。”
“別扯,”周通打斷他,“你那是學累了才看嗎?你是看累了才學習!”
被拆穿的游擇一噘了噘嘴,有些害羞。
“你倆遛彎兒吧,我找地兒抽根煙去。”周通本來就不願意來,但沒招,鄭知非拉着他過來,勸他說追憶一下似水年華,而主要的原因是,他想等會兒跟游擇一他們一起去看看寧路。
如果不是回來,周通已經差不多把寧路這個人給忘了。
可是記憶這個東西挺奇怪的,平時你想不起來,可一旦回到事情發生的地方,什麽都記起來了。
周通聽游擇一說想去看看寧路,本以為是約了寧路一起過來,他想着,反正大家好多年沒見了,見一面,看看對方如今怎麽樣,也不是壞事。
卻沒想到,游擇一說,是去墓地看寧路。
周通不知道寧路去世的事,之前游擇一也沒告訴他,他知道之後,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後就說:“帶我一個吧。”
終究是有些不一樣的,如果那人還在就無所謂,可那人不在了,于情于理,周通都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
畢竟,寧路曾經那麽喜歡他。
周通抽煙去了,鄭知跟游擇一繼續往校園裏面走。
因為是假期,教學樓大門鎖上了,他們倆沿着跑到往大樓方向走,想着就算進不去,站在窗戶外面看看當年的班級也挺好。
“以前晚上放學,你自己往學校大門口走,有好幾次我都偷偷跟在後面,一直看着你出了大門我才回宿舍。”
想起以前,游擇一覺得真的有種青春時期獨有的美好,那會兒他們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喜歡自己,可依舊燃燒着自己那顆心,心甘情願地被對方吸引着。
他們走到教室窗外,鄭知望着裏面,指了指最後面的那張桌子:“咱們倆認識的時候,就坐那裏。”
“真想進去看看,”游擇一說,“想再跟你坐一次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