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為下班後有好事要發生,溫明今天幹起活來那是神清氣爽,手腳都輕快了,難得在下班前把今天一天的待辦事項清空。

他在下班前還是特地換了一身衣服才出發。

本來幼兒園放學就早。結果溫明到達十三中的時候,這所高中還沒有放學。

選在這裏見面是兩人昨天就說好的。原因是十三中離市區近些,周爍可以直接開車去。

他讓溫明來了之後給他打電話,要麽直接上高二辦公室找他都行。

而溫明到了後,也只是給周爍發了條信息告知一聲。電話就不打了,工作時間,怕他正在開會或是上課。

不過門衛說還有十分鐘就放學了。溫明于是循規蹈矩地在保衛處那簽名字,登記校外來訪。

周爍說是讓他直接上辦公室,不過溫明想想還是算了。

踏進這所學校之前他其實還有點猶豫。

為避免發生像上次那樣的不好的經歷,溫明決定這次小心行事。

溫明不記仇,他對蔣銳這人其實沒有什麽意見。但是這次有師兄在,基于前車之鑒,蔣銳能不遇見還是別遇見的好。

他決定自己哪也不去。辦公室不會去的,教學樓也不踏進一步。

他就像現在這樣,安分守己地在樓下當一只兔子雕塑,默默等着。

這樣總不會碰見蔣銳了吧。

……

四樓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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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銳正百無聊賴地趴在課桌上,随意甩出了手裏的一張撲克。

一套普通的課桌椅被這個人高馬大的高中生占着,看起來竟然有點顯小。

然而他周圍正在玩牌的一圈人顯然都是坐教室後排的王者們,看起來都不是什麽善茬。

一群人在自習課上聚在教室後排打牌,這些人裏面還有隔壁班偷偷溜過來的。

蔣銳原本打牌打得都快要睡着了,一群人也都習慣了他漫不經心的樣子。

直到他那萬年睡不醒的眼皮忽然破天荒地往上擡了一下。

這一擡他的人就沒有再動。有人喊他:“喂!出牌了大哥!”

蔣銳置若罔聞。

這大哥我行我素慣了,誰也沒法管他。剩下幾人見喊人無果,只得跳過他接着玩。

蔣銳依然懶洋洋的,他旁若無人地站起身,悠悠晃到了教室後面的窗戶旁。

他撐着窗沿将上身探出去,朝南邊一望——

外面忽如其來的風呼啦一下将他頭發吹亂,陽光中的蔣銳一眼就鎖定了遠處的人。

要更遠一點的地方,視線穿過鳳凰樹和教學樓,直接遠到校門口保衛處的窗口,那裏站着一個小小的人影。

距離很遠。但是蔣銳的視力好得驚人。

穿着白色襯衫的青年正趴在那,一筆一劃地在登記簿上簽下名字。

很奇怪。從這個角度看去,畫面裏偌大視野無數景觀,只有那個小小的身影像是被獨一無二的易撕線圈了起來,讓人輕易便能将兔子和其他事物獨立開。

因為任何事情都很無聊。兔子不一樣。

兔子香香。

蔣銳的心跳變得輕快。

“發生什麽了?”

剩下的幾人面面相觑。只見蔣銳下了窗子便轉身往門口走,神情輕松,腳下生風。牌局裏的哥幾個紛紛喊他:“喂!牌還打不打?”

蔣銳的背影對着他們敷衍地揮了揮手。

背後是起哄聲和看熱鬧的注目禮,而當事人已經把這些抛在身後,踩在腳下,轉身便一個人出了教室。

彼時的小溫老師正普通地在教學樓下的走廊上普通地等着下課。

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弱小生物天生敏銳的感覺。他等着等着,隐約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願是錯覺。

草(一種兔子吃的植物),不是錯覺。

他嗅到空氣中一絲不妙的氣息時,當機立斷拔腿就跑。說時遲那時快,溫明前腳剛邁出,後腳的鞋跟就被踩死在了原地。

仿佛白日見鬼。要知道就在前一秒,這條空蕩蕩的走廊上還只有他一個人。

很多學校裏都是這種半開放的長廊,而蔣銳這頭讨債狼是從天而降的。

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他直接扒着牆從樓上翻了下來。年輕人身手輕捷,徒手翻一層樓的給人觀感像是簡簡單單翻個牆。

這換誰誰能逃得了?溫明忽然覺得,即使是在高中,像他們幼兒園那樣的圍欄也是很有必要的。

失策了。下次應該躲更遠的。

現在已經晚了。此時的溫明仿佛一只被提溜住後頸的兔子。他不得不把剛踏出去沒幾秒的第一只腳收回來,緩緩轉身。

溫明嘆了口氣:“蔣銳。”

蔣銳笑眯眯的。他問:“你來找我嗎?”

溫明:?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溫明解釋道:“我是來找你們老師的。”

蔣銳不假思索:“為什麽?”

為什麽會有為什麽?

溫明從上次以後他想明白了。他知道蔣銳為什麽會這麽熱衷于找自己的茬。

兔子這種動物數量多,好吃又好捕捉,向來是自然界的萬獸迷。何況自己是罕見的這麽大一只。

食肉目裏一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年輕看到他就走不動道也情有可原。

溫明就是活的食肉動物誘捕器(大號)。

但是他現在試圖跟蔣銳商量:“我還有事,等有空再來找你好嗎?”

蔣銳這麽占地方的一個大高個,站在面前本來就已經夠有壓迫感了。偏偏他還站得很近,溫明不得不全程擡高頭看他。

他繼續笑眯眯地說:“不好。”

溫明感到一陣無力。他試圖跟這個大號的不良兒童講道理:“你們現在還沒下課吧?你是不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蔣銳十分幹脆:“是啊。”

溫明:“回去上課。”

蔣銳似乎很有耐心與他周旋:“為什麽?”

溫明實在無奈了:“因為這樣才乖。”

蔣銳:“我不乖。”

溫明板起臉。他小草莓老師就沒見過這麽不聽話的小孩。

兩人說話之間下課鈴響了。溫明看了看外面,有些着急起來。

他沒辦法地說:“好吧。你不走的話我走了。”

說完他轉身往樓上走去。

其實是溫明想起來自己剛剛給周爍發過了信息,現在下課了,他要是下來找自己的話就會又一次遇到蔣銳,只得先離開這裏再說。

蔣銳也不惱。他似乎樂意逗着溫明玩的樣子。溫明走一步,他也亦步亦趨地在旁邊也跟着他走一步。

二樓走廊裏陸陸續續有學生在走動,而他們兩人的所到之處無一不是提前被讓出了一片無人無聲的真空帶。那些路人學生甚至都不會主動擡頭看他們。

溫明生平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排面,跟什麽人物出巡似的。

他心中驚異于蔣銳平時在學校到底是怎麽行事的。怎會如此。

而蔣銳對其他人的存在滿不在乎,還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老師,來玩。”

溫明繃着臉加快腳步。

他所不知道的是,一群鴉雀無聲的學生們在他們兩人的身影經過之後,用一種震撼加驚奇的目光膜拜着他的背影一路走遠。

這就是那個新來的男老師。

傳聞都是真的。馴狼高手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

溫明走一步蔣銳也跟着走一步。他人比溫明還高,一路都略略彎着脊背,看溫明的臉,跟溫明說話,順便将自己的臉怼到溫明面前。

溫明不但沒找到辦公室,一路上還引起了許許多多不必要的關注。

他覺得再走下去事情會越來越麻煩,便在一個沒人的樓梯拐角停下腳步。

果然,身邊那個仿佛被無形鏈子拴着的大個子也立刻也跟着停下。

蔣銳見他終于不再到處走了,人便緊跟着來到了溫明跟前。

溫明深吸口氣。他把腰一插,嚴肅問蔣銳:“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剛才在路上臨時發了消息告訴周爍自己正在廁所。

遲到事小,這些事可以放一放。最要緊的是耽誤了他的桃花那事情可就大了。

蔣銳站在溫明跟前,他漫不經心地答溫明:“找你玩啊。”

溫明信他個鬼。

就是強盜上路搶劫都得尋個“買路財”的由頭。說什麽“找你玩”,也肯定是現在校園霸淩界盛行的話術。

不過看蔣銳今天不知為何心情和興致都很好的樣子,還跟了他一路。溫明認為他現在應該是好說話的。

他又一次擡起臉跟這個人商量:“可是蔣銳,我今天真的約了你們老師了,下次有空我再來找你玩怎麽樣?”

蔣銳沒說好還是不好。他問:“你要去哪?”

溫明擺出談判的誠意來,如實道:“我要去高二辦公室。”

蔣銳嘴角翹起來,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哦。那你走錯樓了,老師。”

溫明奇怪:“嗯?這裏不是高二嗎?”

蔣銳接着說:“我帶你去。”

聽起來不像提議,更像命令了。他臉上還挂着笑。

因為離得近,溫明發現了蔣銳這張臉其實長得很優越,深目高鼻,年紀輕輕已經能窺見往後長成的男性魅力。一雙單眼皮的狹長眼睛,睫毛意外地尤為濃黑。

這樣濃密的黑睫和他的黝黑皮膚相得益彰,有一點點那種異國風情的味道。

溫明這樣會讓孩子養成不好的習慣。但眼下情況是這樣,他讨價還價:“謝謝你,但是你帶我去了之後就不可以再跟着我了。”

蔣銳随口應了:“好好好。”

溫明松了口氣。

蔣銳帶他走了一條人跡罕至的樓梯。這裏似乎很久沒人使用過。蔣銳說,是為了避開放學擁堵的人潮。

“這裏嗎?”溫明先是覺得蔣銳給他指的這間辦公室有點安靜。走進去後他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他就知道。

這個荒無人煙的教室明顯是一間很久沒人使用的實驗室。

怪他自己太容易相信別人。他原本不願意懷疑蔣銳的。

他們幼兒園裏沒有這麽險惡的人心。

而此時,他身後的蔣銳正在若無其事地擰上門把手。

好了,現在兔子終于不會到處亂跑了。

現在他們共同處于一個密閉的空間裏。蔣銳臉上還挂着之前的笑容,只是幅度更大。明明那張臉長得極好,看着卻讓人有點害怕。

“蔣銳,”溫明氣得胸口微微起伏:“你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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