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的身份,面對物是人非的這個世界,面對已然陌生的重華……
他沉默,我拍拍裙角站起身,我道:“千秋她娘親曾救了你一命,而今你占着她家,用她娘救來的一命,做這樣的蠢事。還不如當初就死在那條溪水邊好了……”
我背過身往牢獄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朝他一笑:“我忘了一件事。”手一擡,井下,平如鏡面的水面驟然凝結成無數冰芒,鮮紅的血液順着昌合的身體緩緩流瀉下來。
他望着我,嘴唇翁動:“你是……千……”
最後一個字到底沒說出來,瞬間化開的弱水又如潮起般将他淹沒了下去。
等候在門口的東華,遠遠見了我,眼光閃了一閃。什麽話也沒說,伴着我往回走。
這夜我沒有回伏羲宮,而是和東華手談了一夜。我的棋藝照舊不好,今晚更是輸得一塌糊塗。後面嚷嚷着非要東華讓我先手,讓了一手後又讓一手,我依然在他毫不留情的攻勢下,兵敗如山倒。
最終,東華說他徹底放棄和我對弈了,打發我去煮茶,自己從殿內提來英招那帶回的點心。
我蹲在小爐旁,望着翻滾的茶水發呆,道:“這不是我第一次殺人了。”東華擺着杯子嗯了聲,表示他在聽,于是我繼續說道:“我第一次殺的是永昌郡的鈎蛇,它吃人,為了保命我不得不殺了它,雖然再過幾天它就修行有成了。可是我更想殺的是那些趁我筋疲力竭綁了我做祭品的人們。我覺得他們很可惡,比那條鈎蛇還要惡心。但我恢複體力,回郡城裏的時候,看着破爛茅棚下病入膏肓的母子兩,我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殺意。”
“他們都是為生計所迫的可憐凡人。”我低低道:“鬥不過神魔,甚至連鈎蛇那樣的妖族都鬥不過。我那時候非常恨這些成日打仗的神族和魔族,如果不是他們,我……那些弱勢的種族就不會家破人亡,無處可逃。有人對我說過一句話,能阻止戰争的只有戰争。在此之前的我覺得很荒謬,可現在我卻覺得很有道理。這四海八荒需要一個正統而強勢的統治者,這樣才能徹底結束那些可憐人的可悲命運。”
東華不吱聲,我望向他:“你認為我說的對麽?”
他攬袖提過茶壺,徐徐斟了杯茶:“你心中早就有了定論,何必來問我?”
眺望向雲繞霧缭的軒轅山頂,一輛雲車劃過月影,奔向金光點點的神宮。
第二日,我回到伏羲宮,換了身衣裙,命吉吉帶來游奕。問了他昨日的起居,指着鋪好筆墨的案臺說:“你幫我寫封信給你父皇可好?”
一聽到“父皇”兩個字,他眼睛亮了一亮,又黯了一黯:“父皇讓我在此乖乖聽祖宗的話,鎖碎之事不得擾他。”
“無妨,你就以我的名義去寫。”摸摸他的腦袋:“我說,你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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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案邊看他捉着筆一筆一劃的認真模樣,不由想起當年自己在學舍裏不學無術的樣子。寫到一半,吉吉撩開簾子進來,卻道重華親自來拜訪了。
我攜着游奕繞進偏殿,就見着了身墨青直裾的年輕神君立在階下,帶着一貫的冷淡,似是出神地遠望着庭中的一株玉菡萏。
那株玉菡萏的來歷挺特殊,是一次遠游而歸的東華特意帶給我的,說是一眼看到它就想起了我。當時這株玉菡萏約是被雷劈了,焦黑了一半的身子,東倒西歪的。我顫巍巍地問東華,這哪裏和我像了?
他悠悠地回到:“神似你那股倒黴勁兒。”
到底我還是收下了這株花,無他,只因我前世偏愛玉菡萏的清妍香,沒有胭脂的時候我就擰它的花汁子,磨一磨。
重華聞得腳步聲,轉過臉來,數日不見,那張帶着疏離色彩的面龐上添了些許疲倦。
游奕扯着我裙裾,眼睛亮亮的:“父皇。”
他望了小包子一眼,卻徑向我拱手行了一大禮,直起身時,口氣染了幾分冷淡:“昨夜關押在赤水水牢的昌合突然暴斃。阖族皆知,此人乃行刺上皇的元兇,事關重要。獄卒形容……”
不易察覺地頓了一頓,他繼而不卑不吭道:“獄卒形容,最後去見昌合君的人,似是祖宗您。今日重華鬥膽,不請自來,可否請教祖宗,為何無端賜死昌合君?”
33祖宗,生平恨
在過去,是這個人握着我的手,對我端重允諾:“阿秋,有我在你什麽都不要怕。”
很久之後,也是這個人教我明白,在這世上任何人都依賴不了,唯有自己。奈何我懂得這個道理太晚了,吃盡苦頭後圓滿地把自己害死了。是不是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會遇到重華這樣的一個人,他在你心中埋了粒種子,尚未綻開一池芳菲,就由他親手掐碎了所有的骨朵。這個人給過我甜蜜,給過我歡愉,卻也給過我痛苦……
“昌合這樣的兇徒,早晚是個死字。”我的聲音平平穩穩,理直氣壯道:“重華君沒聽過夜長夢多四字麽?拖得越久,不是越不利于維穩妖族麽?”
重華眉心擰成了個川字,俗話說的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大抵就是他現在的心情。口舌之争上,重華從來沒有贏過我,現在又礙着我這層長了許多的輩分,重話說不得,輕話說沒用。
趁着他糾結的空當,我借機岔開話題道:“上皇病情一直沒有起色,或許我可以救你的父親。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我話裏的意思已十分坦白露骨,重華震了一震,以一種怪異的複雜眼神望着我。良久,他終沒有立刻應下來,看得出,他很矛盾。
重華走了,縱使游奕表現得十分不舍,但重華依然留下了他。或許軒轅山真的不似表面上看得那麽風平浪靜,連他自己也護不住自己兒子的安全。他走了不出一會,我猛然想起來,我還沒問他這游奕到底是誰和誰的孩子啊?!
夜半,我将睡意惺忪的東華從孟章宮中死皮賴臉拖了出來。
他披着件單薄袍子,眉眼郁郁沉沉:“你最好能給我個明白解釋。”
“我要你幫我個忙。”我解開早就牽出來的坐騎。
他嘲笑我:“我看你這段日子能幹的很,居然還要人幫忙?”
這個時候,我只要當自己天生失聰就好了。
我帶着東華來的地方叫做北邙山,端看山上樹木郁郁、蒼翠若雲,萬想不到這是處墳茔無數的墓地。
從雲間降了下來,登時一陣陰風刮進來了後襟裏。我往東華身邊縮了縮,在他袖子上胡亂摸了兩把,道:“沾沾你的仙氣,避避邪。”
東華沒理我的打趣,将燈籠随意挂在一座破敗不堪的墳頭上,道:“要找什麽你自己找,我幫你看着。”
這北邙山有名的墳頭就不計其數,可別提無名的荒墳,我一人還不知要找到什麽時候。可他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八成說也說不動,我只得埋頭穿梭在墳茔間。
幸而有蠱蟲相助,不多時,我就在一處極偏僻的角落裏翻找到了所尋的人。神族的人向來厭惡妖族,連昌合君這樣的一族帝皇,也僅是裹着匹白紗,随意置于在處掩都未掩實的棺材內。
淋漓的鮮血混着水,結成了冰棱子,薄薄一層覆蓋在昌合的身上。臉色青紫,氣息全無,果真是具合格的屍體。東華不知何時湊到了我身邊,抱着袖往棺材裏看了兩眼,啧啧道:“死得這樣透徹,你下這樣的狠手,又為什麽來救他?”
“我不殺他,又怎麽救他?指使他的人為了滅口,必不會放過他。”我從袖中掏出鼎爐,一一擺好:“而且以昌合君的本事,壓根不應如此輕松地就束手
,其中定有什麽緣由。”我雖不很不待見這個屢屢作弄我的昌合君,但真要叫我見着他生生去死,也是做不到的。兩難之下,以我不怎麽聰明的腦子,也只能想出這個大費周章的救人辦法了。
哼哧哼哧把昌合君扶起了來:“再者,不死絕了怎生騙過重華他們?”兩眼将四周打量了番,指了個方向:“煩請你在那處給我結個結界,護個法。天塌下來,都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否則,這兒又要多座墳頭了。”
我要施行的是逆轉生死的蠱術,當初雲姬教給我此術時,告之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行此術。以前的我,修行閱歷皆不夠;現在的我,其實也無把握,死馬當活馬醫而已……
東華指尖流水般的銀幕松松籠罩下來時,鼎爐裏也燃起了一縷白煙,我屏氣凝神,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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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喚醒的時候,一行水滴打在了眼皮上,冰涼沉重。天色并不清明,昏暗得仿佛已然是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