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簡單又……

“姐姐不吃,香香喜歡,那就多吃一點!”楊明月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姑娘愛吃素齋點心。

平平無奇的素餅,烙印上一個“佛”字,在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眼中,仿佛是不得了的美味。

她對所有事物很很新奇的樣子,就是看着院子裏的一棵大樹,都能眼神晶晶亮,任何一聲鳥兒的鳴叫,都能讓她側耳仔細聆聽。

小姑娘沒有問自己身世,也許是知道的,也許是不知道或者根本不關心,也沒有對自己一身接近素白的衣裙表示驚訝,更加沒有對自己光禿禿的發髻表示疑惑。

楊明月現在唯一帶在身上的,是一套薄如蟬翼的小刀。

它可以在清燈下陪伴自己敲打木魚,也可以讓自己痛快地奔赴黃泉。

楊明月只知道,小姑娘名字叫香香。

過了一會,這個叫香香的小姑娘吃了素餅和她說話。

聲音清脆猶如銀鈴。

“明月姐姐,那棵大樹不用過多久就能長滿綠葉了。”

“明月姐姐,待到陽光再耀眼一些時,光線透過樹葉撒到地上,一點一點的金光會像落在地上的小星星呢!”

“明月姐姐,小鳥随着天氣暖和,唱歌會越好聽,它們的羽毛也會變得更漂亮!”

楊明月突然笑了。

她能隐隐感覺,眼前的姑娘,似有別于正常女孩,可她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卻如此簡單又濃烈。

楊明月從獨自悲傷,到不自覺随着小女孩對春暖花開的向往而點頭。

她突然就想,把自己的下半生說給這個小女孩聽,“姐姐可能要去尼姑庵,度過餘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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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下人都屏退,只留下心腹嬷嬷。

榮王妃和楊夫人兩人沉默良久,屋裏一片寂靜。

良久,榮王妃暗自嘆息一聲,她柔聲寬慰:“楊夫人,此事定有轉圜餘地,先不急着做決定,一定會有解決辦法。”

楊夫人一聽,眼眶立刻就紅了,聲音嘶啞,仿佛已經哭了無數次:“王妃娘娘,事到如今,您還能如此大度寬慰妾身,已經是我家明月天大的福氣了。”

說着,楊夫人眼淚滾落,心酸不已。

榮王妃也頗為無奈,好好的賜婚,還是兩家自幼相識的小兒女被賜婚,該是多麽幸運又幸福的喜事。

可眼看着就要大婚,楊明月出事了。

不久前,楊明月從莊子上回府,半途雪珠夾着大雨,道路泥濘無法前行,下馬車去了一農戶家中避雨。

誰知,還沒進屋,剛脫了鬥篷,就被打翻侍衛、硬闖進來的齊洪廣碰見了。

不出三日,京城就有流言悄悄蔓延。

說什麽安郡王皇甫昕的準王妃楊明月,避雨時褪/下衣衫正好被同樣避雨的齊洪廣撞見。

京城衆人皆知皇甫昕和楊明月兩小無猜,人人唾罵齊洪廣。

又過了幾日,聽說太子妃的長媳瑞郡王妃齊氏狠狠教訓了庶弟,打算負起責任,齊洪廣上門請罪,被楊明月的兄長們一頓好打,擡回了府。

又過三日,齊洪廣的祖父,吏部尚書齊老大人跪在老皇上跟前,老淚縱橫,自責沒有教好孫子,請老皇上責罰,一切責任,由他齊府承擔。

老皇上沒有表态。

榮王妃和皇甫昕也曾經進宮,皇甫昕更是跪求老皇上,既然賜婚,就不會斷然不會抗旨,一定把婚事辦得妥妥當當。

老皇上還是沒有表态。

可一直沒有表态,就是明确的态度。

老皇上是要楊閣老自己處置這個孫女,給容王和太子各一個交代。

榮王妃想起老皇上吃着仙丹,一副置身紅塵之外的漠然表情,心裏就氣恨不已。

榮王府記得小兒子一針見血:“皇祖父是要借此打壓楊閣老,也讓榮王府和東宮都難堪。”

如此一來,原本東宮想要惡心榮王府,卻落得三方難堪,東宮也沒落得什麽好處。

最大的贏家,是日漸老邁的泰隆帝。

當然,最難堪的還是榮王府和楊府。

榮王府就算願意按禮部流程成親,楊府也不會将失了名節的孫女嫁過去。

一心向佛出家為尼還是輕的,暴斃而亡才是最壞的結果。

好在,楊閣老心疼孫女,還是決定讓她出家了事。

車攆緩緩移動,榮王妃有些頭痛地揉着太陽穴。

她努力說服楊夫人,再緩幾日做決定,也許,還有另外的辦法。

可她說是這麽說,心裏卻沒有一點頭緒。

昕兒和晟兒這段時間盡辦法,卻發現沒有一個辦法能挽回明月的閨譽,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府裏留下的幕僚倒是一致決定提出按計劃大婚,誰料,今日卻得知,楊府想要讓楊明月出家來了斷此事,來給榮王府一個交代。

再等等,一定會有辦法!

榮王妃告訴自己。

皇甫晟得知宮中賞賜禦膳的時候,其實早已對古籍預指仙人之事,了然于胸。

周詳策劃了半月有餘,他征得父王同意,調動了府中大半精英,讓皇祖父根據他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的“古籍”推測和追蹤,終于在北邊一個終年積雪的山頂,找到了一個仙風道骨的“仙長”。

當然,他皇甫晟是不會知道,皇祖父已經找到了那個“仙長”的,所以,對于宮中突然賞賜禦膳,皇甫晟一臉驚喜和惶恐。

“多謝連公公,”皇甫晟作揖,依舊一副年少得志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同以往的是,他略略壓低的聲音,作揖也不似以往那般雷厲風行,而是更加的成穩一些。

不相熟的人乍一看,只會覺得瑄郡王早已将不能金銮殿奪魁之終生憾事,盡數抛諸腦後,少年還是那個少年,只是,他成長了,變得心胸寬廣了。

只見他疑惑地問,“不知皇祖父近來可安好?小王多日未進宮探望,卻讓皇祖父費心賜下禦膳,小王甚是慚愧!”

小德子适時塞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讓連公公十分滿意,他朝皇宮方向作揖,然後笑眯眯回答:“回瑄郡王的話,皇上春秋鼎盛,身體康健,今日賞賜膳食,不過只是想起有幾道菜,乃是郡王所喜。”

皇甫晟連忙朝皇宮方向行禮,“孫兒多謝皇祖父!”

送走連太監,皇甫晟對着一桌子八葷八素四個點心的禦膳沒有一絲食欲。

遇刺時,右手經脈被刀砍斷,刀上還有劇毒,每三天發作一次,劇痛難當。

趙老頭憋得胡子都掉了一大把,還是沒能解開劇毒,任是他手中有良方有奇藥,就是不能讓他斷掉的經脈重新接好。

自此,他不能多食葷腥。

他的皇祖父看過脈案,應該是忘了。

突然,他看向了那碗糖蒸酥酪。

不知為何,他眼前突然閃現出那個女孩的影子來。

王府的廚子到底比不上宮裏禦廚,若是她能吃到,一定會非常歡喜。

只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逝。

無關之人而已。

一桌子禦膳,被他賞了貼身伺候的下人。

那碗糖蒸酥酪,賞給了姜嬷嬷。

榮王妃一回來,就讓皇甫晟見她。

香香跟着娘娘去了正院,見到了緩緩走來的三哥哥。

三哥哥依舊像個冷冷的青竹一樣,好看,但沉默不說話的時候,真的冷冰冰的。

三哥哥仿佛有心事,微微皺着眉。

香香覺得自己和三哥哥一樣,因為不理解那個月亮姐姐要去尼姑庵,也在皺着眉。

香香給三哥哥行禮:“見過三哥哥。”

皇甫晟微不可查地颔首,算是回禮,他把視線轉向自己的母妃,眼中詢問的意思很明确。

榮王妃搖頭,“香香留下沒事,明月告訴她了。”

皇甫晟點頭,視線在香香身上停留一會。

他奇怪自己,為什麽會想起那碗糖蒸酥酪。

皇甫晟心中搖頭,甩掉那個奇怪的念頭,無聲落座。

香香見娘娘和三哥哥說話,語速很快。

她不是太懂。

她聽了幾耳朵,三哥哥和娘娘應該說的是,很多辦法都行不通或者殺了誰誰沒什麽用,既然有賜婚聖旨在前,直接成親即可,只要以後不計衆人議論和鄙薄雲雲。

她無聊,想睡覺。

娘娘突然朝她看了一眼,放緩語速,嘆息着說了一句長長的話:“香香剛才問我,如果月亮姐姐被那個人看了一眼就要去尼姑庵,那麽那個人不睡覺的時候睜開眼,得有多少人被看了去尼姑庵,尼姑庵是不是還能住得下?”

皇甫晟一邊聽,一邊還在思考對策。

榮王府其實進退兩難。

若不顧一切直接大婚,楊明月名節有失還能當上郡王妃,會讓王府顏面有失,支持者有微詞,或心生不滿,有所動搖。

若眼看着讓楊府把楊明月送入尼姑庵,不免又落人口實,榮王府所有人都鐵石心腸,看着大好年華的姑娘從此青燈古佛,被人诟病,遭人唾罵。

可一旦那個齊洪廣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點什麽事,無論是否榮王府手筆,一概逃不了幹系。有心人做個文章,到泰隆帝面前參上一本,就是榮王心狠手辣,對已經認錯悔改之人趕盡殺絕。對楊明月挽回名節,根本于事無補,還雪上加霜。

別看一樁婚事,比起刺殺和反刺殺來,處處棘手,縮手縮腳。

無論哪條路,都不好走。

所以,王府幕僚殚精竭慮,還是一致決定走第一步棋。

皇甫晟還在兀自思索,聽見母妃如此說,心神突然有些激蕩,他覺得自己應該沒聽清,追問:“母妃,你最後一句,說什麽?”

榮王妃說:“尼姑庵是不是還能住得下?”

皇甫晟心中突然清明,他又再次确定:“母妃,再前面一句。”

榮王妃蹙眉:“那個人不睡覺的時候睜開眼,得有多少人被看了去尼姑庵?”,然後,她突然也似想到了什麽,微微瞪大眼睛。

再看小兒子,身影已經到了門口。

只留下一道淡淡話音:“母妃,兒子去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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