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溫明下班後去車棚提車,轉了一圈發現自己的自行車不見了。

他的自行車停在幼兒園裏一直好好的,怎麽說不見就不見。溫明走出車棚,去門衛室詢問那裏有沒有人見過自己的車。

門衛室裏坐着的保安對溫明搖搖頭,問:“不應該啊。是不是有哪個老師不小心騎錯了?”

一時等不到溫明的回答,保安擡頭一看,小溫老師正又生氣又無奈地看着門外。

溫明對他說:“謝謝啊,已經不用了。我找到了。”

幼兒園大門外,騎着自行車的蔣銳單腳撐地,将車子橫在電動伸縮門留下的小口那,好整以暇地在那等着溫明出來。

門衛室裏面的另一個年輕的保安問說:“小溫老師,你弟弟來接你啦?”

他就是上次放蔣銳進門的那個保安。剛好今天跟老師本人把這事确認一下,不然總覺得良心不安。

溫明聽到這個問題,他先是一頓,然後悶悶道:“是啊。”

是上天派來跟自己讨債的,弟弟。

他還沒想好接下來要怎麽辦。

溫明從未像這樣一團亂麻過。他現在滿心只剩下一個想法,自己得回去好好理一下,好好理一下。

不足之處,解決方法,補救措施。他現在的狀态有點思考不動。亦或者是,竟有點要放棄思考了。

溫明跟保安道別,走出了幼兒園大門。

“還是第一次見小溫老師這麽累啊。”

身後的保安見他走了,這才拉上窗。

溫明自己走自己的,蔣銳一路就騎着他的自行車繞着他周圍畫圈。

他的車是很質樸實用的車型,和蔣銳這人從頭到尾就格格不入。溫明一直走到離幼兒園有一段距離了,他停下腳步。

他先是嘆了口氣。

“車子,還給我”

高大的蔣銳在他跟前歪下頭,不緊不慢地先看了一陣溫明的臉色,才答說:“哦”

他沒有從車上下來,反而明知故犯地騎着車往前騎了一段距離,直接将後方那個無人的車座送到了溫明面前。

是要溫明上車的意思。

前方的蔣銳轉回臉盯着他看,對溫明笑了一下:“走啊,我載你回家。”

不用想就知道不是溫明家。

溫明閉了下眼。現在的他實在沒心情跟蔣銳玩這種把戲了。重新擡起頭後他沒再看蔣銳,擡腳便走,車和人都通通一并繞過。

太欺負人了。

車他不要了還不行嗎。

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蔣銳他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完全不用考慮別人的感受。可是溫明一直以來也都忍了。

他比蔣銳自己都相信蔣銳以後會有改變。這些蔣銳根本都不在乎,也不在乎自己。

溫明自己在前面悶頭走着,後面慢慢地跟上來一陣車轱辘聲。

蔣銳感覺莫名其妙的。今天的小草莓老師是剛冷藏室裏拿出來的硬邦邦冰凍草莓。

他都多久沒跟自己回去了?蔣銳不滿地想。

他騎快了兩步,和溫明并肩,然後單手握住車把,另一只手伸出去,要碰碰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像是覺得用體溫就永遠能融化冰塊。

溫明一下子躲開了。

他心裏冒火。

這家夥一待在他身邊手就停不下來,不是摸摸他這裏就是碰碰他那裏。蔣銳是真不明白他今天中午做了什麽事嗎?

蔣銳見狀也不爽了。

溫明要是不許他碰蔣銳就碰到他許為止。

蔣銳幹脆先溫明一步,騎車趕在他前頭,将車子一橫擋住了去路,截停了溫明。溫明再走他就再擋。

溫明隐忍地喊他:“走開。”

蔣銳不喜歡他現在說話的樣子。溫明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會走了。

他倒是想看看溫明一個人能幹什麽。

溫明還站在原地。他确實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對于蔣銳,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

不知對峙了多久。或許是看溫明表情不對了,蔣銳終于不高興地說:“那去你家。去你家總行了吧?”

換做別人他也不可能這樣低頭。

溫明一陣無力。

他想不通,這人怎麽還能這樣若無其事。

是身陷泥沼一般深深的無力感。溝通沒用,他這段時間以來再如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蔣銳好像都聽不到;他有時候把自己想進了死胡同裏,倒是想着只有軟的不行來硬的一條路了,還是一條死胡同。

溫明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誰來告訴他還能怎麽辦。

那邊蔣銳看溫明又是低着頭半天也開口不說話,他竟然能自顧自地得出結論:“你累了。”

溫明被這一句氣笑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你自己中午做了什麽事嗎?”

蔣銳不解。

溫明難以置信:“你中午!……做那樣的事,還覺得沒有關系嗎?你怎麽可以随便亂親別人?你知不知道那樣是犯法?”

而且那還是小溫老師二十年來的初吻。

最後一句沒說出口,那是他說給自己聽的。溫明怒火攻心之下就差一點,最後及時收回來了。他的唇虛虛動了兩下。

“初吻?”蔣銳承認了:“那個很重要嗎?我的也被你吃了。”

溫明暴怒:“滾吧!”

滾回去自己吃自己吧!

他現在不能靠近蔣銳。蔣銳只會帶給他無盡的挫敗感,把他拖入更深的深淵。

他看着面前的蔣銳的身影,像在看橫亘在自己面前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渺小的人在牆根底下可憐地摸打滾爬,不知道最終的結局是注定要被這重牆壓垮。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一開始做的決定是不是對的。

溫明無力地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蔣銳比他更據理力争:“回家啊。”

溫明疲累地按了兩下眉心。

像是電路搭對了某個點的一瞬間。他昏昏漲漲的腦袋裏鬼使神差般地閃出一個看似沒有意義的關鍵詞。

蔣銳這兩天嘴裏一直在出現的高頻詞彙。他決定死兔當活兔醫了。

關鍵詞:累。

“累。”溫明說。

聲音有些輕,他說完後,關注着蔣銳的表情。

蔣銳還是一副臭臉。聽完之後甚至臉色變得更沉了。

此情此景換做別人或許還看不出來,但是在最熟悉蔣銳的溫明眼裏,他一下就讀出了有希望三個字。

能看見有效果。他面前的大個子像是被這個字定住了一樣,暫時沒有行動。

“我累了。”他對蔣銳道。

蔣銳皺眉。不是平常那種生氣的皺眉,是郁悶的皺眉。

又累了。不過這才說得通。小草莓老師今天對他的反常都是因為他累了。

兔子都很弱的。蔣銳勉勉強強地開口:“那我跟你回去。”

他睡醒以後就不會這樣了,還會變回兔子讓自己撸。

到時候自己把他撸禿不過分吧?

有了。是這個了。溫明已經能感覺到希望的曙光照在臉上的感覺。他找到了,蔣銳的聽話密碼。

“不行,都說我很累了,你不能跟過來。”

“……”果然,蔣銳臉色悶悶的,但說不出話來反駁。

不得不承認,蔣銳确實拿一個會累的溫明沒有辦法。現在一籌莫展的角色兩人對換了。

蔣銳還想說什麽:“那……”

溫明趕緊惡狠狠地添一把火:“兔子太累了就會死掉。”

聽了這話蔣銳顯得很不高興:“狼不開心了也會死掉。”

溫明語塞,差點忘了眼前這人有幼兒園文憑了。

但是好不容易事情有了轉機,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草莓的,溫明緊緊抓住這一絲機會,趁機提出要求:

“我這個周末需要好好休息,要一直休息兩天兩夜,所以你不能來找我。”

“下個星期輪到我看午休,所以你也不能來幼兒園。”

蔣銳瞬間不滿:“啧。”

溫明一想好像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他退了一步:“那個,看你表現再說。但是你周末還是不能來找我。”

蔣銳不情不願地:“哼。”

但是有了前車之鑒,溫明這一次沒忘了不放心地又問一遍:“這次真的有在聽我說話嗎?”

不開心的蔣銳就這麽維持着看溫明的模樣,同時頭頂升起一對很大只的三角狼耳朵。

之前溫明要他聽人說話時,提的就是這種要求。

溫明說:“把它們放出來也沒用,你要聽進去。”

蔣銳十分勉強地:“哦。”

最終溫明還是允許他跟着自己到了小區樓下,然後他牽着自己的車進去了。

蔣銳只能在後面郁郁寡歡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

這不公平。

他見不到我的時間裏不會不開心,我卻不行。

……

溫明:三個字讓男人為我放了兩天假。

靠這一句話溫明度過了平安無事的兩天周末。

沒有蔣銳的清淨日子裏,空氣都比往常清新了。溫明手捧茶杯,心情平和,越發覺得平平淡淡才是真。

那頭狼是溫明按部就班的平穩人生中橫生出來的枝節。

蔣銳似乎總是在給他制造一波又一波的新麻煩。而且每一個麻煩的浪頭襲來都能把溫明打得人仰馬翻。

……也不失為一種突出的能力了。他和溫明迄今為止見過的人都不一樣,和溫明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在溫明還在為他擔心留下案底以後考公沒法開無犯罪記錄證明的時候,蔣銳人生的軌跡整一個就是大寫加粗的随心所欲。

就這麽說吧,在溫明這裏就算退一萬步,按照他對相親對象的标準來,蔣銳第一步就被篩出去了。

說起這個,他命運般的相親對象,陸骁。

倒是提醒溫明了,惡狼當前,他愛情的進度條也不能落下。

非但不能落下,還得加急。一不做二不休,溫明那天晚上踏出了勇敢的一步,主動約了陸骁。兩人一起出來單獨吃了頓晚飯。

雖然明天還得早起上班,吃完飯出來後兩人都沒急着回去,一起慢悠悠地散步回家。

經過今晚這一餐,溫明更确定陸骁是他理想中的相親對象無疑了。他個子高,五官端正,會照顧人,善解人意,而且現實中各方面的條件也不錯,工作是老師……

溫明在心中一項項畫着勾,心中的小人不能更滿意地不斷點頭。

非常合适。看看人家,看看,這才是他未來對象應有的樣子。

慢着。不對。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眼下分明還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溫明才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是兩人已經快要走到他小區樓下了,按照別人的故事走向來看,他是不是,該邀請陸骁上去喝杯茶了?

喝茶。這麽刺激的嗎。

思及此,他心跳有點加速。

溫明也沒有這種經歷。那等會怎麽辦,是他先開口還是陸骁哇?

總之先不能自亂陣腳。溫明平複了一下心情,正想說些什麽活躍一下氣氛時,感覺身邊的陸骁似乎有些放慢了腳步。

他疑惑地往前面一看。只見前方路口的拐角處站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陸骁察覺到來者不善。溫明也跟着陸骁越走越慢,最後兩人幹脆停下來。

光線原因,隔了一段路也看不清楚那人的臉。陸骁不明白怎麽回事,但溫明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面色逐漸凝重。

童話故事沒有騙人,果然最後要抱得王子歸的話還得先打敗惡狼。

溫明扭頭對陸骁說:“沒事的,前面是我一個朋友,他……應該是有事來找我的。送到這裏就可以了,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一會我到家了聯系你。”

兩人站在原地說話,一時沒走。前方的人倒是大步朝這邊快走來了,很顯然目标正是他們。

陸骁沒有馬上走,不放心地看着溫明道:“可是你……天了!……”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眼前蔣銳突然出現的黑臉把他吓了一跳。

是幻聽了嗎。剛才溫明的耳朵不合時宜地捕捉到了什麽信息。陸骁是說“天了”還是“天嚕”?

嚕?他剛才說嚕?

那一刻陸骁竟有種錯覺,蔣銳下一秒就要揍他了。是身旁的溫明攔了蔣銳一下,生氣地喝他:“幹什麽!”

陸骁也懵了:“蔣銳?!”

溫明這下徹底解釋不清了。

“是他。那個……”溫明歉意地看着陸骁:“我之後會再跟你解釋,你先回去吧。今天謝謝你了。”

陸骁猶猶豫豫:“這……”

“沒事的,我和蔣銳之前就認識的,他只是在等我而已。”

幸虧陸骁是明事理的人,溫明最後好歹是把他勸回去了。

又是你小子壞我好事。蔣、銳!——

溫明帶着一身怒氣緩緩轉回身。

蔣銳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不高興地質問:“你給我戴綠帽子?”

溫明怒了。

“我!給你!”每往外蹦出一個咬牙切齒的詞,他就給蔣銳的手臂來一拳:“戴!個屁!綠帽子!”

他是專業的,一般情況下不會體罰,除非實在忍不住。

他還沒追究蔣銳為什麽大半夜的會出現在他家樓下!這人哪來的臉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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