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尾聲-我們應有的模樣
我真可笑。我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
這些事本質很簡單,就是一種家族遺傳的精神疾病。又或者不是“遺傳”,是某種來自海洋的病菌感染了人體,引起腦炎,或是影響某些神經遞質,讓人産生幻覺。
每個人受感染後症狀不同,有的人變得偏執焦慮,但還能正常生活;也有人出現嚴重幻覺與幻聽,甚至更嚴重的會出現人格解離障礙之類的情況。
從前我身在其中,難以辨別真相。現在我的情況好轉了,思維也清晰了起來。
幾天後,我眼前的黑色礁石灘逐漸消失了,噩夢也減少了。
醉漢都會自稱沒醉,得酒醒了才能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我就是這樣。現在我好一些了,才發現之前的種種幻覺有多離譜。
礁石灘,糖果,潮水,來到我身邊的大哥……肯定都是我的幻覺。不然還能是什麽呢?
現在幻覺症狀基本消失了,但我還有一些身體上的症狀,體溫波動有點大,腸胃也不太好。所以我懷疑是感染了什麽病菌,而且還沒好利索。
我應該去醫院。但現在我身體很虛弱,要一個人去有點困難,要叫救護車吧……好像也不至于?
我決定在家觀察一天,明天看情況再說。
我餓了。這是好事,之前我一直沒有食欲。
回到家我吃飯都是靠點外賣,現在我身體好轉,但仍然沒力氣做飯,于是只能繼續點外賣。
我點了生煎包,是大哥愛吃的東西。
送餐員到達的時候,我打開門,門縫裏伸過來兩只手,把袋子一遞就跑了。外賣員都趕時間,總是這樣單手遞東西,轉身就走。
因為生病沒力氣,我一時沒拿穩袋子,袋子掉在了地上。我嘆着氣把它叼起來,拖着疲勞的腹部回到客廳。
吃飯的時候我忽然想到,剛才我應該把門開大一點的,應該看看那個送餐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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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窩在家裏這麽長時間,一個外人都沒見着,現在我的幻覺症狀真的好了嗎?之前我都有那麽誇張的幻覺了,現在會不會還有呢?比如,我會不會像大哥一樣,看不見人的耳朵,看不見人的眼睛?
可以開電視看,也可以上網看,但這樣可能不準确。大哥看視頻裏的人也是正常的,看真實的人就看不見某些部位。
很快我就有了證實猜測的機會。
下午我接到一個電話,是之前那位女警打來的。她說當地又有幾個攝像頭拍到了大哥,想讓我再去A市一趟,去辨認一下。
她肯定不知道我這些天經歷了什麽,還以為我過得不錯吧。
之前我還跟她說過,我不想管這些事了,她也不該管,看來她沒聽進去我的話。
去一趟就去一趟吧。直覺告訴我,她找我肯定還有別的事,不僅僅是為了辨認監控畫面。
雖然我沒力氣去醫院,卻有力氣去A市,而且不用開車,很快就到了,比等外賣上門還快。
見到女警,我松了一口氣。我并沒有出現大哥那樣的症狀。
我能看到她的耳朵,也能看到她的眼睛。她和之前比幾乎沒有變化,眼睛和耳朵的數量完全沒有減少,還稍微增加了一些。
我們在派出所裏談話。當然不是對嫌疑犯用的那種審訊室,而是他們的辦公室。
之前的直覺沒有錯,他們不是為了讓我辨認監控畫面,而是為了另一件事——老張不見了。
不久前,養殖場的人找不到老張了,起初他們也不着急,覺得他就是自由散漫跑到哪去了,結果過了很多天也聯系不上人,又發現老張的個人物品都還在,連手機和財物都沒帶走,他們這才意識到出了問題,報了案。
警方在調查中發現這個老張就是我大哥的生父,在他失蹤前,我曾經來過他的住處,而且我可能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我願意配合,于是給女警講了我是如何去見老張,老張又和我說了什麽話。
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從他屋裏醒來,他就已經不見了。
他究竟是在這一天失蹤的,還是在我離開後他又回來了,之後再失蹤?這我就不知道了。
警方尚不能認定這是刑事案件,所以我也并不是嫌疑人,只是來配合提供線索的。他們沒有限制我的自由,只是讓我随時保持聯系。
走出派出所後,我決定去老張的海邊看看。不是為了看老張那個屋子,而是為了看那片礁石灘。
上次我看見有東西在石頭縫裏流動,我背對它跑開了,沒有回頭看。
我想再去看看,上次我可能是産生了幻覺,其實礁石灘裏并沒有細長異于人類的東西,它們就只是普通的人在海邊玩耍而已。
這次到達鄉下,我沒有馬上去海邊,而是先去老張的住處看了一眼。
他住的小屋子被鎖上了,可能是養殖場的人鎖的吧。我進入屋子,屋裏沒什麽變化,還是那麽亂糟糟的。老張給我看過的手抄本、國外故事書、國內古代小說,都放在雜物堆的最上層。
看着這一屋子的筆記本和藏書,我不禁惋惜,如果老張就這麽消失了,這些東西早晚會被清理掉,他這麽多年辛辛苦苦搜集的資料就不複存在了,他了解到的事情,就再也沒人知道了。
我離開小屋,按照記憶中的方向走向海邊。
今天空氣很清新,沒有之前那種濃烈的腥味了,而且海邊也不冷,甚至比城裏還暖和一些。
我來到堤岸上,找到了上次站過的同一個位置。黑色礁石灘已經消失了。
果然啊!那天的經歷都是幻覺,是大腦被疾病幹擾導致的。現在我情況好轉,終于看到了這片大海實際上的模樣。
要說真正的大海有多美,其實也并沒有。我覺得它很平凡,就像日常看到的街道一樣平凡。
沙灘上有人影。我翻過堤岸石墩,慢慢走下去,逐漸看清了那些人的樣子。
近處的人正在沙灘上爬行。他的姿勢讓我想起老張親戚家的事情,就是那個有點瘋的女親戚。聽說她被人發現趴在沙灘上,只剩上半身遺體,姿态就像正在從海裏爬上陸地。
現在這個近處的人也是如此,但他并沒有死,他很健康,臉上帶着笑容,喉嚨裏發出微弱的氣聲。
從面孔和下半身的傷痕可以認出,他正是我的大哥。
原來他在這啊。肯定是因為這一帶太偏僻了,沒有攝像頭,所以警方一直找不到他。
遠處還有一個人。那人站在起伏的波濤裏,身上灰蒙蒙、濕漉漉的。他看到我,微笑着對我揮手,似乎在招呼我一起下水玩耍。
那人正是我的大哥。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是我的大哥。
現在是十一月,海邊很暖和,非常适合戲水。于是我脫掉鞋子,踩進了一層層撲上沙灘的浪花裏。
沙灘上的大哥拉住了我。我回頭看向他。
前不久他提醒過我,叫我不要回頭看。我總是愛回頭看,看童年,看日記,看車後座,看一切需要回頭的東西。他告訴我,如果我再回頭看,我就會通透而快樂,如果我不回頭,我就會一直受苦。
但這段記憶是假的,是我在生病時産生的噩夢。聽說噩夢是反的,也就是說,我應該回頭。
我回頭看着大哥。
大哥讨厭我,不希望我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我一旦回頭看他,他就松開了手,不再阻攔我走向大哥。
在海浪中很難站立,我幾次都差點跌倒。
大哥扶住了我,問我會不會游泳。我當然會,但很少在海裏游。
我再一次回頭望向堤岸,岸上逐漸露出黑色礁石,海水正在向城市褪去。
媽媽說得對,每個人最終都會成長為自己應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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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Matthia:
以下為本文靈感來源:
(并非解讀!僅為靈感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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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媽媽對我講,
大海就是我故鄉。
海邊出生,海裏成長。
大海呀大海,
是我生活的地方,
海風吹,海浪湧,
随我漂流四方。
大海呀大海,
就像媽媽一樣,
走遍天涯海角,
總在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