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外室進行六夜半,樹影……

夜半,樹影婆娑遮住了最後一絲亮,外面黑沉沉的一片,只有皎潔的月色透過窗一點一點試探進來。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葉南鳶撐着手,縮在軟塌上打盹兒。她生的太過嬌小,寬大的外衣将她整個人罩在身下,只露出一張白生生的臉。

隔着一道矮桌的距離,另一邊胤禛坐在那低頭看着佛經,只那頁看了快半個時辰,都沒往後翻。

自從幫葉南鳶上完藥之後,他便沒再說話,身側的小姑娘也異常的乖巧,不哭不鬧的,不發出任何聲響,只時不時的撇過頭看着他。

動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唯恐被他發現。

等那雙眼睛再看過來的時候,沉默了許久的他總算是開了口,問她:“再想什麽?”

轉向他的眼神輕輕撇過去,葉南鳶垂下頭,露出一段修長的頸脖:“想先生是不是後悔了。”月色中,那截頸脖如雪一眼的白,白的刺眼。

胤禛還當真仔細的想了想。

“後悔什麽?”

後悔幫她塗藥?還是後悔看見了那雙腳,克制不住,壓抑不了,反倒是生生的出了一後背的汗?

葉南鳶卻扯了扯嘴角,嬌豔欲滴的唇瓣美的豔麗,卻依舊掩蓋不住那笑容裏的難堪:“怕先生後悔救我。”挺翹的睫毛微微顫抖了兩分,遮住了那雙眼睛裏的光彩。

“深更半夜,怕先生日後不好解釋。”

她拽緊手心,放在膝蓋上的那只手揪住他玄色的長袍,墨綠色的佛蓮玉珠繞在手腕上,白的幾乎透明。

“什麽不好解釋?”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頭頂,胤禛在那詫異的眼神下,問:“那之前你救我,可曾後悔了?”

軟塌上的人愣住,随後趕緊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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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先生,不,我沒有半點後悔……”她趕緊直起身,唯恐他誤會,渾身上下都掩蓋不住的着急:“先生……”

她眼睛都紅了,潋滟的水光下眼尾的紅痣驚人的漂亮。

胤禛低着頭,凝視了她許久,最後卻只低聲一笑。

放在她頭頂的手往下,一把牽住她的手腕:“既然你救我時不考慮後果,那憑什麽認為我會後悔?”

她擡起頭,正對上他眼角的笑意。

平日裏這般冷峻的人,如今眼尾勾起,面上盡是笑意:“不要胡亂揣測我。”炙熱的手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他從喉嚨裏呢喃一聲:“南鳶。”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葉南鳶低下頭,再他看不見的地方,神情慢慢開始變得畏懼,步步為營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已經不允許她再回頭了。

四阿哥不像她想的那般好對付,她也不如自己設定的那般堅不可摧。

若不是江知微,她到死也不會招惹眼前這個男人,只是物是人非,她已無法逃避。

閉上眼睛,她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一封封的信。

是每年三月,她阿姐踏着桃花從京城到江南的馬蹄響,是諄諄的教誨,事事的關心,是那立在梨花樹下的身影,身姿纖細,溫婉細膩。

是看見她時,那一聲溫柔如水的:“阿鳶。”

江知微……她的阿姐啊!一想到那個名字,五髒六腑猶如刀割一般,細細密密滲透進去,連帶着四肢百骸都在疼。

她捂着正在被針尖刺的心口,強迫的使自己将頭揚起。

那一臉的痛苦與絕望壓根兒不用演,她勾起嘴角笑,眼圈都泛着疼,她想問,我阿姐究竟是如何沒的?

可開口卻是:“先生,是有家室之人嗎?”

那泛紅的眼角還帶着淚,如珍珠一般挂在眼圈中轉啊轉,卻始終掉不下去。她不看他面上的神情,也不等他回答。

将手腕從他掌心中掙脫出,她一把抱住他的腰,如同抱住最後一塊浮木:“先生,我可能是醉了。”

話音落下,那眼角的淚再也不用掩飾,如滾燙的熱水般,透過他的衣服,滲入他的肌膚。

緊接着他心尖一緊,如被火烙了一般。

****

等葉南鳶再醒來,已經是第二日了。

外間隐隐傳來說話聲兒。

“姑娘的奶娘三日前就下山了,家中的孫子生了病。”

“這段時間姑娘下山下的勤,究竟是誰在背地裏盯住了姑娘派人跟蹤,奴才一時三刻還查不出來。”

老早就知道,四阿哥不會這般輕易相信別人,只是沒想到查的居然這般快,不過才一個晚上過去,就查了個七七八八。

她動都不動,只睜開的眼簾又重新閉起來。

等外間的說話聲漸漸沒了,有人走出去,又走進來,直到那道沉穩的腳步聲穿過外間,漸漸走到她床榻邊上。

停在她的床邊。

帶着溫熱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探了探,葉南鳶撇過臉:“先生我醒了。”放在她臉頰邊的手指一僵,胤禛不動聲色的收回去。

看着軟塌上的人。

她面上笑意盈盈,黑白分明的眼神中依舊赤城。睡了一晚過去,她像是好了不少,元氣大好。臉頰上都透着微微的粉。

好像是昨晚那個抱着他哭的人不是她。

“好了不少,”他道。

“多謝先生收留。”她輕快的走下床,語氣活潑的就像是春日裏的喜鵲,叽叽喳喳的:“說來我與先生還當真兒是有緣。”

“之前我在後山救了先生,先生如今又救了我。”

胤禛側着臉看過去,葉南鳶坐在軟榻上穿羅襪,只她一雙腳受了傷,襪子剛穿上去便細細密密的疼,她眉心下意識的一皺。

面上分明是痛苦的,可說出來的話裏語氣還在盡力的放松,變得輕快:“且說,我那梨園離這竹林還當真是近。”

她費力的穿好鞋襪,腳掌心踩在地上,那一瞬他瞧見她面色都變的蒼白了,嘴角卻依舊還勾着笑意。

“若不是無意間闖進來,只怕如今還不知道呢。”

她說話快意又輕巧,邊說邊踩在地上往前走去,身後,四阿哥盯着她的腳,眉心緊緊的擰在一起。

一晚上過去,四阿哥這多了兩個丫鬟。

舉止與形态都不像是普通人家調.教出來的,渾身上下處處充滿規矩,葉南鳶被伺候着洗漱,換了一身衣裳。

托盤上的衣裙也是新買的,是她常穿的漢服,兩個丫鬟伺候着她換了身軟銀輕羅的如意長裙,裙子是素色,上面繡着的花卻是極為豔麗的。

摻了銀線的針線繡了上百種花,一個個約莫着手指頭那麽大,盤桓在裙擺處,衣領處,袖口處。

其餘的地方都是素色的,只腰間掐的細細的。

不豔俗,卻很是嬌媚。

葉南鳶看了眼銅鏡裏的自己,她知曉,隔着一道屏風,那人正往這兒看着。

她側了側頭,發髻上的赤金的海棠花步搖下的珍珠微微晃蕩在臉頰上,她輕笑了一聲,将那赤金的海棠步搖給拿了下來。

“姑娘,怎麽了?”

“可是姑娘不喜歡這個,奴婢給姑娘換一個。”丫鬟們瞧見她這樣,頓時急了。

屏風後,看佛經的胤禛也扭頭看過去。

葉南鳶将那名貴的赤金海棠步搖輕輕放在梳妝臺上,随手挑了根玉簪插.入發間:“沒什麽。”她聲音溫溫柔柔的,聽不清楚情緒。

“只我還尚在閨中,不适合戴這個。”

兩個丫鬟相互看了看,都不敢說話了,這姑娘生的這般好,又在這住了一晚上,還以為……她是跟着主子的。

軟塌邊,四阿哥的手漸漸掐緊,只一瞬之後,又驟然放開。

片刻後,葉南鳶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她生的本就仙姿玉色,昨晚一件他的外衣都難掩姿容,如今這番仔細一打扮更是豔光十色。

見他看過來,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嬌嬌小小的站在那兒,柔弱又惹人心生憐惜。

胤禛瞧了她一眼,随後眼神又打在她發簪上,烏黑的頭發上只插了一根玉簪。他眼神落在上面良久,随後垂下眼簾收回去。

直起身沒再看她:“用膳吧。”

***

他這處兒的早膳是極為豐盛的。

該是怕惹了忌諱,雖全是素食,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三清觀裏齋飯。桌面上七七八八的放着的許多都是小女兒家喜歡吃的糕點。

什麽荷葉糕、山藥粥,糖蒸酥酪、甜棗羹。

還有素燴三鮮丸子、八寶飯、碧蘿湯。香菇包子,青菜果仁,梅花豆腐。雙色豆糕。雜七雜八的,像是下山特意買來的。

葉南鳶認識幾樣,“是如意樓的糕點?”

這家糕點樓在京城開的十分的紅火,一大早起來就是各家各院的丫鬟奴才們排着隊,葉南鳶自打來京城自也是吃過不少,只這個時候就買了半桌子,只怕出去采買的人也吃了不少苦頭。

四阿哥壓根兒不在乎什麽如意樓,他從一開始早上葉南鳶撇開他的手指開始,心情就不好。

低頭随手夾了塊荷葉糯米糕:“用膳吧。”

”一大早又是丫鬟,又是如意樓的糕點。”葉南鳶卻沒着急吃,只忽然嘀咕道:“先生不像是個普通的商人?”

之前她救他時,在梨園,他說自己是在經商。

立在一邊伺候的蘇培盛眼皮一跳,心尖兒都在顫抖,他擡起頭來往四阿哥那兒看去,卻見自家爺直起身來。

他手中的筷子放下,掀開眼簾,清冷的眼神盯着葉南鳶。

只讓人意外的是,那雙眼睛裏并不是喜悅,不是興奮,幹幹淨淨的眼神中,有的僅僅只有害怕,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不知為何,竟然看出了她眼中的神色。

她期待他是個普通商人。

想到這,他垂下眼簾,那一瞬間漆黑的神色帶了兩分掙紮,只片刻後又壓了下去。再睜開眼時,他沖她安撫性的一笑:“你想錯了,只是個普通商人。”

他看的清楚,那一瞬間,小姑娘的眼神像是舒了一口氣,随後緊接着而來的便是巨大的歡喜。

沒有半分的落寞與失望,她高興的情緒眉梢眼角都壓抑不住。

唯獨他開始變得有些食不下咽起來,腦子裏倏然想起昨日晚上,她那句小心翼翼的問:“先生,可否有家室?”

她那雙眼神中的情緒,是那樣的明顯。

一場早膳下來,他幾乎沒用多少,只不過平日裏神色清冷慣了,夏日裏他胃口又向來不好,就連貼身伺候的蘇培盛都沒察覺。

剛吃過早膳,外面淅淅瀝瀝開始下起了雨。

悶熱的天氣開始變得清涼,夾了幾分雨聲,他一早頭疼的心情舒緩了不少,拉了拉扣緊的領口,整個人都感覺松了一口氣。

只他摩挲着手指,心卻依舊靜不下來。

本該坐在身側的人,如今去了外間,葉南鳶從一早醒來就開始在躲他,用完早膳後,又說要去練字。

書房與外間隔着一道簾子,細細小小的聲音都聽得見。

外面的雨聲越下越大,蘇培盛只覺得自家爺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外面偶爾傳來雷霆雨響,茶水也換了十幾趟了。

四阿哥的面色卻越來越冷。

終于,簾子後傳來一聲細小的吃痛聲,下一刻那道修長的身影再也忍受不住,大步走過去。

書案旁,葉南鳶瞧見他立馬将手背在身後。

他眉心往上跳了跳,直言道:“手伸出來。”冰冷的聲音讓人懼怕,不待她反應他直接伸到她背後。

掌心朝上,她從早膳後就開始練字,快一個時辰,掌心已經滲了血。

四阿哥眉心的怒氣翻滾,再也壓制不下去,抄起她手心的筆往外一砸:“一大早上,你究竟在鬧什麽。”

她站在他面前,低頭吹了吹自己受傷的掌心。

一滴淚毫無征兆的滾下來,砸在他的手背上,燙的他手一縮。

頭頂的哭腔裏滿是委屈:“先生,我以為我裝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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