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二更)
放學後教室裏的人陸續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了教室外面幾個正在等朋友打掃完衛生一起走的。
“啊,不是吧,又大掃除,上次就輪到我們組啊。老倒黴蛋了。”有人一邊擦黑板一邊說。
“我們組不也輪到兩次了,這有啥的。”
“不是啊,我們不一樣啊!你也不看看我們組都有誰……”他降低音量:“蔣銳跟他同桌能算在內嘛,剩下只有八個人,打掃起來很累的。”
“八個人?”對方卻往不遠處看,呆呆地說:“可是,那不是人嗎?”
此話一出,這個說話的人都要緩緩轉回頭去和同伴對視一眼。
那一瞬間他們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惶恐。
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蔣銳第一次留下來打掃衛生了。
蔣銳。居然。留下來。打掃衛生。了。
他單手拿着掃把掃地的樣子好可怕啊媽媽。
熊熊也在勤勤懇懇地收拾垃圾。他都這樣了,剩下的人自然全都不敢怠慢,沒一個敢閑着的,看那邊幾個人的掃把都舞出了殘影。
這兩個大哥最近真的很遵紀守法。
比以前更讓人害怕了。
剛才還在教室裏聊天的人也不敢多待了。但今天不是輪到他值日,他就轉移陣地到教室外面跟別班的人拉家常。
這人嗑着瓜子(不敢吐皮)跟隔壁班的人彙合吃瓜:“……你怎麽還不知道啊!”
“不知道,哪個是你們班的綠茶?”
“喏,坐在那邊那個。蔣銳收拾了江原野一頓,所以這人也老實了好幾天。”
“就是之前說跟蔣銳好過的那個?為什麽說那人綠茶?”
“還不是先前傳蔣銳緋聞的那點事。後來大熊辟謠,然後你猜怎麽着,真正的兔子就出現在了我們教室。”他啧啧不滿地道:“所有人這都才發現被寧小星耍得團團轉。你說咱們吃個瓜而已,他真夠行的,搞這一套。”
“也就是說蔣銳根本不知道有這號人。”
在場還有一名當事吃瓜群衆出現作證:“abandon.abandon.abandon.”
“現在又不早讀,你背個屁的英語。”
“你說他就辟謠一聲不是自己能有多難?哎,人家偏不,他明知道蔣銳的兔子是別的兔子,還要放任別人誤會。那段時間還出了好多人嗑他們這對,反正換成我現在已經社死了。”
“我看他倒是想得很呢,可惜人家蔣銳看都不看他這只兔子一眼。”
“abandon.abandon.abandon.”
說完這句,他轉眼想再看一遍班裏,卻發現寧小星人沒了。
……嗯?他人呢?
他眼睛再一瞥,這一秒好死不死就看見寧小星背着書包從前門走出來了。
幾個人瞬間肅靜。空氣仿佛凝固,幾雙眼睛齊刷刷暗戳戳地盯着寧小星面無表情地背着書包從他們面前路過。
等人徹底走遠了之後,他們面面相觑。
“你猜他聽到了沒有?……”
寧小星獨自走出教學樓。
這天氣陰沉了一整天,在放學這回終于飄起了小雨。寧小星看也不看,淋着雨徑直往外走。
他面色不善,口中低低地咒罵了一聲。
那些揶揄挖苦的論調言猶在耳。終于等到別人的笑話看了是吧,成天吃瓜吃瓜吃瓜,怎麽不撐死你們。
寧小星臉色不快,心情壓抑地加快了腳步,企圖把那些聲音甩在身後。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名字。
蔣銳。
寧小星扁了扁嘴。他腳步漸慢,放任自己淋雨了。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靠近蔣銳。再等一段時間吧,他會看情況的。
或許打一開始寧小星還是處于別有用心的目的關注他的,可是這種關注後來卻越發一發不可收拾了。
誰知道呢。
寧小星更不懂了。明明都是兔子,憑什麽?那只老兔子比他好在哪?
周圍是一把把形色各異的雨傘。就像是老天專門跟他作對似的,他剛走出校門沒多遠,這破雨偏偏越下越大了。
寧小星心中頓時更為煩躁了。肩膀和頭發被雨水打濕,就在他心煩不已地想着是要折返還是淋雨回去的時候,有一把陌生的雨傘默默地伸到了他的頭頂上空。
頓時很有安全感地阻隔了一片飄飄搖搖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冰涼雨絲。
“是你啊。”
與此同時,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響起。
寧小星轉頭,剛好撞見了溫明正在看着他的眼睛。
溫明原本一個人在這裏等待蔣銳值日結束,可以帶他一起回醫院檢查。
校門口人很多,他在一衆背着書包放學回家的學生裏看見了沒撐傘的寧小星,頓時認出這孩子來。
這不是巧了嗎。
溫明看他的樣子好像是有心事。正好,他自己這也有點關于這人的心事。
嚴格來說也不能算心事,只能說有一點在意。因為他終于明白寧小星那天對他的那種态度是為什麽了。
他原本還不以為意,然而,溫明那天回去之後忽然間想到寧小星和他一樣是只兔子。聯想到蔣銳以前校服外套上帶回來的兔毛,他頓悟了。
原來如此,這個小同學就是被蔣銳霸淩的那只兔子。他把自己和蔣銳當成一夥的了,所以才會對他有點不友好。
想通這點之後溫明也不再糾結了。
但是今天剛好讓他碰見淋着雨有些狼狽的寧小星。
不應該啊,最近蔣銳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很老實啊。
他也是試探性地一問寧小星:“要聊一聊嗎?”
溫明觀察着對方的臉色,體貼地對他道:“放心,只有我們兩個。”
寧小星額前的劉海濕成一绺一绺的,他直勾勾地盯着溫明看了幾秒。
他這時候的眼神又讓溫明摸不準了。
“好啊。”寧小星忽而出聲答應了他。
老兔子,看招。
兩人找了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避雨,順便“聊一聊”。
溫明不喝奶茶,對服務員說随便要杯喝的。寧小星也無心點單,他開門見山地問溫明:“你跟蔣銳到底是什麽關系?”
溫明于是明白他或許是起了戒心。他上次跟這小同學說自己是蔣銳朋友。
“我是他的……兄弟。”
上次被說年紀大,溫明這次吸取教訓了。他是蔣銳的哥總可以吧?
而且這麽一來還占據了家長地位的優勢,來自長輩的可靠的安全感能夠充分激發小同學的傾訴欲。
這問題他問了溫明兩次,現在能确定他倆還沒成了。寧小星不動聲色地靠進椅背裏。
這只大傻兔看起來也沒什麽了不起吧。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雨勢漸大,看起來一時半會也停不了。服務員上前給他們端上來兩杯熱飲。
溫明決定循序漸進,先從平常的話題切入。
“蔣銳平時和班裏同學相處得還好嗎?”
“嗯。”寧小星看他,等着他想說什麽。
溫明笑了笑:“他肯定對人很兇吧?”
寧小星低下視線,梗着脖子說:“還好。我倒是覺得他這樣很有個性。”
世界就是一座金字塔。總有人要在底端的。站在頂端的人有什麽錯?錯在其他那些沒本事的人都害怕他嗎?
溫明卻以為他這樣的表現是還在戒備自己。因為不敢在蔣銳的兄弟面前講本尊的壞人。
但是對不起了小同學,我現在是狼人陣營的。
大兔子不騙小兔子。有關蔣銳的好,溫明一定會把跟這位小同學好好細數一遍的。
寧小星就聽面前的溫明說道:
“他這人就是長得很兇。其實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這樣的,你跟他熟了之後就會知道,他人其實很好的。”
這番話讓寧小星心裏不是很舒服地瞥了他一眼。
為什麽會有種熟悉的感覺?什麽叫“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什麽又叫“你跟他熟了之後”?這人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他跟蔣銳的關系多好是嗎?
眼前的青年氣質無害,不過正是這種無害更讓寧小星心生警惕。
或許應該不是他想的那個方向?寧小星轉了轉自己前面的一杯綠茶,也不确定起來。
“我看你應該是蔣銳的朋友?”溫明調侃道:“他這人應該沒什麽朋友。”
寧小星重整心緒,回答他前一個問題:“是。”
算是。
在溫明的面前他莫名自尊心強大起來。不是也得是。
“我懂的,我們一樣。在蔣銳面前要不害怕其實很難吧?哦對,給你看這個……”
就見對面的溫明從包裏拿出來一條灰色的毛絨挂墜。
寧小星皺了皺眉。看那個挂墜的形狀像是一團兔尾巴,悉心做成了可以伸縮的模樣。乍看是一團毛茸茸,但是拽着微端拉開之後是一條的形狀,是最真實的兔子尾巴。
灰色的兔子尾巴。
有蔣銳的味道。
寧小星一下就聯想到了什麽,怔怔然如遭一記悶拳。
他們已經進展到哪一步了?
“蔣銳也有一個……”寧小星說。
“哦,也是我做的。”溫明笑:“這個是蔣銳的毛發做的。”
他沒注意到對面寧小星徹底淩亂了,看着手裏的吊墜道:“我想說的是,蔣銳并非你們想的那麽可怕。他也是很好相處的。”這個就是證明。
狼毛氈真的很不好戳,毛毛太硬,溫明費了很多力氣才成功。
“你覺得呢?”溫明微笑地問他。
寧小星鎮定下來,說:“還,還好。蔣銳上次把一個一直糾纏我的男生打了一頓。”
“是嗎,”雖然不是很贊同這種方式,但是:“蔣銳以前确實還救過我。”
寧小星表情又是好一陣古怪。蔣銳救人?
溫明還在娓娓道來:“那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其實我也是從那個時候對他改觀的……”
“停,停。”寧小星才沒有興趣聽什麽相識相知的故事:“你到底想說什麽?”
終于要進入正題了。溫明把手裏的挂墜收好,在心裏整理了一下說辭。
“所以,他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寧小星低頭半晌,最後也只能生硬地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沒有。”
什麽也沒有發生。
他們之間。
“他這人這一點其實有些煩,一看到兔子尾巴和耳朵就控制不住自己……哦對,你在他面前尾巴和耳朵都要收好哦,他真的會撲上來的。”
寧小星的臉色徹底不好了。
弄得溫明下半句話都說得不怎麽有底氣了:“蔣銳在家裏就這樣。”
“你們還同居了!?”
寧小星聲音控制不住地變大,頓時吸引來周圍人的注意。這時候他卻顧不了什麽形象,失态地質問溫明:“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什麽什麽關系?”
眼前的大綠茶對他露出一個善良且無害的微笑。
“我只是他的兄弟而已啊。”